一夢經年長。
五月的晨光透過米黃窗簾,將房間靜靜抹亮。
許霜降睜開眼來,簾上的纏藤綠蔓被映得靈動生趣,不似夜裏那樣昏黑成一坨一坨。此時正是陳池日常該起床上班的鐘點,但今天是星期六,沒有鬧鐘的催促,陳池睡得沉沉。
這些日子,她心有所慮,總要迷迷糊糊撐到一兩點才能安睡,陳池起床時,她會若有所覺地醒來,哼唧兩下,抓緊早上的寶貴時光再眠一眠,今天兩人都能在家休息,她卻反而睡不着了。
也許她周末上慣了培訓課,還不習慣星期六過得這麼清閒。
許霜降輕輕側轉頭,望向陳池。
昨夜,喝過葡萄酒,洗過葡萄酒杯,她好似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了他們最初的相遇,夢見了他們一路的相隨。
以前的時光是那樣青澀單純,快樂居多,也有苦,但苦得就像陽光下晾曬的新鮮咖啡豆。
即使被翻鏟了幾道,卻一直敞開了面對一切,熱烈地歡快地把自己浸染在清香里。
許霜降默默思忖,她是不是有點心老了?竟然開始想念過去了。
她仍舊窩在枕頭下方,一絲兒也沒往上竄,微仰脖子,悄悄地端詳着陳池的睡顏。左看右看,未見時光在陳池的臉上留下多明顯的印跡,他的皮膚仍然是光生生的,揪着許霜降枕頭角的手就在她面前,依舊修長清健。因着她每天洗碗的緣故,她怎麼看怎麼懷疑陳池的手比她自個的要白皙幾分,這讓她禁不住心生妒忌。
當然,仔細看,陳池還是有些微變化的,仿佛他比他們初相識時,更多了幾分說不清的男人味。
陳池睡着時,五官遠比他睜開眼逗趣時更沉靜,眉棱和唇角,不似微笑時那麼溫斂,大笑時那麼灑脫,給人一種很堅韌的感覺。尤其是那喉結,看得許霜降隱隱生疼。但他此刻呼吸勻長,鼻翼微微合啟,下巴冒了點青黑的鬍子拉茬,猶如一個倦極的人,帶了一點大寶寶的憨性,放鬆地酣眠。
許霜降稍稍鬆氣,陳池未老,那她也沒老,可能她也就多了幾分女人味,這個還能在接受的範圍內。
許霜降盯得久了,心裏默念着:「起來做早飯,起來做早飯。」
陳池睡得極香,絲毫沒收到她的召喚。
許霜降眼裏慢慢漾起一絲柔和的笑意,夜深人靜里她為工作為股票為家務瑣事輾轉反側不得安眠,心中曾不止一次升騰起一個隱秘念頭,她幻想着撇開一切煩雜事,獨自去看遠方風景,自由暢快地呼吸其他地方的空氣。
但此時這念頭便沒有那麼強烈了。
陳池也是勤快過的,尤其當年,她不會下廚,他跑過來探望她,別人家情侶約會是逛街兜風談心,她家是逛街買菜做飯。她跑過去探望他,他天天比她早起,從未缺漏過一回,她則幸福地賴在床上猜他做什麼早餐。
許霜降暗嘆,一報還一報,當年天真無邪吃了他的,如今低眉順眼做還給他,也是天經地義。
&什麼你要做飯給我吃?」許霜降屏氣望着陳池,眼波流轉,「害得我要做飯給你吃?」她悄悄朝陳池做了一個怪臉,覺得偷偷摸摸間欺負到陳池了,便心滿意足地輕輕挪出被窩,撐起了身子,扭頭再望陳池,他睡得可好了。
許霜降似嗔還笑,當年他怕驚醒她,不用鬧鈴,硬是能搶在她醒之前起床做早飯,如今睡得跟二師兄似的。她瞧一陣,抿住了笑,下了床自去梳洗。
今天時間充裕,她將昨晚從超市買回來的雜糧粥配料包拆了,熬了一鍋山藥薏仁粥,又蒸了四個小花卷,煮了兩個草雞蛋。
&這裏嗎?」
&不是不是,旁邊那一家。」
外面有腳步聲紛紛沓沓,似乎就在許霜降家的大門外簇擁着,許霜降一聽就明白了,大概隔壁家趁休息天又過來佈置新房子了。自打他家裝了一撥家具過來後,但逢周末休息,許霜降總能瞧到那個不聲不響的男主人過來給房子開窗開門通風,有時候他一個人搬點小零小碎的東西來,有時候帶幾個搬運師傅上來。
不知什麼重物在許霜降家門前咚地放下。
&先過去開門。」這是男主人的聲音,他和鄰里很淡漠,和師傅們倒挺正常,大概從後面趕上來,說話的聲音高高地,卻也很平和,「師傅,你幫我拿一拿這捲地毯。」
不一會兒,他的聲音叫道:「師傅,把花盆抬進來吧。」
師傅們嘿一聲,揚聲提醒道:「抬哪裏?底下你要不要墊東西,新地板呢。」
&是是,師傅你們再放一放,我先找點東西墊。」
&地又是一下悶響,有人在說:「小心輕放,小心輕放,哎呀,這葉子都刮我臉上了。」
這些聲音嚷嚷得許霜降皺緊眉頭,快步走到臥室門口,探頭朝里望。陳池也不知怎麼睡的,沒她在一旁壓着被子,大半幅被角都滑落到床外了。
許霜降進屋,反手關上門,將被子輕輕提起,給陳池掖好被角,轉身待要出去。
&陳池翻轉了身,剛掖好的被子又打散了。
許霜降扭頭,認真瞅了他兩眼,心裏暗自無奈,這麼大的人了,還要打被子。她踮起腳折回去,彎下腰把被子細緻地扯好,動作輕柔得生怕漏了一絲兒冷風進被窩。
陳池嗤地一聲笑,伸手把許霜降的手腕握住,眼睛緩緩睜開,啞着嗓音懶洋洋問道:「哪裏去?」
&醒你了?」許霜降不由和隔壁阿姨一個樣,對新鄰居暗惱上了,瞧他領着人在走廊里高聲叫嚷說個不停,都影響陳池睡覺了。「還睡不睡?不睡就起來吧,我熬了粥,正好可以喝了。」
&是說好要睡到下午的嗎?你怎麼跑了?」陳池一用力,把許霜降扯得歪到他身上。
&跟你說好了?」許霜降隔着被子拍打他。
&昨天晚上沒反駁,那就是和我說好了。」陳池低聲笑,臉上極無賴。
&鬧,我還沒吃早飯呢。」
&什麼早飯?你的早飯就是我。」陳池一臉壞表情,抬起胳膊肘湊到許霜降鼻端,眯着眼誘惑也似地調侃,「上來給你隨便咬。」
許霜降沒陳池力氣大……好吧,回籠覺也睡得。
窩在一起暖醺醺的。
這一覺,只差一個小時就能到許霜降懶覺理論中的最幸福時限十二點三刻。她親媽,陳池丈母娘,宣春花來了。
&鈴鈴,砰砰砰」門鈴和敲門聲齊響,夾雜着宣春花的喊聲:「霜霜,霜霜,小陳,小陳,在嗎?」
可憐陳池和許霜降,其實才剛闔眼沒多久。
許霜降猛然睜開眼睛,心嚇得突突跳,正對上同樣呆滯的陳池,三五分鐘前他那些細碎含糊的呢喃本還剩點餘音裊裊,將將要隨着她迷失到甜夢裏,這下呼啦啦全散得一精二光,耳中炸滿了媽媽的叫門聲。
陳池敏捷,愣一下後就伸手一探,去床腳撈他的衣服。「我去開門。」
&去。」許霜降快急死了,語速相當快,「我這時候還在睡覺,我媽會來看的,你在裏面,我媽才不會進來,你別開口,裝睡,我給你把門帶上,就說你昨天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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