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叮鈴鈴地暴響。
陳池胳膊一伸,自然地探到他這側的床頭櫃,卻摸了個空。
「嗯?」他隨即換了手,小心地不讓自己壓到許霜降,橫越過去夠她那側的床頭櫃,又是一個空。「糟糕。」他叫出聲,迅速起身,撩帳下床,光着腳循聲直奔桌邊。
摁斷了鬧鐘,陳池回頭,見許霜降撥開了一半兒帳紗,腳邊纏卷了被子,披着滿頭散發坐在床榻邊,囁嚅着承認道:「鬧鐘的時間設得早,我怕我們關了再睡會兒回籠覺,所以把它挪遠了。」
陳池這下醒得已經不能再醒了,他瞧着許霜降,忍不住彎起嘴角笑,這是他家胖妹妹能幹出的事,她總有一些奇巧的小招,悶聲不吭地使出來,和她冷不丁冒出的言語一樣,讓人哭笑不得。
挪遠鬧鐘這個點子的效果確實好,陳池估計這麼尖利的持續鈴聲能震醒一家人。
許霜降臉上訕訕的,眼睛瞟向陳池,又瞟向門口,大概也意識到了她這好點子的副作用,神情就有點像做錯事的小女孩,羞赧一笑中,說不盡地傻氣和謙柔。
偏生她還擁被撩帳坐在床邊,帶着晨起的酥軟。
陳池的心糯得像要化開一般,只好低頭,視線就落在凳子上,他今天要穿的衣褲襪子摞在其上,疊得方方正正,都是昨夜許霜降預先備好的。
這會子陳池本該換衣,但他算算時間,硬是折回床邊坐下,手撫向許霜降的後頸,想再多陪一時片刻。
他倆四目相對,床帳垂搭在他們背部,一側是帳里薰暖,一側是賬外清涼。陳池傾身過去環住許霜降,默默地過了一兩分鐘,方才放開。
「霜霜,我星期五就回來。想要我買什麼特產,就電話里和我說。」陳池拉開笑容道。
「嗯。」
陳池瞅着寡言少語的許霜降,狠狠心起身道:「你再多睡會兒,我自己走。」
這話對許霜降是沒用的。她雖然一百個不情願陳池做這份工作,但是既然說定了要去,許霜降就風風火火地幫陳池準備到位。
陳池才換上襯衣,許霜降就利索下床,轉到他身後幫他整理衣領,完完全全進入了小賢妻的角色。
陳池勾着唇笑。
不止許霜降,宣春花和許滿庭也都對他出遠門上班重視萬分。小倆口打開房門,發現父母都已經起了,許滿庭早一天就問好了陳池愛吃的那家蔥油餅的出攤時間,這時候去樓下買第一鍋,宣春花則忙着磨豆漿煮雞蛋蒸芋頭。
許霜降在廚房沒有插手的餘地,她心目中的營養雞蛋面只好排到下一周再說。於是,趁着陳池洗臉,她就把行李箱挪到門口,再將陳池的皮鞋拂了拂灰,總之,一切小事都要給他弄妥當。
宣春花有意思,她總不放心自家人到陌生地方一去這麼多天,以前送許霜降高中住宿的那套思路又來了,她坐在餐桌邊看着陳池吃早點,試探着問道:「小陳啊,要不今天讓爸爸請個假,陪你一塊去?順便讓爸爸給你拿條毯子去,哎呀,床單也要拿,這些貼身睡的床上物品,用自家的東西才比較放心。」
「媽,不用,我自己去。」陳池差點噎住,連忙婉拒。
許霜降給陳池剝雞蛋,低頭掩住笑。今天要是換成她出門,她媽媽哪裏還會問,必須讓爸爸提着一大袋生活用品送她去。
清早,小區裏有些人開始活動,散步、遛狗、買菜,王阿婆搬了凳子,坐在桂花樹下看她家的草花狗在沿街草里撲騰撒歡。陳池的箱子輪軲轆在水泥地上滾動,發出了一陣有規律的摩擦聲。
「許家囡囡,」王阿婆年紀大,嗓音還洪亮,眯起眼瞧着手牽手拖着行李箱的兩個年輕人,隔了兩三米就叫道,「出去旅遊啊。」
「阿婆早。」許霜降笑道。
「玩得開心啊。」王阿婆笑咪咪地打量陳池,嘖嘖得慈眉善目,「許家囡囡嫁的老公生來賣相好。」
「阿婆再會。」許霜降搖搖手,壓低聲音對陳池道,「王阿婆耳背,時間不多,來不及說清的,你聽懂了嗎,她誇你好看。」
陳池一笑,頓時唇紅齒白,一縷晨光穿過樹枝照耀到他半側身子,襯得眉眼益發清俊,剛刮過的下巴十分爽淨,似乎還透散着剃鬚水好聞的味道。今天他穿了一件淡紫襯衫,仍打了領帶,在斑駁跳動的淡金色光影中,確然是個器宇軒昂的佳男兒。
許霜降不捨得陳池走,不捨得以後每個周一都這樣送他走。
「胖妹妹賣相更好。」陳池學着王阿婆的用詞,嘻嘻逗道。
許霜降望着陳池,他若是一走一星期,他們連每天說話都只能電話里短短几句。她斯斯艾艾地提議道:「我也去杭州找工作?」話音落下,許霜降驟然興奮起來,似乎這也沒什麼難的,不就離家幾百公里路麼,她和陳池雙雙周一出門,周末回家。
「我能住你的員工宿舍嗎?你去問問看。」許霜降搖着陳池的胳膊,越說越具體。
陳池瞬時目瞪口呆,他知道許霜降的脾性,她能說出來,證明她真動了這方面的心思,當即斬釘截鐵道:「不能,員工宿舍沒人帶家屬。」
陳池瞧着許霜降失望的表情,溫言寬慰道:「霜霜,我要回來的,你在家不好好住着,漂到外面去幹嗎,爸媽不擔心啊。」
許霜降瞅他一眼,半晌點點頭,心裏也知道,即使她想這樣做,也不一定能實現,畢竟工作不是想在哪裏找就能在哪裏順利找到的。
她送陳池去火車站,但她送不進站台,只能在檢票口止步。
「霜霜,我到了那邊,白天抽空打電話給你,不打的話,你也別急,晚上下班後會給你電話的。你一個人回去要慢點,不要在站外隨便搭車。」陳池囑咐着她,萬般不舍,過了檢票口,別人匆匆往站台奔,他還要停一停,迴轉身揮揮手。
許霜降站在檢票的鐵柵欄邊,目送陳池拖着行李箱大步離去,消失在地下通道的入口。
人影兒都不見了,她還一直傻乎乎地等着火車的發車時間過了,才失落地往外走。
這時只是清晨六點多而已,盛夏的陽光雖然透亮,但尚未灼燙,大街上的行人車輛也不算多,流動早餐車卻不少,早早地佔了街沿,沒隔幾米就有一輛小推車,燙着玉米或者烙着餅。
許霜降經過,遇到生意還不忙的攤主,個個都會熱情招呼過來:「妹妹,吃點啥嗎?」
她笑笑搖頭,繼續走,忽然覺得特別孤單。
她從來沒想過,畢業回國找工作,兩個人還要異地分居。
回首往事,許霜降無奈地承認這是她的錯誤決定,她不該同意陳池去的。但是對陳池來說,這個決定或許永遠是正確的。
他需要工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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