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晚上九點半,野貓在小區的桂花樹下細聲細氣地叫,林上走動的人不多,只聞得各家的空調外機嗚嗚地響動,每幢樓都有不少窗戶透出燈光來。
許家的客廳、廚房、臥室通通都開着燈。宣春花喜歡看的電視劇正在播着今天的最後一集,但只有畫面,音量調得非常對面的沙發上人影全無。
餐桌上擺了三菜一湯,只有陳池一個人在吃飯,許霜降和宣春花一左一右陪着。
「勤奮獎?」宣春花畢竟是個開店做生意的人,心算快,當即脫口而出嗤之以鼻道,「那不是把你們星期六的加班費合起來,拖到季末結算嗎?」
陳池實在佩服丈母娘,說穿了,確實是這麼一回事。但他還沒有說,勤奮獎其實只是鼓勵性質的小添頭,若是正兒八經按加班費來算,恐怕夠不上,至多打個七折。
饒是不知道更多細節,宣春花都已蹙眉不滿:「這公司,老讓人加班怎麼行?」
許霜降盼了陳池一周,這時啥都顧不上評論,只盯着陳池吃。他下了班出發,才剛剛到家,一家子沒法等,只好先吃了,給他留出飯菜。
她瞧着陳池飢腸轆轆的樣子很心疼,不由埋怨道:「你怎麼不在路上買點吃的呢?」
「家裏飯好吃。」陳池笑道。
宣春花聞言心花怒放:「快把雞腿吃了,雞湯喝了,明天我去買只鴨。」她操心的事多,在陳池吃飯的檔口絮絮對女兒交代,「霜霜,快去理理小陳的包,把衣服拿出來,今天晚上就洗掉,明天才好干。」
「我沒帶,」陳池拉住許霜降,「髒衣服在那邊就洗掉了。」
陳池的宿舍沒有洗衣機,公寓附近倒是有家小小的乾洗店,當然,不是所有的衣物都適合送洗,他一般洗完澡,隨手搓兩把完事。陳池倒是想買個洗衣機圖個方便,但套間內沒有預留洗衣機接水出水口,只得作罷。
所幸,陳池自高中起就住校,在生活上的自理能力極強,洗個衣服襪子什麼的,雖然費事,也曾被汪彩蓮嫌棄他洗得馬虎,但總算能大致乾淨地洗出來。
宣春花對生活有一套獨特的理解,女婿在外工作,自己洗件衣裳,原本沒有什麼,但時間久了,終歸不是回事兒,家裏的溫暖要多給外面辛苦賺錢的人。
人心不捂就變涼。
宣春花發表意見道:「小陳,以後把衣服拿回來,靠自己手搓多麻煩,而且襯衫要熨燙,拿回來讓霜霜給你燙好再帶回去。」
陳池瞟向許霜降,恰見她抿着唇笑:「拿回來。」他心裏突地就浮出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好像他從母親的手心裏自動走向了許霜降的手心裏,現在青灰軟殼蟹笑眯眯地要收大螯鉗了。
大多數男人,有一處他們意識不到的幸運貫穿着他們的生活,那就是,他們的衣食起居總有女人在注目。
陳池小時候,在吃穿上全被他媽媽管束着,他自己沒有啥發言權。汪彩蓮勒令他洗澡換衣,他只能聽從,不得頑抗。陳池洗完澡後,就會被交代不得再玩,他必須要將乾淨整潔的狀態保持半天以上,才勉強不招來外婆和媽媽的嘮叨。
冬天洗澡換衣,這對調皮好動的他來說是個大問題。小時候居家條件不怎麼好,沒有取暖設備,他外婆燒了兩大鍋熱水,專選天氣晴朗的正中午讓他洗澡。洗完了,乾淨衣服穿上身,小夥伴們來催出門,太陽公公暖洋洋,咋辦哩?陳池偷偷摸摸潛出去,玩得絆手絆腳,十分拘束,晚上歸家前要給自己拍上三遍灰,不然媽媽和外婆能說個沒完沒了。
陳池也不愛穿新衣,因為穿上新衣,他媽媽就不讓他和小夥伴們玩。那時候的新衣服不易得,只在逢年過節、親戚家有喜事或者他生日三種情況下才會有,很是精貴。陳池一度有新衣服比他自個還精貴的感覺,因為如果他在頭一天就把新衣服弄上泥污,那麼常規處罰就是立壁角省過,他媽媽是不會替他向老爸求情的,若是不小心跑到工廠的廢物堆里蹭上洗不掉的機油漬,那完了,屁股上一頓新鮮**的竹筍燒肉絕對跑不了。
他上中學住宿後,開始自己學着洗衣服,倒省了媽媽好多嘮叨。吃完午飯,回到宿舍,從床角翻出一堆團皺的衣服襪子,拿個臉盆,和同學們嘻嘻哈哈到門外的長水槽邊一字排開,用力搓兩下,清水過一道,直接就拎起來,掛到晾衣架上。一塊肥皂在同學們間傳着用,衣服洗完都不知道用的是誰的。若是還要去打球,那麼這批衣服三五分鐘就能洗完,若是閒着沒啥事,那麼邊洗邊侃大山,能洗上十來分鐘。
在陳池的理解中,怎麼搓洗不重要,髒衣服只要下過水,起碼都比以前乾淨。他這種粗放的指導思想直接決定了他的洗衣手法不會精細。
學校放假,陳池回家,體貼自家媽媽,換下衣服會泡水洗,汪彩蓮開心一會兒,就受不了了,在陳池準備晾衣服的時候大呼小叫地讓他放回盆中,連盆都一起接管過去,一邊重洗一邊嫌了兒子好半天。
陳池長大,一步步離家,越走越遠,汪彩蓮逐漸放過一些小細節,平時若有機會通話,會先顧着問他有沒有吃飽穿暖,提醒他注意換季換衣,至於怎麼洗衣,基本不太問了,再說,也確實不需要問了,現在生活便利,都有洗衣機呢。
陳池出門在外,一個人料理自己的日常生活,他心思根本不放在這些瑣事上,因此,自我感覺還挺得心應手的。
他每次都等洗衣籃滿了或者自己沒衣服可換了,再一股腦兒將髒衣服扔進洗衣機,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曾意識到,衣服最好根據顏色深淺分開洗。汪彩蓮看不到,也嘮叨不着,陳池的這個洗衣小缺陷就保留至今。
有了許霜降後,他倆談戀愛結婚,一直處在兩地分居狀態,情濃時,誰會提洗衣服這種日常事?
他倆結婚前,許霜降到陳池那裏住,準備一起回國。那幾天裏,許霜降第一次幫陳池洗衣,陳池從學校回來,瞧着她坐在床邊,低頭仔細地疊他的恤和襯衫,不可否認,他悄悄地痴迷了老半天,心頭軟得不行。當晚就不顧高溫天,熱炒了四個菜,不停讓她吃,吃得兩人生生熬到半夜才睡踏實。
其後許霜降偶爾去陳池那邊小住,當然會將自己的衣服和陳池的衣服合在一起洗了,那也費不着啥功夫,無非搓搓衣領袖口,再放進洗衣機去洗。陳池對她寵得很,去洗衣房都要陪着去,怕她在那裏等待時碰上什麼舉止輕佻的人。
絕大多數時間,他們在自己學校,那麼兩人就仍然像單身狀態一樣,各自操持這些生活瑣事。
婚後分居生活,讓陳池和許霜降在家務上還沒有產生太大的交集。換言之,陳池並沒有太大的機會仰賴自家老婆,許霜降也沒有太大機會全面管理陳池的衣食。
雖然身份晉升為一個已婚男人,但陳池在日常衛生方面,其實長期自我照管。
所以,陳池去杭州上班後,他沒有那股子強烈的意識,要將集齊一周的髒衣服拿回許家,他通常找一個不應酬的晚上,把襯衫浸到洗臉池,搓洗完後掛到淋浴間。未完待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2s 3.9536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