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凱看着沈婉臉上的紅腮,痴痴的端詳半晌,仿佛要從她的臉上去挖掘出她心靈深處所蘊藏的東西。他心想,這女子不僅有一種高雅的氣質,還美貌與才藝兼具,不覺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沈婉吹簫時,兩眼一直盯着袁世凱的神情變化,此時見他微笑,便不由得放下玉蕭問道:「公子,什麼事情使你暗中高興?」
「我發現你吹簫的時候特別美。」袁世凱道。
「人美有什麼樣,紅顏薄命,誤落紅塵,還不知道哪一天能逃出這青樓。」沈婉嘆了一口氣,問袁世凱:「公子,你可懂我剛才吹奏的曲子?」
「鳳求凰!」袁世凱以前聽過這首曲子,「傳此曲是司馬相如追求卓文君時彈的。」
沈婉,「我此時的心境,卻跟晚年的卓文君相似,『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只想找一個好人嫁了。」
「聽姑娘今天摘花的年紀,不過十五,為何心境如此滄桑?「袁世凱問。
沈婉一聽摘花二字,臉色突變,從床底取出一個一尺多長的黑皮鐵盒,那是沈婉藏的。沈婉打開箱子,取出一把匕首,寒光四溢,她把匕首拿在手裏,對準自己的心口,對袁世凱,「公子,一旦你要了妾身,還望不要負我,否則我今天寧死不從!」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袁世凱抓住沈婉拿匕首的手,道:「姑娘美若天仙,我求之不得,哪會負你?」
「你若不棄,我定生死相依!」沈婉這才放下匕首,拿起桌上晶瑩剔透的夜光杯,深情款款地對袁世凱道:「緣份天定,請君勿棄,喝了這杯楊梅酒!妾便託付終身了,切勿負我。」
袁世凱本不喝酒,見沈婉都幹了,不好拒絕,於是端起酒杯與她像夫妻一樣喝了交杯酒。兩人飲酒細談,扯東扯西,沈婉有心灌醉袁世凱,不停勸酒。袁世凱不勝酒力,漸漸頭腦昏沉。
轉眼之間,夜漸深,沈婉己是兩腮飛紅,媚眼惺松,又純又曖昧,不時抬頭瞥一眼袁世凱,袁世凱只覺得渾身烘熱,心旌搖曳。一丫鬟上前提醒道:「請公子與姐安歇!」隨即,她們閉了房門,一一退出門外,但並沒有離開,從門縫裏偷窺裏面的情況。
「公子,過來一起和衣睡吧,老鴇派人在門外盯梢呢。」沈婉聲,她坐到床上,寬衣解帶,露出的肌膚潔白若雪,白嫩的脖子後面一顆美人痣恰到好處,瘦腿的線條也特別美麗。舉手投足之間身上散發出少女的氣息。
於是兩人和衣而睡,袁世凱一動不動,努力壓抑着內心的衝動。他想,雖然自己不是君子,但趁人之危的事情還是不會做的。沈婉更加覺得袁世凱是正人君子,心裏更加歡喜。
剛開始,相安無事。到了後半夜,沈婉醒了,口渴,渾身發燙,再也睡不着了。旁邊的袁世凱其實也沒有完全睡着,他的呼吸急促,胸前的肌肉起伏,像高原上的脊樑。他的慾念在血液里靜靜流淌,他的春情藏在深不可測的眼底,他不是不喜歡她,不是不想要,只是不想乘人之危。
雖然兩人都沒有脫衣服,但袁世凱感覺到沈婉的體溫,自己仿佛置身一大片陽光的沙灘上,海風輕撫着自己的頭髮和身體,潮水在腳邊不斷迴旋,拍擊着不遠處千年的珊瑚礁。他吻了她,沈婉嬌軀一震,口中發出了「啊」的聲音。
沈婉吐氣如蘭,空氣中瀰漫着濃烈的酒味。她在發抖中顫慄,覺得自己仿佛一塊寒冰,要完全要融化在袁世凱的懷裏。她靈魂深處的悸動和震顫,同陡峭的山峰一樣大起大落。兩人在床上打鬧,不時肌膚之親,但始終沒有突破最後的界線。沈婉在即將失去最後防線的一瞬間,用她最後的一意志阻止了袁世凱:「我害怕,給我時間好不好?」
兩個在門外偷窺的丫鬟,見房內動靜不,便去跟老鴇報告去了。
那一夜,袁世凱和沈婉緊緊相擁而睡。
第二天早晨,袁世凱醒來,陽光已經從窗外直射到床頭。
「你醒了?」沈婉望着他,雙眸柔情似水,又從床底拿出那個一尺多長的鐵盒,裏面還有一層,她從底層拿出一疊銀票,從中取出一百五十兩,送與袁世凱道:「昨日難為你了。這銀兩你拿去還給你大哥吧。」
袁世凱哪裏肯受,沈婉,「這錢暫且算是你借我的,以後等你有錢了再還我。我這是一片好意,你就不要推辭了。」
袁世凱接過銀票,湊到沈婉的耳邊,我這就回家,跟家人商量來為你贖身。袁世凱把事情想得很簡單,袁家是大戶人家,沈婉才貌雙全,只要自己堅持,袁家拿錢出來娶她,還是不成問題的。
「一言為定,我等你!」沈婉想到自己馬上可以離開青樓了,心裏高興,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一臉幸福。
袁世凱穿好衣服,剛走出怡香樓,就碰到了秋伊,她慌慌張張地朝袁世凱跑來,「少爺,你昨晚到哪去了,我四處找你呢,家裏出大事了!!!」
「什麼事大驚怪?「袁世凱問。
「回去就知道了!」秋伊。
袁世凱走到裏屋的大堂,郭老太太頭戴白紗,臉色慘白,幾乎和兩鬢的白髮成一種顏色。她閉目而坐,眼角似有一些淡淡的淚痕。袁家幾十口人都在大堂,幾個年輕的後生披麻戴孝,跪在地上。
袁世凱一看,幾個年輕的後生中,就有袁世昌,他跪在大堂之上,頭貼着地面,咚咚不停地磕頭,整個身子幾乎趴在地面。袁世凱心裏一驚,不祥的預感被證實了:「袁保中去世了!現在自己開不了口,沈婉贖身的事怎麼辦?」
一陣風吹進來,袁世凱兩腿瑟瑟,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這夏夜的風,竟然也如此陰冷!
袁世凱走到大堂,那裏已佈置了靈堂,中間擺放了袁保中的牌位,靈前的桌子上擺着供品、香爐、蠟台和長明燈等。秋伊見袁世凱回來,給他送來了孝服,幫他穿上。
郭老太太見袁世凱回來了,睜開眼睛,一改往日的慈眉善目、和藹可親之相,面帶怒色:「你跑哪去了?今日你生父仙逝,這場大禍,雖是捻賊余亂,但皆由你們倆兄弟而起。賭場青樓,是你們應該去的地方嗎?平日的聖賢書,都讀到哪裏去了?還不快跪下!!」
白髮人送黑髮人,郭老太太的聲音顫顫發抖,她手裏拿着一串核桃木的佛珠,不停數着,看起來十分悲傷,心緒不寧。
袁世凱跪在了袁世昌的旁邊,低頭一言不發。他想起沈婉,她還在怡香院眼巴巴等自己去贖身,現在袁保中已死,他不知道怎麼跟袁家人開口。
「稟老祖母,我聽四弟那天不僅嫖賭,還出手打傷了監察御史吳大人的獨子吳八,跟青樓女子沈婉私定終身,今天還私自放走了反賊的女兒蘇雲。」袁世敦走過來,摸了摸眼角的淚水,向郭老太太告狀。
袁世凱一看袁世敦的眼淚,像耗子哭死貓,心裏十分厭惡。他心想,就算不是一個媽生的,也不用落井下石吧。袁世凱在心裏早把袁世敦打成了豬頭,同時也心生疑惑,自己和沈婉私定終身,放走蘇雲的事只有秋伊知道,他怎麼知道?難道是她告的秘?袁世凱看了秋伊一眼,她低着頭,默默站在袁世敦的母親劉氏身後,不敢和自己對視。
「慰亭呀,人不風流枉少年,你是年輕後生,逛逛青樓,這也沒什麼,但婚姻大事,講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怎麼能自己作主?跟一個青樓女子私定終生。別怪我這嫡母不袒護你,這有辱我們袁家的門風呀。還有世昌呀,你把反賊引到家來,真是不孝。不是嫡母心狠,按規矩,你們要被逐出家門。」袁世敦的生母劉氏,明耳人一聽,這無疑是火上澆油。
袁世凱這才明白,這對母子一唱一和,目的就是要把自己和袁世昌趕出家門,這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呢?難道袁家這樣的大家族還會分家爭遺產不成?其實這正是劉氏母子的目的,清朝民法很多都是模仿明朝,根據當時律例,如果父親過世,不管是妻生還是妾生,遺產平分。
「他們娘倆剛的都是真的麼?」郭老太太質問袁世昌和袁世凱,她臉色變得慘白,咳嗽了幾聲,眼角流下淚水,往事浮現在眼前:她十幾歲嫁到袁家,年紀輕輕就守了活寡。經過十幾年的煎熬,才苦盡甘來,二兒子袁甲三中了進士。這之後袁氏家族喜訊頻傳,一門兩進士、兩舉人……咸豐和同治皇帝四次給她賞賜御書匾額、賜壽,算上旁支,袁家現在已是五世同堂,方圓百里,無人不知。這幾年,幾個年富力強的兒子相繼病死,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事情,一再重演,現在主持家政的袁保中這次又過世了,在家的其他兒子也不爭氣,她一下子覺得自己老了十歲,身心很脆弱。
死者為大,在大堂上,「保」字輩中的老五袁保誠、老六袁保頤、老八袁保純也跪在地上,默默不語,臉色如槁木死灰一般,他們吸食鴉片成癖,是不可救藥的敗家子,其他子孫有的嗜賭,有的愛嫖,有的逃學,也沒幾個爭氣的。郭老太太因為顧忌家族臉面,平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是都追究起來,他們今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我知道,我母親過世得早,你們從就看不起我,在家裏沒人關心我,我只有到外面吃喝嫖賭才開心。不然,活着有什麼意思?」袁世昌哭着,」我沒出息,我想過自己去死,上吊,跳河,但最後我連死的勇氣都沒有,我就是一個廢物,豬狗不如,你們為什麼還要找我回來?」
袁世凱也只得頭承認了去賭場青樓的事實。
「我老了,也累了,不想管家裏的事了。你在家好好呆着,頭七你們兄弟都好好守孝,誰也不許踏出寨門半步。秋伊,你看好四少爺,要是他離開袁寨半步,你就不用回來了。」郭老太太望着這兩個自己平時最喜愛的孫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竟然滴下兩行清淚,又咳嗽了幾聲,有氣無力地對袁保純:「老八,你給保恆寫封家書,讓他儘快回家,處理家裏的後事吧。」
郭老太太頭戴白紗,身穿一身素服,用汗巾擦乾了淚水,拄着龍頭拐杖,由貼身丫鬟攙扶去休息了。
披麻戴孝的頭七天,袁世凱無時不刻地不想着沈婉。有時他走到寨門前,王麻子卻無論如何也不開門:「四少爺,老太太吩咐,沒有她的手諭,袁家子弟一概不許外出。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秋伊也寸步不離地跟着他。袁世凱心想,強行出袁寨也沒錢替沈婉贖身,只好再等,尋找機會。
直到袁保恆回到家,情況才有了轉機。家族繁雜的事務讓袁保恆這個幹練的京官也焦頭爛額,袁保誠、袁保頤、袁保純幾兄弟因為抽大煙花銷大,為了爭家裏的財產,吵吵嚷嚷,最後出人意料地提出分家,郭老太太從袁保中去世後就心灰意冷,一病不起,便答應了。袁世凱因為和袁保中及袁保慶的關係,分到了一大筆可觀的遺產。袁世凱拿着銀票跑到怡香院時,老鴇兒李二娘吳八沒死,跑來替沈婉贖了身,將她帶往了京城找他的父親,準備明媒正娶她。李二娘還責備袁世凱,「你這沒良心的,怎麼才來呢?那些天,我女兒為了等你,整天茶不思飯不想,以淚洗面!」
袁世凱一聽,後悔莫及,不顧李二娘的勸阻,蹬蹬跑上樓,闖進沈婉的閨房,果然人去樓空!沈婉那晚吹簫時的音容笑貌和款款深情,刻在了袁世凱的心裏,讓他感覺心裏格外疼痛。他一口氣跑到了城外的郊野,那裏清澈的河水緩緩流向遠方,正如他心中對沈婉的思念,他在想,吳八會不會對沈婉霸王硬上弓呢??他越想越不對勁,便想即刻趕往京城尋找沈婉。剛好,郭老太太見袁世凱年幼不羈,特意把他托給袁世凱的叔父袁保恆,由他帶回北京嚴加看管教育。於是,袁世凱翻開了人生中嶄新的一頁:去京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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