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意識一起清醒的,是如跗骨之蛆一般的疼痛。這疼痛已經不能明確的區分來源,從頭頂到尾巴、從皮膚到骨骼、從四肢的末梢神經到中樞大腦,沒有一處不在叫囂着疼痛。我甚至都佩服自己在這樣的讓人瘋狂的劇痛之中還能清醒過來,掙扎着睜開眼睛。周圍不再是那個血流成河的戰場,我逐漸聚焦的視野之中面前的物體具有光滑的表面,反射着細微的光線,包括我上半身倚靠的這一部分都有一種冰冷的感覺。
我只勉強看出我被一堆金屬包圍,就再次陷入昏迷。
再次醒來之後雖然劇痛依然存在,我卻精神了一些,我艱難的低頭——帶起漣漪一樣擴散到全身的一波刺痛——看向自己胸前,我現在是貓形而且短時間內絕對沒有那個餘力變成人形,項鍊靜靜的躺在我那裏顏色有些暗淡,還有許多細微的刮痕。
我拿不出任何神力去看它還是否完好,小腹的那顆珠子縮小了很多而且表面遍佈裂紋,旋轉的速度也非常慢,我現在可以說和普通的貓基本上沒什麼兩樣。
這個角落幽暗安靜,天花板我稍稍抬高頭就能碰到,堆滿了金屬零件、碎片螺栓之類的東西。我不斷地昏睡清醒,休養了不知道多久才攢起了一點力氣,在這個一成不變的地方真的很難感知時間的流逝。我跌跌撞撞的站起來,疼痛和虛弱讓我難以控制自己的四肢,顫顫巍巍的走了幾步就一歪撞倒幾個零件。金屬碰撞聲在一片死寂之中被放大成巨響,我狠狠嚇了一跳摔倒在地,咳嗽着吐出一口暗紅色的血液。
我屏住呼吸側耳傾聽,世界又終歸寂靜,這些金屬零件就意味着這肯定是人類的居所或倉庫,剛才的動靜似乎沒有驚動任何人讓我鬆了一口氣,在這麼虛弱的情況下我不想讓任何人靠近。
我喘·息幾聲休養了一下,幾次使力都沒能成功的站起來,只能划動着前後爪把自己挪到這個平台邊緣向下看去,這大概是一個置物架,我在第二層,離地大概也就30公分。平時這點能被我無視的高度現在看來如此遙遠,跌坐下來都能吐血,我不敢想像如果往下跳我會變成什麼模樣。
我爬回原來的那個角落艱難的蜷縮成一團,運動過量的肌肉劇痛上又添加了酸疼,我的前肢更是雪上加霜的痙攣起來,我咬牙忍住那一波一波擴散的疼痛。
室內的燈突然亮起,滑動聲後有人走了進來,我渾身一抖往架子的深處縮了縮,耳朵緊緊地向後抿在頭頂。
&說那是什麼?在哪兒?」男人的聲音傳來。
&不敢太肯定,但是有80的可能是貓這樣的小型哺乳動物,它現在在您右手邊的三個置物櫃的下數第二層,先生。」一個聽上去不太自然,傳來的方向也高得有些離譜的聲音響起,說話的發音和腔調比前一個男人更讓我感到熟悉。這是英語,沒錯我聽得懂也會說英語了謝謝,在英國的幾十年並不是白待的好嗎。
男人小心地走近,我能看到一雙深棕色的褲管出現在外面,他彎下腰與我對上眼,表情一瞬間的空白之後就是滿滿的驚嚇。我很害怕,就算身體都在叫囂着不堪重負也掙扎着站起來拱起脊背,用看起來更龐大的側面對着他,渾身的毛都炸起來,張開嘴嘶嘶地沖他哈氣。
&天吶……」男人蹬蹬後退幾步,喃喃道,「那真是只貓……」
我想逃走,可是維持着站立的對我來說就足夠困難,我已經是在用我最後的毅力維持着現在的姿勢,稍有鬆懈我就只能倒塌下來打破自己的裝腔作勢。男人在原地轉了幾圈又蹲下來看着我,滿臉敬畏。
&只·活生生的·貓。天知道透過屏幕看她們犯傻的視頻的時候我是有幻想過養只貓,但那只是幻想,我從沒想像過真的……我是說我連自己照顧不來……她是怎麼進來的?」男人緊盯着我眼都不眨,他的瞪視讓我本能的更加抗拒,平時我還能清楚的分辯出有些人類的行為並沒有惡意,可現在疼痛快佔據了我全部的大腦,貓的本能就佔了上風,所以我更兇惡的嘶吼起來。
&高興您對自己極其不健康的生活方式有所認識,我必須告訴您這隻貓似乎狀態並不好,她已經——」
剩下的話我並沒有聽清,因為我已經達到自己的極限,顫抖的四肢再也無法支撐起身體。我軟倒下來,咳嗽着口鼻溢出由暗紅到鮮紅的血液,這次連止都難以止住。我就算虛弱到極點,昏沉中還是抗拒着身上的觸碰,可惜我連掙扎都十分微弱,對抓起我的人造不成任何影響。
被放進一團柔軟的布料里,我側躺着徹底沒有了力氣,半睜着眼睛看眼前朦朧的人影來來回回,不甘的漸漸失去意識。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透明的盒子裏,盒子裏十分溫暖底部鋪着軟軟的毛巾,我前肢上的毛被剃掉了一塊又纏着幾層有彈性的輕薄布料。雖然劇痛仍舊揮之不去,我卻能感覺到自己恢復了許多體力。保溫箱的一角擺着兩隻分別裝着褐色顆粒和清水的小碗,那些褐色顆粒應該是貓糧,我聞了聞並沒有興趣,只伸出舌頭卷了兩口水滋潤吐血後刺痛的喉嚨。
我低聲呼嚕起來,並不是出於喜悅或舒適,在這個時候呼嚕聲能讓我舒服一些,就像在安慰自己。
門被推開,我的呼嚕戛然而止,警惕的轉頭看去,兩個男人一前一後的向我走來,前面的男人穿着一件淡藍色的寬鬆衣服,把手上的文件夾和工具箱放到一旁的桌面上。後面的就是昨晚發現我的男人,他離着保溫箱遠遠的停下,緊張的看着我。藍衣男人嘴裏溫柔的念叨着「好小貓」走過來,一邊慢慢的打開保溫箱蓋一邊觀察我的表現。
我比起之前冷靜了很多,知道他應該是獸醫沒有惡意,也就趴在原地,男人伸手進來撫摸我的毛皮,擼貓的技巧純屬老練,我雖然沒有給他多餘的反應卻也沒有躲避反抗。他托着我的腹部把我扶起來一些,戴上聽診器把另一端貼在我胸口,又掰着我的嘴巴、眼睛和耳朵看了看就重新蓋上保溫箱,不再打擾我,掏出胸前的原子筆在文件夾上寫寫畫畫。
&麼樣?」後面那個男人問道,眼神並沒有從我身上移開。
&的生命力真的很頑強,是個堅強的小傢伙,一般的貓咪像他那樣吐血存活的希望將非常渺茫。他的內臟可能還有細微的出血,沒事不要挪動他,杜絕任何會讓他晃動到身體的動作。裏面那碗貓糧最好快點拿出來,他現在的情況不能消化必須換軟糧,或者用羊奶泡軟碾碎。可憐的小東西,不知道他是怎麼受這麼重的傷的。」獸醫敲了敲保溫箱的外壁,對我露出一個憐惜的笑容,「未來幾天也許他還會吐一些血,暗紅色的就要提高警惕時刻注意,鮮紅色的就立刻給我打電話。」
&的。」男人飛快的點點頭。
&男孩,我相信你能撐過去的是嗎?」獸醫提起工具箱又對我鼓勵一句,像來時一樣和男人一前一後的走出房間。
那之後男人很少出現,他好像對我秉持着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只會在我睡着或閉目養神的時候進來看上兩眼,我有什麼需要或是換糧換水都由機械臂效勞。他這樣也給了我一個安心的氛圍和環境,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傷在一點點好轉,獸醫又來了兩回對我的恢復十分欣喜,在他的首肯下我終於能搬出保溫箱。新窩又大又柔軟,關鍵是搬出來之後我能曬到久違的月光了。
身體上的病痛逐漸減弱,我小腹那顆「金丹」也在月光的照耀下開始緩慢的修復,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我一直緊繃着的心終於放鬆下來。
這間房間好像被男人專門當作我的房間,原本的桌椅我一覺醒來就消失不見,陽台和地板上都鋪上了大塊大塊的柔軟地毯,從我慢慢能跑跳着活動開始機械臂就陸陸續續送來各種玩具堆成一座小山我玩都玩不過來。有一次我一覺睡醒發現他蹲在牆角組裝着一座貓爬架,我還需要觀察一會兒,所以並沒有貿然的湊過去,躺在原地看着他的動作,在他轉過頭之前閉上眼睛裝睡。
他只裝了一部分就躡手躡腳的離開,似乎並不想吵醒我。
我慢吞吞地走過去觀察,光是完成的那一部分看上去就足夠龐大,我看靠牆那一堆還沒從包裝紙中解放出來的部件,它的完全體大概要佔去整面牆。我用包裝的瓦楞紙磨了磨爪子,有些期待它完成後的模樣。
男人第二次偷偷潛入時我沒有醒來,只在次日一早看到已經完成2/3的高低錯落的跳台,第三次他一進門我就無聲的睜開雙眼。我豎着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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