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然平時,商誠自是不願搭理盧春這等小人,眼下卻是心情大好,當下呵呵一笑:
&掌柜的好眼力。只今兒個我家主子不是來買布料的,是來送的。」
這邊說着,馬車已是穩穩停在雲之錦門前。
小二已是在門前候着了,看見車來了,立時衝上來,抬手便想去搬車上的布帛。
商誠嚇得激靈一下,忙不迭道:「別動。」
聲音太過悽厲,不獨那小二嚇了一跳,便是跟過來看熱鬧的盧春都是一哆嗦。心說這車裏放了什麼寶貝呀?姓商的竟是這般誠惶誠恐的模樣。
還未想通個所以然,希和已是扶着青碧的手下了馬車。
車門打開之下,立時有叫不出名目的香味兒撲鼻而來。本來一大早起來,商城也好,盧春也罷,腦袋都還有些糊塗,眼下卻似是置身於妍妍爭芳的百花園中,只覺好像吃了什麼仙丹似的,整個人都是神清氣爽。
&就是,這就是,了?」商誠上前,眼睛直勾勾的瞧着車廂內,已是兩眼發光。
&錯。」希和點頭。
商誠深吸一口氣,像抱什麼寶貝似的,抱起車廂中橫放的幾匹布帛,小心的放回櫃枱上,又再次跑出來,那些粗人搬得話,一兩趟就能搞定的事,商誠竟是足足跑了六七趟,自然,並不是抱不動,只商誠心裏,這些可都是讓雲之錦徹底翻身的寶貝,唯恐弄皺一點之下,竟是覺着,怎么小心都不為過。
旁邊的盧春瞧得都要笑死了。冷眼去看那些布料,即便每一匹都是難得一見的上等料子,可也沒珍貴到這般吧?比方說這樣的料子,自己店鋪里也是有的。唯一缺少的,不過是布帛上的古怪香料罷了。
只哪又怎樣?找人去香料鋪子買些,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用得着這般大驚小怪嗎?
尤其是看到商誠最後抱在懷裏的那匹天青色布帛時,更是撐不住笑的腰都彎了,指着布料道:
&不是,這不是,之前拿走的那匹嗎?」
並非盧春記性特別好,主要是這種天青色軟帛分明是酷夏時才會用的布料,都是做生意的,盧春自是一眼瞧出來,這等布帛,分明是上一年的陳貨,即便因今年的新樣式還在陸續上市,這布帛眼下價格依舊不菲,可放在這富貴雲集的金水街,真是買了裁成衣服,委實還是掉價了些。
自然,這樣的布帛,金水苑也是有的,只一例是給那些初來乍到、人傻錢多的外地人準備的,久居京城的帝都人可是絕不會要的,主子自家更是絕不會穿的。
這楊家小姐既是主動拿走,分明是瞧着生意做不下去了,又不想浪費,才不得已帶回去的。
倒好,竟然又拿回來了!
真以為捯飭些香料熏一熏,就能讓這布帛改頭換面了?是自己傻了,還是覺得帝都貴人們傻了?
太過好笑之下,盧春竟是連自己打理的金水苑也不回去了,跟着抬腳進了雲之錦。
聽得身後有腳步聲,還以為客人已經上門了呢,商誠忙不迭回頭,卻在瞧見盧春以後,臉上的笑容盡數斂去:
&讓你進來的,出去。」
沒想到商誠竟敢這麼不客氣,盧春臉一下沉了下來——之前少夫人可是交代過,只要雲之錦一關門,這家鋪子就一併交給自己打理。
這麼多天了,雲之錦也就靠着死乞白賴的拽着些外地人勉強混飽肚子也就罷了,竟還敢這麼跟自己硬氣了!
&呵,商掌柜好威風!只可惜這是帝都,知道在帝都最要緊的是什麼嗎?那就是守規矩。這裏,天子腳下,可不是你們那種鄉下小地方,想要嚇唬人,也得看對誰——」
往常見到商誠時,比這更過分的事也不是沒做過,甚而上一次,當着他家小姐的面,自己都敢編排他們家老爺,也沒見這些人敢拿自己怎麼着!
本以為這次那商誠即便受了委屈,也只能扁扁嘴咽了,至於那嬌滴滴的小姐,自己雖是不敢惹,她一個小女子,總不好跟自己這等人計較吧?
哪想到臉上的笑意還未消失,那日日見了人就點頭哈腰笑的跟個彌勒佛一般的商誠突然就沉下臉來:
&嗎?可惜我們這些鄉下人可不懂你們這些高貴的帝都人的規矩。鐵柱,把他趕出去。」
那夥計方才攢了一身的勁,就等着幫忙搬掌柜說的可以讓雲之錦笑傲整個金水街甚而風靡帝都的寶貝,卻不料掌柜的竟搶着把自己的活都給幹了。
這會兒可不渾身都是力氣?
更不要說這些日子可不獨是掌柜的,便是自己,何嘗不是受盡金水苑的羞辱和譏笑?
當然,鐵柱的身份,盧春自是不屑難為,可保不住他那些手下時時刻刻要顯示一下自己的存在啊。
以致鐵柱每次出門,十回有八回都會被人罵的灰頭土臉,最過分的是,連鐵柱出去買個包子,都能被金水苑的活計撞掉,還再踩上一腳。
鐵柱早憋了一肚子的火,只掌柜的吩咐過,小姐不發話,就只能受着,絕不可給主子惹事。
還想着再這樣下去,自己是不是就要憋成個烏龜王八了,不想機會來的這麼快,這會兒竟是就不必忍了。
當下二話不說,上前揪住盧春的衣襟就提了起來——
盧春精瘦精瘦的,鐵柱這麼提溜着自然不在話下,上前一步直接打開店門,順勢往外那麼一推。
盧春一個收勢不住,順着台階就滾了下來。
彼時正好是各大商鋪都正準備開門營業的時候,驀然聽見這邊的動靜,自是紛紛探頭來看,待瞧見是雲之錦時,又紛紛瞭然——
滿大街的商戶哪個不知,這雲之錦分明是之前金水苑的主子張家相中的,這家人竟還敢買了,張家人那是什麼人,是連皇商也敢拔掉層皮的牛人,雲之錦會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找麻煩,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眼下這種情形,不用說大家也能明白,定是張家又想出新法子折騰了。說不得是請了無賴,只這麼一大早就來鬧,也委實有些過了。這雲之錦也是可憐,從搬過來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
只商戶重利,大家也就議論一番,瞧會兒子笑話也就罷了,卻是沒人自告奮勇做那等見義勇為的俠客。
一邊說着話兒一邊轉身就要走。
唯有福慶祥的劉掌柜,走了幾步卻又站住腳,有些遲疑的又回頭看了看,嘴裏還嘟噥着:
&怎麼瞧着,那被轟出來的,有點兒像,盧春掌柜呢?」
&春?」旁邊的鄭掌柜噗嗤一聲就樂了,「我說老劉,你是傻了還是沒睡醒呢?不說盧掌柜怎麼會做這麼跌份兒的事,就說那雲之錦,那雲之錦,他有這個膽——」
卻被那從地上爬起來的人無比悽厲的一嗓子把沒說完的話又給嚇了回去:
&賬!你敢——」
鄭掌柜頓時激靈一下,這聲音,這腔調,怎麼聽着這麼耳熟呢?
所有人齊刷刷停住腳,往雲之錦門前瞧去,正看見一個人從地上爬起來,哆嗦着身子,抖着手指,不敢相信的指着雲之錦的大門:
&賬,混賬,商誠,我日你先人……」
啊呀我的天呀,人群登時炸了鍋,怎麼真是金水苑的掌柜盧春?哪想到這還不是最刺激的,更讓人想不到的一幕隨即發生了,那雲之錦的夥計,應該是叫鐵柱吧?竟然噔噔噔徑直從台階上跑了下來,朝着盧春使勁推去:
&滾滾!沒長耳朵嗎。我們掌柜的說了,再敢胡唚,大耳巴子抽你!」
那般凶神惡煞的模樣,分明盧春再敢多說一個字,真就會一巴掌抽過來。
眼瞧着鐵柱壯碩的身子,並揚起的蒲扇般大的手掌,盧春還要罵的話竟咕嘟一聲就咽了回去。
&你,你們……」又覺得動靜不對,猛一回頭,正好對上後面各家掌柜並夥計,突然想到自己竟是被一向最看不起的雲之錦給轟出來了,只羞得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
&柱,你幹什麼呢——」卻是金水苑的夥計也跑了出來,看見自家掌柜的窘狀,忙不迭跑過來護住。
卻被鐵柱一下撥拉到一邊,看着他們冷笑一聲,轉身大搖大擺的回店裏了。
一直到鐵柱進了店門,盧春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竟是真被嚇着了,直氣的嘴唇都是抖得:「這混賬,這混賬——」
腦子急速運轉了起來——明明雲之錦的人之前是最識時務的,說是唾面自乾都差不離了。怎麼會突然就這麼張揚了?
再怎麼說,主子背後可有三皇子妃呢,之前,自己可不就是仗着這點兒才有恃無恐?至於說那楊家,畢竟是新貴,想要在京城站穩根基還早着呢。更不要說,即便是新貴,可也別想和皇家人比肩。
再聯想到之前那突然而至的香氣,並商誠往裏面搬東西時誠惶誠恐的模樣,盧春突然意識到,雲之錦的突然轉變,十有**跟方才那些布帛有關。
不行,自己得再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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