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楊老闆要她做的翻譯,真是件傻瓜都能幹的活兒。並不是那義務教育里人人都要學的外語,到這兒來翻譯主要是翻譯海文,一種不知道從哪角落裏翻出來的文字,平常見得少,帶點邪門氣,新手看不到一個鐘頭就要頭暈眼花,熟手包括沉鏡最多也只能連着工作兩鐘頭。
順着走廊到了一會議室,鑲嵌了真皮的雕花大門一開,裏頭滿是哀嚎。
「哎哎哎,我不行了,我要歇會兒。」
「我,我也是,我腦子都快要炸了!」
其中一個新人蒼白着臉,話都說不出了,腦子砰得一下磕到桌上,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叫痛。
包括沉鏡在內,這回來的翻譯一共也就十人。因楊老闆這裏的翻譯都是按頁數算錢,翻譯一頁一萬塊,平常最多不過十頁紙,大家做久了都貪心,想着叫多人來不划算。
不成想今日楊老闆卻改了性子,拿了六十多頁叫他們來翻,看着像是個產品介紹手冊,圖多字少,一加起來也累人。
來這兒之前誰都不曾學過海文,都是拿着字典一個一個對照出來的,寫完初稿後還要潤色,再交上去審批,審批通過了才能拿錢,不然還得留下來修改。
沉鏡一來,那七個熟人就跟看見了救星似的,人人揮舞起厚重的字典,喊着要她過來幫忙。
那個撞到頭的也緩過神來,但沒做聲。他旁邊的老手給他接了杯咖啡,並安慰道:「沒事啊,你新來的,給自己定個鬧鐘,干半小時就歇一歇,別逼自己太緊啊。像我們以前還要慘的,桌子都是實木的,現在好歹蒙了層皮。」
那人怔了好一會兒,才接過咖啡,狠嘆一聲,「怎麼這麼難啊?我腦子都要炸了!」
李言笑道:「不難能有這麼高報酬嗎?你要是能堅持就堅持,不能堅持也沒事。過會兒去旁邊的醫務室看看,撞出了問題我們給報銷的。」
那人揉着腦袋,疼的齜牙咧嘴,「不不不,就痛這一下,應該沒事。」
李言笑一笑,又從桌上拿了份冊子給沉鏡,再說了給她劃分的區域,並悄悄道,「這個你不必很費心,意思到了就夠了。」
沉鏡翻着冊子問:「這是要做什麼?」
李言道:「弄個拍賣會呢。」
楊老闆的業務挺雜,至少從沉鏡經手的資料上來看,他就像是個超市老闆,什麼都賣,無所不包,還肯接受預定。她主要翻譯的就是這些預定信息,還有一些……建議?倒更像來往的書信,楊老闆自己應該精通海文,但不知為什麼還是要假借他人之手來過一道。
也許是沒事找事也說不定,可沉鏡看他人脈挺廣的,幫她找工作就一句話的事兒。
沉鏡嘆了口氣,道:「行了,我幹活去了,怕兩天弄不完這麼多呢。」又轉頭問他們,「要不要再叫人來?」
他們倒想叫,可李言卻說不行,「這已經很少了,還有一半才是累人呢。要翻譯成海文都沒叫你們做了。」
一人嚷道:「那得了吧!我可是做不來!」
海文看起來都吃力,寫起來估計要命。何況它語法也古怪,有點像文言,一字多意,翻譯過來就很費神了,再翻回去,反正他們這些人是不夠能耐的。
李言不便多留,叮囑幾句後就走。
沉鏡隨便找了一地方坐下,做個兩鐘頭的活兒就歇一回,差不多幹完兩趟就到了要吃飯的點兒,一交情好的同學拉着她問:「你不覺得上頭的東西邪氣麼?」
沉鏡反問:「哪次不邪氣啊?各種要求都奇怪。」
再怎麼奇怪有個統一標準,那就是能在水下順利使用,之前他們猜什麼的都有,腦洞大到沒邊兒。
該同學道:「哎不是,你肯定沒往後翻,往後翻了你就知道了!」
沉鏡的確沒翻到後面,但只看這前頭的東西也能發現與從前不同,以前多是日常用品,至多要求出奇。這回卻像是古董,一件物什最起碼配了兩張圖,一張原樣一張修整,以她的水平自然看不出什麼名堂來,可依着先前的經驗去想,也只能猜是從水裏撈出來的。
這猜測在李言那兒得到了肯定。
「是從海里撈出來的沒錯,古董,最少也有兩百年歷史吧?其實這次拍賣會都算外包了,除了我也就老闆過來看一眼,公司里壓根兒沒幾個人知道。」
想了一想,李言還是補上一句,「你同學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是個噱頭唄,忽悠人家出高價的,所以誇張一下很正常。」
目前沉鏡是沒看見甚誇張的地方,就是些描述性文字,連斷代都沒斷,再加上李言的話,很容易給人一種拍賣會檔次不高的感覺,至少楊老闆這裏是消極怠工的狀態。
慈風號上餐廳面積不大,包間更是小,幸而她們就兩個人,撤掉多餘的椅子,坐着倒還好。
餐廳的菜色不多,可端上來後味道還好。
李言道:「再跟你多說一句吧。這次拍賣會有點……不能說的味道在裏頭,所以船要走遠點,不能再近海被抓。」
也不知是何年何月興起的規矩,除了那些有特殊背景的船隻外,其餘船最好不到遠處去。去一次也就算了,去第二次就要翻船,就算皇帝來了都一樣,海浪一掀,誰的面子都不給。
沉鏡問:「所以才成了最後一游?」
李言道:「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畢竟我也不會跟着去。就是我有件事想擺脫你,你下禮拜三有空嗎?」
沉鏡先摸出手機來看課表,發現下禮拜三還挺空,只上午上三節課就行了,便說有空。
李言卻有點不好意思起來,「那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城外監獄啊?我有個長輩要出來,我得去接一下。」
沉鏡有些懵。
李言便跟她解釋說:「其實平常根本不往來,就是他家有錢,又差不多能扯上點親戚關係,我爸硬要我過去接。其實他說都沒跟人說一聲,就知道叫我去。他自己怕丟臉,我的臉倒是不要緊了。」
李言家庭偏傳統,直白點說就是美德精華不學,專撿了些糟粕當家規。尤其是她爸,自覺在家裏就是老爺,老婆兒女全是奴隸,什麼都要挺大的,其中又以兒子的處境好些,老婆其次,女兒最糟。
沉鏡道:「那行吧。我們就去一趟,再遠遠看着,沒準人家早叫了人來呢。」又頓一頓,低聲問:「方便說一下,他犯了什麼罪嗎?」
李言苦笑道:「這個我不清楚,據說是意外傷人,再加上他家又鬧騰,可能也有些亂,然後他就進去了。蹲……了大概一年半?總之馬上要出來了,可我都記不太清他長什麼樣了。」
沉鏡又問:「那他叫什麼?照片有嗎?」
李言道:「叫莊野吧?照片真沒有,有我也就不至於這麼擔心了。」
一聽這名字,沉鏡腦子裏立即閃過一道靈光,可惜太快了沒抓住,過後再念兩遍,也沒覺出什麼不對來。
接下來倒再無事,緊趕慢趕的,沉鏡與她同學一起,總算在周末過去前做完了全部工作。
一抬頭看時間,都接近零點了,就差十五分鐘,今天就要過去了。
一直守着他們的李言歪在沙發上打瞌睡,聽到響動就立即驚醒,儀態全無。
她揉了揉眼睛,又打了個哈欠,毫不掩飾自己的疲憊,「做完了?我已經訂好房間了,待會兒會有人送你們去酒店。」
有個學生問:「船上不是房間嗎?我們昨天住的也挺好啊,幹嘛去外頭?」
李言道:「那可是五星級呢,豪華大床房,明早還送早餐,有專車送你們去學校!真捨得放過?」
又有一人問:「那宵夜呢?我現在餓死了,等不到明天早上。」
「宵夜有,只是酒店餐廳關了門,只能從外面叫,你們擔待着些。錢剛剛我也打了,明天應該能到賬,你們記得查一下。」
眾同學都說好,就跟着李言一塊兒出去了。
昨晚船上還是燈火通明,走出去亮如白晝,今晚卻將許多燈都給關了,只在拐角處留了一盞指路燈,燈身不高,僅到人腰間,燈泡也不亮,幽幽的一點白,根本照不遠多少地方。
有人想開手電筒照明,被李言看見了,壓低聲音說:「手電筒不行,最多把你手機屏幕調最亮。」
那人也跟着放低音量,問:「為什麼啊?我們幹嘛要這么小心?」
說話間不知打哪兒傳來一聲怪嚎,嚇得諸人一跳。
便連沉鏡也覺得不對,拽着李言的衣角小聲問她:「怎麼回事啊?」
李言聲音略大了些,「有錢人嘛,多少有些怪癖,比如猛獸之類的。」
話音一落又響起了虎嘯,像是印證了李言的話,真只是有錢人豢養了猛獸。
一直到下船前,那怪嚎都沒再響過。可同學們卻都被嚇着了,接下來一個開口說話的都沒有,沉默直持續到了酒店,等李言走了,他們才敢又放開膽子來說話。
「那怎麼回事啊?」
「我覺得今天挺不對勁的……」
「真是有錢人養的野獸?哎,虞沉鏡,你不是跟他們挺熟的嗎?」
被問到頭上來,沉鏡也是無奈,「再熟也不可能告訴我這個啊。先休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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