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闊的大草原,一望無際,群羊如雲,駿馬奔騰。芳草如茵點綴着繁星般的野花。大片的白樺林,層層疊疊枝葉間,漏下斑斑點點金光。美麗的河流如玉帶環繞,靜靜流過。牛群、馬群、羊群在草原上自由散落,放牧人粗曠的歌聲和清脆的長鞭聲,更給草原增添了無限生機。
在這裏生活着一個古老的民族——契丹。
契丹本意是「鑌鐵」,象徵契丹人鐵一般的頑強意志。早在公元6世紀,契丹作為一個北方民族就已經出現在《魏書》中。他們兵強馬壯,驍勇善戰。公元916年,遼□□耶律阿保機統一了契丹各部,建立契丹國,遼太宗耶律德光947年改國號為大遼。
公元987年,遼統和五年,上京城出了件大事。
太子太保、總知南北院樞密使府事、大丞相、齊王韓德讓,在朝堂上以金瓜擊死涿州刺史耶律虎古,朝野震驚。
僅從官職上來看,韓德讓之職,高於耶律虎古。然而,韓德讓還有一重身份,那便是自他祖父韓知古開始,便是皇族宮帳之奴。雖然韓家三代為官,亦屬顯赫,然則這重天然身份,卻是無法抹殺。
更何況,這是在遼國,這是契丹人統治的遼國,耶律虎古,不僅上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員,更是皇族中人,他的祖父開國之初,曾任六院夷離堇,即漢稱的南院大王。
滿朝文武,都在看着攝政太后蕭燕燕的決斷。
韓德讓閉府,上請罪表,將一切官職爵位退還,聽候太后處分。
耶律虎古所屬的六院司,亦上奏表,請治罪韓德讓。
三日後,正是休朝之日,卻有數十名重臣,接到太后秘密手書,令他們在宮外相候。眾人到了宮外,等候不久,便見宮門大開,宮車儀仗俱全,太后御輦先出、皇帝御輦及皇后御輦隨後,又有諸王車駕車駕相隨,馳上御道向外行去。
眾臣不解其意,但聽得內侍傳旨,令他們各自上馬上車相隨。一行人浩浩蕩蕩,直至大丞相府門前。
早有內侍提前通報,令韓德讓準備接駕,韓德讓得報大驚,忙下令大開府門,自己獨自立於府前相侯。
車馬停下,宮女前行,鋪了氈子直至門前,皇帝、皇后先下馬車,到太后御輦前,扶着太后下了御輦,隨在身後。但見太后一身大紅吉服,卻非太后儀制,倒有點似……
主管皇族事務的惕隱耶律休哥與後族最有權勢的蘭陵郡王蕭達凜對望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並不詫異的神情,心中暗罵一聲老狐狸,掃視一圈那些明顯有些摸不着頭腦的群臣,暗嘆一聲,臉上卻毫無異態。
大丞相韓德讓也怔住了,此刻他心中如萬馬奔騰,恨不得立刻將太后塞回馬車,自己趕緊轉身關上府門,再也不出來了,卻只得恭敬行禮:「罪臣韓德讓,見過太后。」
他特地重重地說了「罪臣」二字來提醒對方,不想對方依舊數十年如一日地自行其事,恍若未聞,只笑吟吟地扶起了他:「大丞相不必多禮。」
韓德讓看了太后身後的皇帝皇后與諸王,臉色更是難看,低聲警告:「太后身份貴重,何以親至寒舍,如此興師動眾?」
太后若無其事:「你閉門不出,屢召不來,朕只好帶着文武群臣親自登門了。」
韓德讓臉色一變,輕咳一聲,見太后毫無反應,無奈道:「太后,請。」他正欲往前引道,不想太后卻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臂:「你我同行吧。」
宮女內侍訓練有素地魚貫入府,先行佈置,大紅氈子,從門外一直鋪了進去。待韓德讓與太后入府時,便見門廳兩邊,前院迴廊,前廳廊下,廳中,均已鋪了大紅氈子,掛彩懸燈,錦鍛包上柱子,連正廳桌椅均已換走,擺上一張張案幾放着酒菜,顯見是要在他府中大宴一場。素淨的府第,頓時變得喜氣洋洋。
若說這時,眾人還在心中猜疑,掩耳盜鈴認為自己可能想多了,卻見大廳正中,擺上一隻馬鞍。皇后之母、韓德讓之妹蕭韓氏捧了銀鏡在韓德讓與太后之前倒退引導,眾人腦海頓時轟炸成一團碎片。
捧鏡跨鞍,大紅嫁衣,再看几案上擺着的標準婚宴菜餚,這是……太后要在今天嫁人?
韓德讓見狀,臉色也變了,他本與太后攜手並肩走進前院,見了廳前馬鞍,頓時明白,欲鬆開手,不想卻被太后緊緊攥住。耳邊傳來太后低聲警告:「德讓哥哥,你是知道我脾氣的……」
韓德讓一怔之下,還未反應過來,太后便牽着他,不容置辨地款款邁步,邁過馬鞍。
韓德讓長嘆一聲,反手緊緊握住太后,對她微微一笑,拉着她,毅然邁出自己主導的第一步。
一步、兩步、三步,兩人攜手,穩穩地走完這短暫又顯得無限漫長的一段路,兩人入席,在最上首一起坐下。
此時群臣終於按捺不住,一人急道:「太后——」
蘭陵郡王蕭達凜截斷他的話,搶在前面邁上一步,恭敬行禮:「臣等參見太后。」
惕隱耶律休哥也跟着上前:「參見太后。」
他倆人此時分別為後族與皇族之長,率先表態後,便有幾名心腹跟進,一齊行禮。
今日能夠得到太后秘旨同來的,都是太后認為靠譜可信之人,此時哪裏不懂,雖然嗡嗡聲不斷,竟沒有一個敢出頭做不識趣之人。
太后微笑:「眾卿平身,今日大吉,朕藉此處設宴招待眾卿,望眾卿體察朕之心意,盡歡而歸。」
群臣唯唯退後,左右交換眼光,遲疑着落座,但見內侍宮女送上的各色菜餚果蔬,實難下咽。
皇族後族,皆被耶律休哥和蕭達凜的表態壓了下來,倒有個漢臣終於忍不住站起來:「太后、臣敢請問,太后這是要與韓德讓成婚嗎?」
太后忽然笑了:「你說呢?」
「可這捧鏡跨鞍,可這酒宴……」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可,可這……實是不合禮法啊!」
太后大笑,笑完,舉了舉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淡淡道:「禮法豈為我輩而設!」
那漢臣怔住,看着太后的笑容,似乎明白了什麼,失魂落魄地坐下,拿起酒盅,灌了下去。
坐在太后身後的韓德讓輕嘆一聲:「燕燕,你知道這話代表着什麼?」
大遼皇太后蕭燕燕微微一笑:「我自然知道。。」
「你今日行事,為何事先不與我商議。」
「我問過你的意見了。」
「可我還沒有同意。」
「我已經給你做決定的時限了。現在,時限過了,該聽我的了。」蕭燕燕扭頭,揚起臉來,笑得囂張又熱烈。
韓德讓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握住了她的手:「好吧,聽你的。」
說完這一句話,忽然間,身上似有一個無限的重負,被卸了下來。
一個人扛着這個重負太久,走得太累,如今,真的可以放下了嗎?
這個負荷,是父親,在他十歲那年,放到他的肩頭。
那一年,是世宗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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