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同一首歌,花依雪才唱了半闕,大家已經知道她所言非虛。柳惜惜雖有好嗓子,卻沒有完全體會到這詞的意境。直到花依雪唱了出來,才有了比較,她低吟淺斟——「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眾人便如在酷熱的夏天吃了冰鎮的西瓜,透心涼,卻也舒爽不已。那一份沉重的傷感被花依雪巧妙地隱藏起來,獨留淡淡的遺憾,繚繞在心頭。就連粗鄙不慎識字的人,也不自覺生出一分感慨。
「小龜,把盒子收着,我們走了......」
花依雪唱畢,也不等人說,徑自離座吩咐道,不管是損是贊,她現在都不想理睬。就連一向心心念念的司徒君玉,她也沒有看上一眼。
她知道,回頭看那個人,他一定會朝自己露出讚賞的笑容,就像是在欣賞一幅名畫,一朵花兒...... 然而這世界上有數不清的畫兒,也有數不清的花兒,轉首,也便忘了。司徒君玉,他的眼裏永遠沒有花依雪的存在,以一個愛慕她的女人身份存在。
「姑娘,還是我來——」
花痕搶着上前,欲把盒子捧在自己手裏,卻不料被花依雪瞪了一眼。只這一瞪,花痕眼圈兒便紅了,她們家小姐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從來沒有對自己擺過臉色,如今卻...... 氣悶地橫了小龜一眼,不甘地跟在花依雪身後走了出去。
葉暖暖也不甚介意,不就一個破盒子麼,她還嫌沉呢,那刻薄丫頭倒像是覺得自己佔了什麼便宜一樣。心不在焉地向前走着,尋思着小桃到底是怎麼回事,聚會結束也沒見她人影兒。
三人出了聽歌坊,葉暖暖回頭瞧了一眼那繪金漆的牌匾,雖不是第一次看到這聽歌坊三個字,卻頭一次有了不一樣的感受。那裏面,可能有她的「老鄉」,那個世界的人啊...... 汽車、學校、餐廳還有孤兒院,才短短不到一個月,她就覺得像是上一輩子的事了。如果一直呆在這裏,不去想以前的日子,恐怕早晚有一天她會連汽車有幾個輪子都忘記。好想念學校的好朋友,好想念院長媽媽——
鼻子酸澀地轉身,欲跟上前面的花依雪,卻再次撞到了一個人。這眼淚吧嗒吧嗒就落了下來,不知道是因為鼻子疼還是心疼。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被人撞,可憐的鼻子啊,老這麼着鐵定會撞歪了。還有懷裏的盒子,好硬,硌的她胸口疼。
「藥。」
冷秋塵低頭,幾乎是俯視着面前的小傢伙,他那紅通通的鼻子,顯是被撞得不輕。兩個人都沒有看路,再加上他胸膛堅實,這受害者顯然應該算是身邊這個小人兒。不假思索地從懷裏拿出一瓶藥來,直接塞給葉暖暖,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接受。
「唔——」
騰出一隻手接過藥瓶塞進懷裏,再揉一揉發酸的鼻子,葉暖暖想要說謝謝,卻忘記了自己是個啞巴。
冷秋塵皺了下眉頭,想起司徒表弟的話,要給他治病?雖然他看起來過得不太好,但這世界上悲慘的人並不少,自己沒有義務去同情別人,更不會因為一時的好心留下後遺症——要是那些病人知道他破了規矩,肯定是蜂擁而至,那豈不是要活活累死他?
葉暖暖再次探進他的眼裏,還好,只有天生的冷淡,沒有「後天」的歧視。想要問他叫什麼名字,卻不知道該怎麼問,這裏又沒有紙筆......
靈機一動,葉暖暖單手向冷秋塵伸去,在那人莫名其妙卻仍不動聲色的眼光里裂開嘴笑了起來,一黑一白兩隻手握在一起。
葉暖暖還紅通通的小鼻子皺了起來,他的手居然比女孩子還要細滑,雖然不很白皙,摸起來卻是相當的舒服。緩緩使得那隻手伸開,她食指在紅潤的手心劃了起來——「你、的、名、字。」
冷秋塵覺得手心兒有些癢還有些熱熱的,他天生體溫偏低,這小傢伙兒人小手小卻很溫暖,一時貪戀這溫度,便忘了抽回手去。
挑了挑眉,冷秋塵沒有做任何回答,總覺得那燦爛的笑容有些異樣,異樣的好看,不太像個男孩子。而且,他現在的舉止,也已超過了自己一向能夠容忍的限度——冷家的人,不喜歡別人靠太近,更不要說「肌膚相親」。
正欲讓自己的左手得到自由,卻見那小鬼又開始在自己手心兒划來划去——「我,暖暖。」
又是一抹異常燦爛的暖笑,冷秋塵冷不丁抽回自己的手,一言不發地離去。心道:暖暖?這名字,和他還真是相配!
葉暖暖嘆了口氣,還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抱着盒子向前面跑去,她要快點兒追上花依雪才成,不然回去又要挨罵。花依雪不會罵她,但是老鴇和那個花痕,卻不是省油的燈。
「怎麼樣?那個小鬼好玩吧?」
司徒君玉一臉興味地注視着自家表哥面無表情的表情,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說起這小鬼兩個字時語氣里的寵溺。
「名字——」
看表哥似乎對這個話題產生了興趣,司徒君玉興致勃勃地道:「他是舞柳居的一個小龜奴,沒名沒姓,大家都喚他小龜......」
冷秋塵有些開闊的雙眉又挑了起來,雖然長得不算出色,但他就是有辦法不讓人忽視,兩個人站在一起,從來不會有人因為司徒君玉的出色而忘記冷秋塵的存在。沒名沒姓么?冷秋塵心裏有些疑惑,他確定剛才手心裏的字,是那小傢伙兒的名字。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卻單單讓自己知道...... 只是,為什麼?
「他真是一個很有趣的人,要是能說話就好了!」
司徒君玉假裝不在意地嘀咕道,那聲音卻不大不小剛好讓身邊的人聽到。
「不。」
還是乾脆地一口拒絕,他絕不會為了任何人,讓自己陷入「沼澤」之中。不管那個暖暖有什麼目的(從他主動的示好得出的結論。),都不是他所關心的事。
「表哥......」
司徒君玉不死心,連他自己也不懂為何如此執着,只是一想起那小鬼倔強的小臉兒,他就忍不住覺得愉悅。要是他能開口說話,一定很是伶牙俐齒...... 憧憬着和某人吵架或者應該說是調笑的美好前景,司徒公子心情大好。
這次連一個字也沒有,冷秋塵只是靜靜地看了表弟一眼,世界立刻變得清靜了。
暖暖?也只是在他掌心短暫的停留,離開了,也就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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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