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一時極為僵硬,薛破夜和柳拓相互敵視間,他們手下的人也受到感染,刑部的陰司們和羽林衛們也都是怒目相向。
羽林衛是皇帝的親兵,最是尊貴,內部或許有些分歧,但是對於其它衙門的人,那都是沒有什麼好臉的,一種骨子裏的優越感讓他們絕對無視任何人。
魏山泰和紫衣們冷眼旁觀,自然不會摻和到這場爭鬥中,他們就像看戲一樣靜默不語。
就在此時,符皇子終於過來,那一張秀氣的臉此時卻宛若千年殭屍一般恐怖,陰沉扭曲,背負雙手,徑自從殿外行來,瞧了一眼在場眾人,沉聲道:「魏山泰,薛石頭,柳拓,你們三個跟本宮進來。」說完,抬步進入了柔姬的房中。
三人也不多言,緊跟其後,也進了房中。
薛破夜一進房內,先是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那股幽香勾魂攝魄,顯然是柔姬平日散發的香氣,只是今日的幽香中,竟然夾雜着淡淡的血腥味。
裏面陳設精緻而奢華,但最顯眼的,卻是那張金絲軟塌香鸞床,又大又軟,看上去貴重無比。
柔姬是一個女人,換句話說,是符皇子在床上*的工具,將這裏的床佈置的這樣美麗貴氣,倒也是合情合理,畢竟這裏面用的最多的便是這張床。
即使是死去,柔姬也是死在這張床上。
柔姬被一張柔軟的香錦蓋住,看不清樣容身體,但是那凹凸有致的身體輪廓卻是盡顯無遺。
符皇子看起來極為傷痛,坐在床邊,呆呆地看着床上死去的柔姬,良久,才掃視了薛破夜三人一眼,淡淡地道:「羽林衛忠心耿耿,雖然此次失職,但沒有罪,柳拓,回頭你派人放出九名羽林衛,交給薛副總衛處置。」
柳拓皺起眉頭,冷冷地看了薛破夜一眼,忙道:「殿下,事發當時,九名羽林衛皆在現場,恐怕多少有些牽連的,沒有審理出來之前,恐怕……!」
他還沒有說完,符皇子已經擺手道:「既然真的想要刺殺柔姬,那麼刺客自然有周密的計劃,計劃的一部分,自然是要避開羽林衛。」頓了頓,很坦白地說:「你們幾位也都幹過暗地的買賣,這些規矩想必都是清楚的,沒必要將眼睛盯在羽林衛身上,那反而會耽擱查辦真兇。」
柳拓聽符皇子聲音中已經帶有一些不滿,只得恭敬道:「下官遵命!」
薛破夜心中知道,符皇子的身份,本不必在乎幾名羽林衛的死活,今天將這事當個事兒說出來,親自下令柳拓辦理,那是當着自己的面給自己一個大大的人情,這個人情無聲無息,卻又明顯的很,看來符皇子對於這些巫山不漏水的事兒幹得挺多。
符皇子交待完此事,微一沉吟,淡淡地道:「柔姬素無仇怨,刺殺她,自然是有人想給本宮一個驚喜。」
這一點,在場的人自然都猜到的,三人都沒有率先說話,靜等着符皇子吩咐。
「對本宮有意見的人,恐怕不少,但是能夠潛入信安宮,無聲無息地在伏波殿刺殺柔姬,來去無蹤,這種本事的人卻極少。」符皇子臉色愈發的陰沉。
柳拓在這個時候卻突然道:「是的,京都藏龍臥虎,但是信安宮卻也是防備森嚴,普通人自然是進不來的。」頓了頓,平靜地道:「督察員和京都府或許有這樣的人物,可是他們絕對不會做着犯上作亂的事情。」
薛破夜皺起眉頭,柳拓這話有些突兀,而且從某種角度來說,那是犯忌諱的話兒,這話一傳出去,定然要得罪都察院和京都府,至少京都府老大魏山泰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符皇子顯然也有些出乎意料,凝視着柳拓,抬手道:「柳拓,你盡可以把你的想法說出來,即使說錯了,本宮也不會怪你。」
柳拓突發奇言,後面自然陰着其他的話,這一點,符皇子自然是看得出來。
「方才仵作驗屍,下官也看了結果。」柳拓正色道:「下官的個人見解,柔姬的致命傷是在胸口,胸口的傷痕,十有**是劍傷。」
符皇子若有所思地點頭道:「那是劍傷嗎?本宮第一眼看去,還真是不太像長劍所傷。」
「下官認為那就是劍傷,不過天下的功夫奇多,即使有人用其他兵器偽裝成劍傷,那也是很有可能的。」柳拓分析道:「若想知道柔姬是不是真的傷在劍下,那只能從傷及的心臟看出來。」
「那你可看出什麼結果?」符皇子皺眉道。
柳拓並沒有急着回答,只是側頭看了看薛破夜和魏山泰,這兩個傢伙卻都半夢半醒的樣子,似乎對柳拓的話並不感興趣。
其實薛破夜心裏卻是在直犯嘀咕:「柳拓為何對此事如此熱心?這似乎有違他一向冷眼旁觀的個性?」
符皇子平靜地道:「柳拓,若是真的查出真兇,本宮一定會重賞於你,你有話但講無妨,不要有任何顧忌。」
柳拓終於道:「柔姬的心臟裂成四爿,據下官所知,那正是一種極為高深的劍法,而心臟更是被一擊而至的劍氣震裂。」
魏山泰嘴角划過怪異的微笑,似乎明白了什麼。
「兇手在傷痕表面故意作出偽裝,模稜兩可,讓人以為只是普通的劍法,就連劍氣傷及的心臟,兇手也是做了極大的偽裝。」柳拓聲音平緩,似乎是要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晰。
「什麼偽裝?」
柳拓微一沉吟,恭敬道:「殿下若想明白的仔細,可以看看柔姬的傷口。」
符皇子皺了皺眉頭,這柔姬是自己的寵妾,身體金貴的很,即使死了,也是自己的侍妾之身,若是讓這幾個人看見,頗有些不妥,甚至可以說有些大失顏面。
但是柔姬是他摯愛的寵妾,無緣無故被刺,符皇子心中那是存了勢必找到真兇的念頭,所以沉吟許久,緩緩掀開柔姬的香錦,露出臉龐和半截上身來,好在傷口是在*側上方,到不至於看到整個*。
符皇子招手道:「你們三個一起看看傷口,想想是否曾經見過?」
柳拓第一個上前,薛破夜和魏山泰對視一眼,也緩步靠了過去,薛破夜見到床上的柔姬膚如凝脂,即使死去,卻也沒有立刻消失光澤,晶瑩如玉,似雪般白膩,微微露出*的上半部,豐滿而有彈性,最讓薛破夜吃驚的是,這個柔姬自己還真是見過。
那日在萬禽園,符皇子身邊帶着一個絕色的佳人,可不就是眼前這位死去的柔姬嗎?
柳拓指着柔姬*側上方的一個血孔道:「殿下請看!」
薛破夜的目光也看向血孔,只見那血孔有食指粗細,血液已經凝固在傷口處,那血孔四周的皮肉依舊紅潤,並沒有普通傷口的那種暗灰烏青色。
魏山泰只看了一眼,就沒有再看,對於這種老狐狸,一眼之下看出的玄機,足夠別人參詳大半年。
「這是劍口?」符皇子見着自己寵妾如今香消玉殞,又是心疼又是憤怒:「哪裏有這種細小的劍口?更何況劍鋒乃是平窄狀,這可是孔型傷口,不會是其他兵器吧?」
「殿下,其實這還不是真正的傷痕!」柳拓頗有幾分自信地道:「下官在刑部當差,對於傷口見得甚多,若是沒有猜錯的話,這道傷口還做過手腳。」
「做過手腳?」一向冷漠如冰的符皇子終於吃了一驚。
柳拓點頭道:「殿下如果細看,就會發現,實際上第一劍的劍口比現在的劍口還要細小,還要緊窄,只是兇手為了誤導我們,才在柔姬死後,在劍口又加了一劍,兩道劍口連在一起,就使原本更為細小的劍口變大了。」
薛破夜越聽越奇,想不到柳拓還有這般見識,倒是有些意外,不由望向傷口,那傷口即使作偽,那也肯定是極高明的手法,單從外部來看,若不細看,還真看不出有絲毫作偽的假象。
符皇子伸手在傷口處輕輕撫摸,良久,才冷冷地道:「不錯,這道傷口做過手腳。這一點連本宮都能看出來,想必那名兇手也算不得老練之輩。」
薛破夜心中卻起了一個念頭,暗想:「說不定就是特意讓你看出這是作偽,虛以實之,實以虛之。」
柳拓繼續道:「除此之外,方才仵作驗屍得出,柔姬心臟被震裂四爿,可是下官覺得,或許是兇手有意為之,又或許是兇手本事不到家,其實這心臟應該是碎裂成八爿!」
薛破夜越聽越糊塗,不明白柳拓買了這半天的關子,聲言柔姬之傷有偽,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這中間究竟有什麼陰謀?
符皇子終於聽出柳拓話中帶話,眼中寒光乍現,冷聲道:「柳拓,你似乎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東西。」
柳拓貴為三大王族世家的柳國公獨子,雖然對皇子卑躬屈膝,卻也沒有普通人那樣的忌憚和敬畏,只是很平靜地道:「不錯,這種劍法,我曾經見過。」
符皇子緩緩蓋上香錦,站起身來,凝視着柳拓,一字一句道:「你說,我聽!」
柳拓瞧了薛破夜和魏山泰一眼,發現魏山泰已經半閉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樣,倒是薛破夜皺着眉頭,臉上帶着幾分狐疑,於是緩緩道:「這種劍法,叫做蝮蛇!」
「蝮蛇?」
「是的,形容此劍法毒辣刁鑽,如同毒蛇入腹!」柳拓解釋道。
符皇子眼睛冷峻,面色陰沉,盯着柳拓道:「這種劍法易學?」
「難學。」柳拓很肯定地道:「按下官的估算,大楚能夠有此劍法者,不出十人。」
符皇子轉向魏山泰,淡淡地問道:「魏大人,你是否聽說過這樣的劍法?」
魏山泰微眯着眼睛,平靜地道:「四殿下,這種劍法下官自然也是聽過的,不過卻從未見過,據說習練這種劍法,那是要在北國冰河之中浸淫,常人難以練就。」
「你們可否聽說過京都有習練此劍法的人物?」符皇子嘴角泛起冷笑,透着骨子裏的陰寒。
魏山泰搖頭,柳拓也搖頭,卻加了句:「下官當竭盡全力查訪此類人物,若京都有這樣的人物出現,下官確定十有**此人就是兇手。」
薛破夜終於道:「無論做什麼事情,每個人都有其動機,刺殺柔姬這樣大的事情,那自然也是有動機的。下官以為,倒也不一定善用蝮蛇劍法的就是兇手,若要確定真正的兇手,讓柔姬死亦瞑目,我等還是要謹慎為之。」
符皇子看了薛破夜一眼,眼中流露出一絲讚許之色。
柳拓冷冷一笑,淡然道:「我也只是從常理推測而已,即使找到善使蝮蛇劍法的人,那也是要審理的。」頓了頓,緩緩道:「不過京都究竟有誰會善使此技,我等還是一無所知,況且善使蝮蛇劍法的人物在天下間也是極少的,要想找出來,恐怕也許花費巨大的周章,看來只有我等三部聯手一起暗查了。」
薛破夜不無嘲諷地冷笑道:「如此看來,此事與我九名羽林衛兄弟並無干係了。」
「薛大人此言差矣。」柳拓並不讓步:「你我都無法保證,在九名羽林衛之中,就沒有善使蝮蛇劍法的高手,他們卻是第一批要審查的人。」頓了頓,冷笑道:「薛大人該不會不知道監守自盜這個詞吧。」
薛破夜冷笑道:「我也知道有眼無珠這個詞。」
兩人正在針鋒相對,符皇子已經冷聲道:「不必爭了,你們去找一個人,直接去審訊他,我想憑你們的本事,應該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
符皇子一說,柳拓三人的目光全都聚向了他。
符皇子一字一句地道:「去找殷門三棵松的無歡,他就是你們要找的人!「說完這句話,符皇子陰冷着臉,背負雙手,快步離開了這裏。
薛破夜驚訝,魏山泰卻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柳拓的嘴角浮起一絲得意的微笑。
他當然很得意,他竭盡全力地將兇手勾畫出來,沒有指明,更沒有道姓,但卻讓自以為是的符皇子確定了兇手。
這是他主子交代的任務,他不動聲色地完成了,自然很得意。
京都府衙門絕對不是京都最龐大的衙門,除了門前那一對張牙舞爪的獅子和那一隻兩人高的大鼓外,京都府衙給人最大的感覺就是冷清。
京都府當然也會審查案子,可是誰都知道,那個閻王一般的京都府尹有一個很特別的規矩,無論是誰捲入案子,無論你是原告還是被告,進了府衙,先是一頓板子伺候,按照京閻王的說法,這天底下絕對沒有單方面發生的案子。
例如被搶了錢,那只能說明你帶的錢太多,不知道掩飾,這才讓歹人看見,歹人有罪,但是你掩飾不周,自然也有罪、又或者說一個女子被強姦,強姦者自然罪大惡極,但是被奸的女子,要麼長的太漂亮還在外露面,要麼自身喜愛招蜂引蝶,這自然也是有罪的。哪怕是一個長者狀告子女不孝順,那也只因為當初沒有教育好,同樣有罪。
於是,京都的人們一旦涉及案件,非到萬不得已,寧可私下解決也不去京都府,即使有了解不開的案件,大家卻都奔往京都守備衙門去告狀去鳴冤,或者直接去刑部衙門,反而很少有人登門京都府。
本來往守備府和刑部告狀,那有點抓藥不進藥鋪進藥廠的感覺,但是京都府大都在維護着京都的總體秩序,那些平常的小案子,在皇帝陛下的授意下,刑部和守備府也只得接下來。
京都府不審平常案,這也成為當今大楚極為有趣的景觀。
平日冷清的京都府,今日卻是熱鬧的很,很多人都知道,宮裏面出了大事,而京都府今日審理的,似乎就是殺人兇手。
雖然不敢太過靠近京都府,但是京都的顯然們還是離着很遠,里三層外三層將京都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京都府開堂審案本就是稀罕事,如今又是審理刺殺符皇子寵妾的兇手,這自然更是一個刺激點,所以閒人們議論紛紛,三五成群地小聲說着什麼。
京都府的大堂內,京都府尹坐在正中,羽林營副總衛薛破夜坐在左邊,刑部侍郎柳拓坐在右邊,堂下兩邊都是佩刀的紫衣,如狼似虎,大堂內一片陰沉氣息。
魏山泰半眯着眼睛,使他本來就很細小的眼睛看起來就像閉上了一樣,薛破夜卻是摸着鼻子,意興悠然地靠在椅子上。
九名羽林衛在第一輪審查後,很快就被釋放,薛破夜自身承擔的主要任務也就等於很輕鬆地完成。他可管不了柔姬究竟是被誰刺殺,自己只是坐着看戲而已。
無歡是殷皇子的門客,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如果真的確定無歡就是兇手,那麼殷皇子勢必要受到牽連,符皇子當然清楚這一點,所以他肯定是要抓住這個機會狠狠地打擊殷皇子。
薛破夜自身根本沒有打算捲入皇子之爭,雖然到最後也許不可避免地捲入,不過那也是後來的事情了,自己目前自然不會有任何表示。
「無歡還沒有前來受審嗎?」眯了半天的眼,養了半天的神,魏山泰終於百無聊懶地問道。
下面的紫衣立刻回道:「稟大人,傳訊令已經頒了下去,五環還未到。」
「這小子架子還是真大。」魏山泰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悠閒地道:「勞動我們三個久候,他還真是有面子啊。」
柳拓一直在欣賞着他手上的那枚碧玉戒指,看起來也是無聊的很,接口道:「再等片刻,若是還不過來,恐怕要勞煩我等前去**院了,如果是那樣,這無歡還未受審,就犯有藐視王法拒不赴審之罪,我想這個罪名也夠他吃一壺的。」
三人心裏都明白,無歡是殷皇子的人,豈是隨意就能召喚過來,即使此事事關重大,殷皇子也是要好好權衡一下的。
畢竟今日三大主審,魏山泰自然不是他的人,柳拓更談不上了,唯一似是而非的薛破夜還不能確定,誰敢說這個局不是專門布下來對付他劉子殷的,一旦三大主審聯手確定無歡是兇手,甚至能夠拿出證據,不管證據是否真假,他劉子殷都是要受到一定的打擊,而劉子符自然會趁機僅見皇帝陛下,來個落井下石,到時的局勢對二皇子可就大大不妙了。
在所有人的心中,無歡一旦是兇手,那麼指使無歡的,用屁股也能猜出是殷皇子。
所以無歡能不能來,實在是一個問題。
一個不小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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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百萬字了,感謝一路走來朋友們的支持,非常感謝。
本來想加速情節,可是個人覺得有些東西不交代清楚,後面許多的故事就顯得有些突兀,所以有些地方還是寫的細緻一點好。
其實聰明如你等,恐怕早就明白了這些構造後面鋪設的東西,將要發生的某些事情或許也能從前面的暗示中略窺一二,不是故弄玄虛,只是儘量讓佈局精美一些而已。
多謝,請以後繼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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