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劫數乃是萬妖克星,
對人的威脅似乎並不那麼逆天。
---------------------李唯手札
畢竟軍情緊急,馬家兄弟不敢在家事上耽擱太久,復又上了城頭的議事大帳。
一直主持局勢的施不予如獲大赦,趕忙把主位讓給了馬闊。白有貴也一直在,但是奉常要維持超然的地位從來只議事而不決策,各處的軍報只能呈遞給施不予這個外人。
施不予文案能力不俗,但參知軍機卻差了一籌,雖然只待了一兩個時辰卻如坐針氈,一刻都不能安生。
此時乳虎林外沿的火勢逐漸消減,雲樹妖陣依舊不動如山;青江城的崗哨只能換崗不換哨,輪流休息;即便士兵回了兵營也得時時刻刻厲兵秣馬,一有命令就得立刻集結。
此時收集情報更加關鍵,城門進出的游騎沒有一刻停歇,隨時提防雲樹妖陣突然的發難,可報了半天總是那一句:東六十里,未有動作。
馬踏雪是青江游騎的首領,破口大罵下屬們沒有眼力後就跨了一匹馬親自向南奔去。
馬闊和馬如龍心裏越發相信這支部隊是偽虎的下屬,只為李武雄而來;雖然更加擔心馬慶的安危卻更堅定不發救兵。
但此時他們卻不得不再考慮這個決議,因為李哥舒來了,戎裝佩劍氣勢洶洶。
李哥舒在府中苦苦等了一夜,期間並不是沒有派人去探馬闊的口風,可得來的消息全是馬闊拒不發兵。老頭子心中的火氣越來越大,到了午時實在忍無可忍就披了甲冑帶着家丁闖到東城樓下。
老哥舒何等果決專斷的人,願意等一夜只是因為他料想此時交手討不到好處。可我老頭子給了你台階不下,難道是欺李家沒有雷霆手段嗎!
李哥舒手臂一按,身後的一眾人立刻安靜下來,手卻牢牢按住了刀柄。
城下寥寥無幾的衛士如臨大敵,更攝於李哥舒積威,口舌笨拙地說:老鎮守您稍待,我去請示馬鎮守。他也是急壞了腦袋,竟脫口而出稱李哥舒為老鎮守,而馬闊為馬鎮守!難道不知道天上沒有兩個太陽,城池沒有二主德爾道理嗎!
李哥舒說道:你們在這等着。
這話自然是對自家的族人說的,李哥舒只當城下的衛士是空氣,不管不顧孤身一人上了議事大帳。
馬闊得了通報,清楚青江之中無人敢攔李哥舒,索性也不出去就在大帳中分了一壺新煮的茶候着他。
稍一片刻,李哥舒果然帶着一陣風闖進了大帳。
馬闊擺手請李哥舒入座,說:新茶剛好,老大人請!
李哥舒獨自前來,正是心裏還有一絲寰轉的餘地,但馬闊敬的茶水,他卻不願喝。
他看也不看茶杯,說道:茶中有毒,不必再請。
馬闊哈哈大笑說:若我在茶中投毒,我必不請,你必不辭。
李哥舒說:自信是件好事,但不一定會有好結果。
馬闊說:我要的結果,對你而言肯定是個壞結果。
李哥舒此時才真正篤定,當年自己獻祭的九個心臟中確有一個屬於馬氏老大;李、馬之間絕無善了的出路。
此時若無雲樹妖陣臨城,李武雄、馬慶二人生死未卜,這一剎那,就是李哥舒和馬闊決生死的時間。
但兩人還是各自克制了一刻。
此時一個游騎連滾帶爬衝進了大帳,跪倒在馬闊朗聲稟道:馬小將軍、李大將現從乳虎林里撤出,踏雪校尉領着游騎已經和妖族前陣纏鬥上了。
五百精銳只餘一騎三人!
這個游騎得的是馬踏雪的死命,忙不迭呈上軍報時甚至都沒察覺到李哥舒也在場。
多費唇舌已無益。
李哥舒陡然拔出腰間的佩刀,直指馬闊的喉間:馬闊小兒,你到底發不發兵?
馬如龍大喝一聲:爾敢!
話音未落他也亮了劍橫插在馬闊身前,劍鋒隨着手腕一轉斜着去挑開刀刃。李哥舒雖然氣極,卻並不是真要殺馬闊,所以刀鋒一軟還真被格擋開了。馬闊身前剛留出空當,馬如龍就填了進去,像個盾牌一樣站在馬闊身前。
就那麼一剎那,雙方立刻從政見之爭,變成了戈兵對決。馬闊其餘的部將反應也不慢,一時間噌噌噌刀劍出鞘的聲音不絕於耳。
李哥舒畢竟孤身一人,只能被圍在重重刀光之中。他的臉色漲得腥紅,花白的鬍子止不住地抖動,顫抖地右手把刀鋒一轉,收進了刀鞘。
李哥舒環視滿屋銀光,怒極反笑:好啊好!鎮守大人好大的威風啊!你真以為青江姓馬不成!說完就轉身要從大廳離開。左右部將攝於李哥舒積威,不敢阻擋,紛紛讓出了一條路來。李哥舒大步邁出,頭也不回。馬闊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微眯着雙眼目送他離開。
站在他身前的馬如龍嘴唇都快咬出血來了。還差兩步李哥舒就能離了議事廳,馬如龍實在忍不住,咚的一聲單膝跪下,字字咬牙切齒地說道:李哥舒不能留!大人!
李哥舒視若罔聞,踏出最後兩步。
一旁的施不予握着三千驍騎的兵符,滿頭冷汗,眼珠子溜溜地轉動,左看看馬闊鐵青的臉,右瞧瞧跪在地上、把刀把攥細了一圈的馬如龍。馬闊向他招了招手,施不予立刻警覺地靠上去。
馬闊將要說的一句話可能要決定滿屋子的人的生死,也會決定整個青江城的存亡。
馬闊欲言又止,施不予則連氣都不敢喘粗一口,生怕自己沒聽清馬闊的吩咐。而此時,李哥舒早已沒了影子。
馬闊終於嘆了一口氣,說道:臨陣斬將,軍心不可用!
馬如龍何嘗不知殺他的害處,只是李哥舒這一走,虎有二首,軍有二心,難道還能再戰不成。馬如龍持重穩健,卻還是急得失了分寸,竟脫口而出道:婦人之仁!大人,你這是置我馬家全族生死於不顧啊!
馬闊倒是冷靜得很,他雙手扶起跪着的馬如龍,說道:吾弟,青江有十萬眾,我馬家只是一姓,孰輕孰重你還分不清楚嗎?
馬如龍把手裏的刀狠狠地摔在地面,銀色的寶刀卻不像在往日一樣刀光凜冽,而是一個破石塊,大廢鐵一樣在石板上倒彈、顛起,發出哐哐哐地噪音。馬如龍全身繃得如銅皮鐵骨一般僵硬,又跪了下去,應道:喏!
馬闊再扶三弟,馬如龍卻死死釘在地上不肯起來。馬闊一面要主持青江大局,一面又得好好保全馬氏一族的平安,苦心孤詣卻發現兩者皆不可得。一面李哥舒兵變,一面王氏重傷,馬闊臉上少有地顯出英雄氣短地惆悵來,他跪坐在馬如龍的身邊,說道:老三啊,你也莫小看了老鎮守,他亦知曉情勢。無論如何,他會等到白馬退兵之後的。
馬如龍勉強應了一聲「二哥」算是應承下了。
一旁的施不予長吁一口氣,心情為之一松,卻在心裏暗罵一句:要死啊來青江貪這點功。
李哥舒倒也值得馬闊高看一眼。他從議事廳中走出的那幾步里,就擱置了要跟馬闊立刻見個真章的念頭,而是只去考慮如何去救了李武雄。
李哥舒離了大廳,在東城門內召集全族人馬。
李家子弟訓練有素,不到兩刻鐘,幾百名子弟就集合完畢,齊聲高呼道:厲兵秣馬,救我袍澤!隨着喊聲,起初陸續投奔來不少未穿軍鎧的青壯,雖不是軍人,卻都是弓馬刀鞭齊備,基本是與李家有淵源的高門大姓。而後就有三三兩兩的身穿短衣的青年來到此處,但他們的裝備參差不齊,不少甚至連長兵都沒有,只提着一些帶鐵的農具。不過李家兵器充裕,倒也不打緊。
最後竟然有軍人也加入了。要知道馬闊手下軍法嚴苛,擅自離營橫豎逃不過一個死字。所以軍人都是成建制地,一部、一曲地加入,極少零散的人馬出現。不消說,這些軍隊的長官肯定都是李家的嫡系。
約莫有一個時辰,青江半數的武裝已經都匯聚在了東城門內。厲兵秣馬,救我袍澤的呼叫聲更是浩大,內城裏沒有一個角落聽不到。
馬闊走上了城頭,遙遙看着越來越密集的人群,面沉似水。身旁的馬如龍也不再執拗着要殺李哥舒了,因為時機已過,現在動手只會是一場沒有贏家的內耗。
今天之後,青江只能剩下一個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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