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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收復』淮安的南下清軍,留下一部駐守淮安城,大部隊由南下轉為東向。隨行的船隊在淮安通過澗河進入射陽湖,清軍馬步兵靠着射陽湖北岸行軍,水陸大軍繞過了射陽湖的北頭,再沿着射陽湖向東的水道往鹽城進發。那裏的運鹽河才是清軍可以依靠的運輸線——躲開了高郵湖這個大殺器。
鹽城的復漢軍爽快的退出了城池,手中存留的小萬石糧食也散給了當地的百姓。八九月里越來越多的蘇北流民難民往鹽城聚集,現在鹽城的粥棚區開到了三十五個,城外難民至少有十五萬人。這個大包袱讓復漢軍每日在鹽城耗去的糧食接近千石,真的是一個很可怕的數字。
現在這個『大包袱』就扔給滿清背去好了。
負責鹽城殿後任務的是唐文燦營,經過當初的無錫一戰後,他算進入了陳鳴的眼睛。如今固然還是一營官,卻是復漢軍值得信賴的自己人。
站在他身前的人叫肖長春,看面相是三十來歲,中等身材,四方臉龐,臉上、手上的皮膚都很粗糙,很像是長年在地里幹活的老農,手指粗大,指甲縫裏夾着污垢。他的兩隻眼睛深深地陷了進去,好像好幾夜沒有睡上安穩覺一樣。
與肖長春並肩站着的那位也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可卻是一個彪形大漢,至少有一米八的大個,在這個時代是絕對的長人。穿着一身短裝勁褲,腰間扎着一條很寬的牛皮帶;深秋時節了,天氣已經挺涼的了,他還只是單衣,上身發達的肌肉在肩膀和兩臂稜稜地突起,透着衣服也都能看的清楚;眉梢上有着一道中指長的疤痕,紅色的肉痕曲曲連連,仿佛是一條肉色的蜈蚣,卻更增可了他那強悍的氣魄。
粗大的辮子盤在脖子上,這人不是長發,他與肖長春都沒有絞辮子。國字方正臉,寬寬的濃眉下邊,閃動着一對精明的眼睛,目光犀利。
「唐營官,這次咱們合作愉快。日後山水有相逢,咱們後會有期。」暗營與軍隊已經不算是一體的了,但是唐文燦這個營官與眼前兩位暗營中人將來的歲月里是不是還有共事的時候,就誰也說不準了。
唐文燦面前這個看起來一副老農模樣的肖長春乃是暗營設立在鹽城站的站長,而旁邊這個彪形大漢,姓魏,魏長空,是蕭劍的副手,江南特科的二號人物。姓名中與肖長春到很巧合的都有一個『長』字。他倆出現在唐文燦這個殿後部隊指揮官的面前,很明顯鹽城裏暗營已經為清軍準備了一場大餐。
「二位,後會有期,你們多多保重!」清軍的兵鋒已經進入鹽城境內了,考驗暗營的時候就要到了。唐文燦營冒險在鹽城多逗留了一日,吸引着清軍的注意力,給肖長春和魏長空分擔了不少的壓力——他可是冒着被滿清馬隊綴上攻殺的危險的。
一天的時間看似不多,對於暗營也彌足珍貴。因為這次行動是臨時決定的,在豐升額點山東練勇做先鋒之後才敲定下來的。肖長春和魏長空多出了一天得佈置時間等於準備時期延長了兩三成,兩人當然感激唐文燦。唐文燦在歷經了無錫之戰後身上被牢牢的打上了值得信任的標籤,現在前途比原先光明了許多,但也稱不上什麼遠大,他已經四十多歲了,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轉業讓路了。多條朋友多條路啊!
看着唐文燦營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上,肖長春雙眼變得尖銳又犀利。「魏兄弟,接下來鹽城就看咱們的了。」
「我一定會宰了那個老東西。」魏長空面上浮現的全是殺氣。
「行刺之事,我鹽城站無力相助,但我一定幫你把清兵搞亂。」
兩個暗營人物說着並不遮遮掩掩的話。他們的戰場在黑暗中,真正動手的時間也在黑夜。
在他們說話的期間,岡冂鎮的清軍依舊在大步向鹽城推進。清軍的先頭部隊以一千綠營馬隊開道,然後是五千餘人的山東團練,領兵之人正式山東團練大臣劉墉劉崇如。
本來滿清的開路先鋒的山東戰場抽調的綠營的,只是豐升額在得知了鹽城十多萬難民流民的數字之後,急忙將劉墉請了上。劉墉也不客氣,他先後兩次提督江蘇學政,在江蘇有着一定的名聲和聲望。要安撫鹽城的十多萬流民難民不在這個時候出亂子,劉墉自是南下大軍中最好的人選。
下午時候,六千許步騎清軍進入了鹽城,很快六七百馬隊旋即又從鹽城徑直南下,順着運鹽河追向上午才撤離的復漢軍。那只是五六百人,皆步兵,無有火炮,無有火槍,披甲者都寥寥無幾。六七百馬隊只要能夠趕上,一擊必勝。就跟白撿的軍功一樣,贏個開門紅,振奮軍威。鬼才會看着肥肉白白溜走呢。
帶隊的參將這樣想,劉墉本人也這樣想。
劉墉身邊有足足五千山東團練,五千拿着刀槍的山東大漢會怕十幾萬流民難民嗎?何況復漢軍臨走前還把剩下的小萬石糧食散給了難民,這落在劉墉的眼中免不了一個邀買人心,但確確實實讓十幾萬難民暫時有了口飯吃。
劉墉名人打起自己的命牌,坐着八抬大轎,大搖大擺的進了鹽城,沿途親隨吆喝:山東諸城劉墉到。團練武裝控制了全城以後,劉墉命人敞開各城門,不禁城內城外人等出入,以安人心。派出團練巡哨城內城外,張貼告示,嚴令法紀。
當黃昏到來,幾十顆人頭落地,上百人被枷後,整個鹽城平靜了下來。
「這老狗還真有點能耐。可惜……」可惜死心塌地的給韃子賣命效力。
「所以他更該死。」魏長空就在肖長春身邊,咬牙道:「死了這狗賊,再依計傳播韃子要拿山東團練當炮灰的謠言,我就不信山東團練還能軍心穩固。」若不是孔夫子p圖事件ko了當代衍聖公,劉墉現在還不見得能做上團練大臣的位置。這山東練勇中本就有不同的聲音存在。只是劉墉的資本也確實很充足,孔昭煥病退,他坐上團練大臣的位置上還能勉勵壓制着各地方團練。
鹽城一個很普通的民居中,後院大樹下的石桌前坐着肖魏兩人,他們面前的石桌面上鋪張着一副鹽城城池建築街道的詳盡地圖。
但兩個人的注意力都沒在地圖上面,而是對着劉墉切齒。這是一條真正的好狗,入鹽城不過半日時間,就風掃雷霆的鎮定住了局面。這可是肖魏兩人之前怎麼也沒想到的。
「必須城內城外一塊亂!」
「我會派人的。」鹽城的外面窩棚連片,多以原木為框,草蓆蘆葦為壁,求遮風擋雨之用。流民難民防火意識差勁,即使不用他們做飯,點火燒個水烤個火之類的,都時不時有火災發生,之前復漢軍在的時候,每夜都會讓各粥棚的紅黃馬甲組織青壯巡夜,還在窩棚區添置了很多大水缸,即用來儲水,以供難民引用,也用來急時滅火。
但是隨着近日上午最後一支復漢軍撤離鹽城,整個棚戶區後腳就亂的不可開交了。之前以粥棚為標誌組成的簡單秩序徹底被大亂,都不需要暗營潛伏的人手煽風點火,那些放在棚戶區空地的大水缸,要麼被砸爛打爛,要麼被些強橫之輩霸佔,今天棚戶區的人又要自己做飯,今夜裏可能都不需要暗營出手,城外就會燒起火來。而暗營即使在暗中下手,也根本不會讓人想到是有人故意放火,還把矛頭指向他們的大恩人——復漢軍。
鹽城衙門裏,劉墉疲憊的靠在籤押房的大椅上,作為一個半百之齡的老年人——這個歲數在清代絕對是老年——從出京到山東主持團練,中間歷經了與孔昭煥的多次交手,再到帶領集結的團練隨軍南下,兩三個月時間了,他就沒有好好地休息過。今日抵到鹽城,忙碌至今,已經是疲憊不堪。萬幸,忙有所值,鹽城已然安穩,就是……
「大人放心,今夜我等必嚴加防備!」
山東是出好漢的地方,但也是聖人之地,士林儒家在山東實力很強。如果在滿清的官軍里,好歹是武人領兵。那麼劉墉手下的這支團練就是赤果果的文人在打仗了。他回到山東擔任首任團練大臣,孔家出局,劉墉靠着劉家在山東士林士紳中的名氣,以及自己個人在山東的號召力,總算壓制住了諸多的地方練勇。這些民團本來都是已經存在的,可他們又分散在山東各個城鎮鄉里,劉墉用自己家族的號召力和滿清朝廷的統御力將這些民團聚集在一塊,讓他們相信這麼做會給他們帶來命運的改變,這麼做會讓他們取得他們夢寐以求的功名利祿……
所以當大批的團練集結在一塊的時候,所有人就都發現,山東的民團練勇原來是妥妥的文人領兵啊。那一支支練勇的真正主導者,泰半是功名在身的讀書人。山東有好漢,可不會每個好漢都有錢有糧,搞團練沒錢沒糧沒宗族是不行的,而山東有錢有糧有宗族的存在又有幾家幾戶不去走讀書科考線路?
這就像當年的陳氏,『好漢』陳二寶只會是家族的打手,真真居於家族頂端的還是動腦子的陳惠陳聰陳權等。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孟子》的這句話不僅僅適用於山東,也適用於整個中國。
雖然這些文人的心思都很活,劉墉提點的地方,往往一點就透。
劉墉雙眼透着精光:「鹽城這個地方,白日裏安定只是首要的事情,重點還要看晚上,今晚作為官兵入城的第一夜則尤為重要。」復漢軍盤踞鹽城多日,要說他們在這個地方沒有埋伏後手,那是扯淡。復漢軍的暗營現在可是天下聞名!
白天山東團練穩定了鹽城內外不稀奇,晚上要也安安穩穩的渡過才是真本事。
不過劉墉從沒想過自己會成為復漢軍的目標。大部隊已經撤到高郵州的陳鳴覺得自家的士氣依舊很虛,他必須用各種手段來消弱清軍的實力,而刺殺劉墉,混亂山東團練,是其中最簡單最具威力也最有可行性的一種!
「今夜宰了那姓劉的,這一戰咱們就立了大功!」魏長空對自己的手下說。「劉墉這條老狗就是山東團練的龍頭,沒有了頭,這近萬人的團練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大家也都知道接下來一戰的意義,大都督一次次退兵,甭管大軍士氣是否低靡高漲,反正是因為沒有必勝的把握。咱們殺了劉墉,搞亂了山東團練,那就打斷了韃子一根肋骨,為接下來的大戰增多了一份勝算。「
魏長空鷹一樣的目光掃視着特科的手下,「一定要殺了劉墉!」
「一定要殺了劉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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