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漢郡的太守府中,諸人低沉着腦袋枯坐在一起。
他們的確死裏逃生了。
按理說這應當是一件很值得慶幸的事情,可此刻他們臉上的神情卻絲毫沒有表現出應有的高興。
蘇長安的回歸才是他們能夠逃過這次劫難的關鍵,可是蘇長安卻為了保護他們的安全,而被司馬詡留了下來。至少在他們看來,蘇長安是為了他們才做出這樣的選擇的。
而現在蘇長安生死未卜,久久未歸。
他們之中有蘇長安的師叔、也有蘇長安的朋友、下屬。眼睜睜的看着蘇長安這般身陷險地,諸人都難以接受這樣的現實,可同時對此他們亦無可奈何。
「師兄!」而就在這沉悶的檔口,一位背負雙槍,滿頭銀髮,身上佈滿各種斑駁的血痕的男子忽的從外面趕了進來。
諸人一愣,紛紛在那時站起了身子。
「怎麼樣了?」花非昨第一個發問道。隨着郭雀的下落不明、穆梁山以及太白道人的接連戰死,這一群人中漸漸有了以花非昨為首的趨勢,畢竟無論修為還是閱歷,眾人之中皆以他為首。
「溫將軍與苗將軍的情況以及穩定了下來,西涼軍殘部也都被控制住了,只是到現在還未尋到顧牙朗顧將軍的行蹤,想來是...」侯如意這般回應道,但說到最後卻不僅有些哽咽,到了嘴邊的話已然是無法繼續說下去了。
其實也勿需多言,說道這種地步,諸人也明白了侯如意話里的意思。
這讓在場諸人的臉色不禁一暗。
西涼軍依仗着蘇長安傳下的邪典《冥書血紀》在對抗司馬詡大軍的戰場上可謂是大放異彩,司馬詡大軍的一半傷亡幾乎都是出於這西涼軍之手,但是同時他們也浮出了同樣慘狀的代價。
他們的人性在這樣一場接着一場的血戰之中消耗殆盡,到了如今終於徹底消散成了只知殺戮的惡獸。為此,侯如意在花非昨的授意下不得不想辦法將他們一一的禁錮起來。對於這些曾經同袍的遭遇,諸人的心頭並不好受。而顧牙朗的戰死,也無疑加重了諸人心底的愧疚。
大殿之中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無論是出於對未來的擔憂,還是對那些戰死同袍的悲傷此刻都化作一道道巨石壓在諸人的心頭讓他們幾乎喘不過氣來。
坐在高台之上的夏侯明緩緩的抬起了頭,他看着台下的諸人,泛紅的雙眸之中不可避免的浮上一絲絕望。
「諸位...我...」
他張開了嘴,聲線有些乾澀,但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次,他並沒有如之前加上孤、朕、或是寡人之類的自稱。
在這靜謐的大殿之上,夏侯明的並不高的聲線卻顯得極為突兀,因此,他很成功的吸引到了諸人的目光,他們皆在那時轉頭看向夏侯明。
夏侯明縮了縮脖子,本能的感到有些害怕,畢竟之前尚還有太白道人一路相護,而現在他失去了最後一道依仗。但在微微的恐懼之後,夏侯明還是直起身子,接着說道。
「諸位此番際遇,說到底皆是我一意孤行而至,如今蘇愛...蘇公子為了救我等身陷險境,以司馬詡的手段想來是凶多吉少。不若...「說到這裏,夏侯明頓了頓臉色遲疑的看了諸人一眼。
卻見諸人的眸子都在那時沉了下來,夏侯明這番言論,加之這番表現,讓諸人不可避免的認為他畏戰而想要投降。這是諸人萬萬不可答應之事,且不說司馬詡的行事素來殘暴,就光是這一路上所犧牲的將士,若是投降,那將置他們於何地?
夏侯明固然聰慧,遠超於同齡的少年,但此刻卻也想不到諸人心頭所想竟是這般事情。他見諸人臉色低沉,便咬了咬牙硬着頭皮又繼續說道:「蘇公子不可白白犧牲,不如諸位快些逃離,待日後再謀大事,我一人為諸人斷後,說到底,我也是那夏侯麟的侄兒,想來應當不會害我性命!」
此言一出,諸人不禁又是一愣。他們中的大多數對於這位小皇帝並沒有多少好感,準確的說是他們對於他的好感在那建鄴城外的一戰之後已然被消磨殆盡,此刻聽他說着般話來,不禁暗暗感嘆自己錯看了這夏侯明,他雖然少年心性誤了大事,但終究卻有着一個男人應有的血性。
這時,花非昨走上了前來,他搖了搖頭,說道:「沒用的,司馬詡若真是想殺我們,我們如何也逃不掉。甚至早在之前,我就一直在想,以他手上的軍力想要拿下嘉漢郡不過動動手指頭的功夫,他手下的士卒便可將這嘉漢郡收入囊中,而我等也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他宰割罷了,可他卻只是每日叫陣,不曾真的大軍出擊,這顯然與他一貫狠辣的作風不同,我曾一度想不明白,但直到長安的出現我才明白,原來我們一直都只是他手中的籌碼,用來威脅長安的籌碼!」
說道這裏,素來冷靜沉着的花非昨的聲線中也少見的付出一抹難以遏制的怒意。
為司馬詡的陰險狡詐,亦為包括自己在內的諸人的孱弱。
「所以我們不用逃,因為司馬詡自一開始便沒有將我們放在眼裏,他若真想殺我們,怎麼逃也難以逃出他的掌心。」花非昨的聲線又在這時忽的低沉了下來,帶着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在見識過那些王侯強大的力量之後,這位天權的傳人,心底第一次升起了無法反抗的消極感。
「那難道我們就只有這樣在這裏坐以待斃嗎?」
一旁的穆歸雲在司馬詡的攙扶下站起了身子,他怒目圓睜的問道,雙眸之中已然佈滿血絲,看上去猙獰又可怕。
「......」諸人在那時皆沉默了下來,因為這問題的答案是那般顯而易見,同時也是那般的殘忍。
可這樣的沉默並沒有持續多久,一道爽朗的聲音忽的自遠方傳來。
「當然不!」
那聲音這般說道,諸人在那時抬頭望去,卻見一個少年與一位老者正從天際緩緩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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