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起被世人稱為十三,自然有其道理,在劍道上的造詣,自然也對得起他的盛名。
只見他的身子一動,長劍出鞘,身後自有波瀾壯闊的大江虛影浮現。
花非昨雖然只是面臨這一劍,但這一劍,卻又遠不止一劍這般簡單,他就像是真的在面對洶湧而至的大江一般。
到了問道境。
吳起的劍招早已超出了一招一式這般簡單的地步,他的劍出,便有法隨。
這一招大江東去。
便是他最拿手的幾大劍招之一。
何為大江東去?
百川匯集為江,東去為海。
大江東去,是澎湃,是洶湧。
是一去不回的決然,是江欲成海,劍欲飲血的殺機凜然。
毫無疑問,吳起的這一劍,將大江東去的意境展現得可謂淋漓盡致。
在這一,蘇長安也暗覺自愧不如,或許這也是為何蜀山可稱得上天下第一劍宗的根源,他們只有劍,因此,每一劍都研究得如此淋漓透徹,幾乎讓人找不到任何的破綻。
因此,蘇長安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有些擔憂的看着花非昨,不知他能否安然接下這聲勢浩大的一招。
但身處於這樣戰鬥中心的花非昨卻絲毫不見慌張的神色,他冷眸看着那越來越近的一件,巨大的罡風捲起了他寬大的長袍,在除了劍鳴再無他物的場中獵獵作響。
他紅色的衣袍就像是一朵熊熊燃燒的火焰,在諸人的瞳孔中綻放。
一股絲毫不遜色於吳起的靈力波動在那時自花非昨的體內盪開,他的手忽然從寬大的紅袍之下生出。
那是一隻很好看的手。
五指修長,白淨如蓮藕。
像是女子,多過男人。
而後,一隻狼毫大筆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只見他以天地為畫軸,靈力為墨。
玉手輕顫,一時筆走龍蛇。
轉瞬間一隻水墨蛟龍浮現,那蛟龍怒目圓睜,身上毛髮鱗角皆清晰可見,比之蘇長安的天權虛影所喚出的蛟龍惡蟒卻不知要強出多少倍。
「汝大江東去,勢不可擋。我蛟龍卻偏要逆水而行,長驅直入。」花非昨的聲音也在那時響起,陰柔的聲線中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話音方落,那畫中的蛟龍就好似活了過來一般,只見它的眸子中爆出一道神光,身子卻不急着竄出,而是朝着花非昨低下頭顱,嘴裏發出一聲臣服的低吼。
花非昨便猛地一躍,傲然立於那蛟龍之首上。
而蛟龍的身子便在此刻,終於動了起來。
他就像一道黑色的閃電,速度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蹤跡,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猛然躍入了吳起的劍意所喚出的大江虛影中。
蛟龍入水,那自然是如虎添翼。
只見他乘風破浪,吳起的劍意凝聚而成的大江對他猶如無物,只是瞬息光景,他便帶着花非昨來到了吳起的跟前。
他的巨大的身子猛的從江水之中竄出,他朝着吳起發出一聲怒吼,作勢便要吞下吳起的身子。
這樣的變化,讓吳起始料未及,但他畢竟心性了得,很快便壓下了心底的驚訝。
花非昨將他的劍意化為己用由此避開他的劍招,這固然神奇,但畢竟天下之大,能做到如此的人雖然少之又少,但卻並非沒有先例。
因此吳起身影一動,避開蛟龍的撞擊,手中長劍一盪,一股靈壓猛然盪開。
那日在他與陸如月婚慶大殿上所張開的劍冢虛影再次浮現,他張開了自己的領域,也就意味着,吳起要動用全力了。
而隨着他領域的喚出,方才他所激發的大江虛影自然也隨之散去,而花非昨那頭水墨化作的蛟龍虛影失去了大江的遮掩,自然也就完全的在眾人面前展露除了自己的真身。
「天嵐院,果然沒有庸才,我覷你了。」吳起沉聲道,語氣中既沒有措手不及的驚恐,亦沒有失算的惱怒,倒是頗有幾分氣度。
「......」花非昨立於近十丈高的蛟龍頭,冷眸看着他,卻絲毫沒有半分回應他的意思。
吳起眉頭皺了起來,他問道:「你不喚出領域?」
修行之道,境界越高,二者對敵所考驗的其實便是修行者對於道的領悟,至於靈力的多寡,若非到了一定程度的巨大差異,否則在戰鬥中很難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因此,對於問道境的強者,領域的強度,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這也是為什麼,蘇長安可以常常以較弱的修為,卻屢屢以弱勝強的關鍵。
而吳起的疑惑,卻也理所當然。
他張開了領域,便意味着他要與花非昨認認真真的打上一場,可花非昨卻絲毫沒有喚出領域的意思。
這從某種程度上,讓吳起感受到了來自花非昨的輕視。
他的心中湧出幾分惱怒。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吳某手下不留情了!」吳起這般道,那劍冢之中密密麻麻的長劍開始顫抖,似乎在下一刻便會破土而出。
「請!」花非昨依然沒有半喚出領域的意思,他不咸不淡的道,聲線中是十足的篤定與從容。
「哼!」吳起冷哼一聲,他十三的名聲其實無稽之談,在問道境中,他雖不敢是無敵於天下,但就是那些成名已久,在問道境沉澱多年的前輩,想要不依靠領域便將他擊敗,亦是絕無可能,他一定要讓眼前這個男人為他的狂妄付出代價。
這般想着,心中念頭一動。
那些插着劍冢之中的長劍在那一刻紛紛破土而出,懸於天際。
而後劍鋒一轉,長劍紛紛掉頭指於立於蛟龍之首的花非昨。
「去!」吳起一聲暴喝。
聲如黃鐘大呂,震人心魄。
那些長劍如得敕令,在一陣顫抖之後,紛紛化作一道道流光,直直的殺向花非昨的面門。
一時間劍如暴雨梨花,傾射而出。
立於那些長劍包圍之中的花非昨幾乎被這些劍影封鎖住了所有退路,他避無所避,那些劍影速度極快轉瞬便已至他的身前,眼看着就要被這些長劍刺穿身體,生生打成一個篩子。
蘇長安的眸子的擔憂更甚。
而那些蜀山弟子的眼中也紛紛流露出得意的神采。
唯獨立在蘇長安身旁的羅玉兒,卻面色無常,似乎對於花非昨的處境沒有半擔憂的樣子。
「你的狂妄自大害了你的性命,怪不得我。」吳起輕聲道,似乎花非昨在他的眼中已是劍下亡魂。
「世人總蜀地吳十三,江東楚惜風,長安莫聽雨,北地古羨君,當世奇才。其中吳十三與莫聽雨,更堪稱刀劍兩絕。」
「如今看來,卻是妄言。」
「汝比之我聽雨師弟,差之遠矣。」
花非昨那猶如嘆息一般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他的聲音有些陰柔,像極了女子,卻又不讓人覺得怪異,反而好聽得緊。
吳起聞言臉上先是流露出惱羞的怒意,但隨即,他像是覺察到了這某些極為不一樣的東西,他的瞳孔陡然放大。
而也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花非昨的身子忽然起了變化。
他寬大的紅袍開始鼓動,發出獵獵的聲響,一道靈壓忽的盪開,隨後讓在場諸人都詫異萬分的景象浮現。
因為被喚出成長劍而空無一物的大地之上,隨着花非昨的靈壓盪開,竟然又出現了一把把與方才無出一二的長劍。
難道吳起又喚出了一次領域?
這樣的念頭方才在諸人腦海中湧出。
只聽一聲聲劍鳴,乍起,那些長劍豁然飛向天際,而後,劍鋒一轉,爆射而出。
但他們的目標這一次,卻並非花非昨,亦非吳起。
而是那些正在爆射想花非昨的劍雨。
這些長劍與那劍雨之中的長劍就像是從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一般,每一把,都能從劍雨中找到相同的一把。
而他們所射向的對象便分別是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那些長劍。
而且速度極快,在那些長劍觸及花非昨身子的前一刻,便呼嘯而至,恰到好處與之撞在一起,隨後,一同化為粉粒。
這時,在場的諸人才反應過來,這些長劍竟然都是被花非昨所喚出的。
難道,花非昨的領域,也是劍冢?
這樣古怪的念頭幾乎就在同一時刻浮現在諸人的腦海之中。
當然,吳起看着自己的劍雨在花非昨喚出的劍雨之中一把接着一把的化為粉粒,心頭震驚,倒也不覺升起了這樣的念頭,但很快卻又將之否定。
他可以很確定的是,花非昨從未去過蜀山的劍冢,若沒有在劍冢之中觀想,僅憑自己的猜測,怎可能,幻化出與自己一樣的領域。
還是,他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領域,便可以在如此短的時間中,將之幻化出來?
這...當是何其可怖的一件事情。
這樣的震驚並沒有持續多長的時間,因為花非昨的身子在那時忽然又動了起來。或者是,他座下的蛟龍動了起來。
它載着花非昨,以極快的速度穿越層層劍雨,但這密密麻麻的劍雨,卻每每在促極到它身子的前一刻,便被不知何處湧出的一把與之一模一樣的長劍生生擊碎。
它自劍雨中來,身上卻沒有半傷痕。
只是轉瞬的功夫,它便已經來到了離吳起不過十丈的地方。而這樣的距離,隨着時間的推移也正在快速的減。
吳起臉上的自信終於散去,他的瞳孔中浮出一抹難以置信的震驚,身子下意識的往後退去一步。
「我的領域,鏡花水月,不知吳掌門以為何如?」花非昨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
吳起聽出了花非昨聲線中的某些嘲弄,他瞳孔中閃過一絲不甘。手中的長留劍再次發出一聲清鳴,竟然又是一招極為標準的劍招使出。
此招名為,白馬過隙。
乃是這長留劍的主人,蜀山第七代執劍長老的成名之作。
人,時間荏苒,如白馬過隙。
此招便是取自此意。
劍如流芒,雖看似平凡,卻暗藏玄妙。
速度不快,入眼不過爾爾。
但此劍一出,對敵者卻宛如感受不到時光流逝,直到劍至身前,方才有所感悟,但已是為時過晚。
這一劍,顯然是殺招,且有出其不意,險中求勝的味道。
花非昨也未有料到會有此番變化,且其中意境也讓他一陣恍惚,待到劍至身前,方才有所感應。
他的心頭一震,身子趕忙一側,堪堪避開這一劍。
他身為天權一脈的傳人,對於心智的修煉遠超同境修士,因此,才能如此快的從吳起的劍意中甦醒,但即便如此,這一劍所激起的劍意罡風依然貼着他的面門刮過。
他一時不察,常年包裹着身子的紅袍便被掀開了一角。
這似乎犯到了他的忌諱。
他甚至顧不上反擊吳起,趕忙伸手將紅袍再次裹上。
這時一個極快的過程,加之諸人已至注意着二人的打鬥,並未看清那紅袍之下的情景,但離他最近的吳起,卻有幸目睹到了其中一二。
他眸子裏的神情豁然變得震驚。
就像是看到了極為不可思議的情景,他也忘了趁着這個機會乘勝出擊,反而是呆立在原地。
但花非昨卻並沒有再給他半分機會的意思,只見他裹好紅袍之後,座下的蛟龍如與他心意相通一般,載着她一個閃身便再次來到了吳起的身前。
他一掌拍出,沒有半分留手的意思。
還在愣神中的花非昨,身子一震,便如受重創一般,倒退數十丈。
那些蜀山弟子見狀趕忙向前扶起吳起的身子,但一口逆血還是在那時自吳起的嘴角溢出。
「你敗了。」花非昨道,聲線與之前相比,冷冽了數倍不止。
「為什麼?」吳起似乎在此刻終於回過了神來,他不禁問道。
這個問題,在諸人看來多少有些莫名其妙。但花非昨卻在微微沉吟之後,忽的道。
「你很有劍道天賦,似乎無論是何種劍招,你都能使用得淋漓盡致,在這上,我的師弟莫聽雨也不及你。」
「但,你卻只是學,卻並沒有悟。這樣的你,做不成真正的星殞。」
花非昨的話,落在吳起的耳中,這位自入蜀山便飽受讚譽的天才,臉色變化,數息之後,方才露出醍醐灌之色。
他掙脫了弟子的攙扶,站起了身子,恭恭敬敬的朝着花非昨拱手:「謝花...先生教誨。」
完此話,他臉上的神情忽的有些古怪,忍不住又問道:「你究竟是誰?」
花非昨的身子一震,約莫猜到吳起在方才定然看見了些什麼。
他的聲音再次變得冷冽。
他回答道。
「天嵐院,紅衣客,花非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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