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風沒有問知夏為什麼不來這樣的問題,鼻端嗅到的不是看守所里說不出的氣息,而是她身上淺淡的香水味,她的懷抱很暖,那溫度似乎也熨燙到了自己心底,撫平了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擔驚受怕。
所有的委屈不安也在此刻傾泄而出,顧南風埋首在她懷裏泣不成聲,「我沒有殺人……沒有……我真的沒有……」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別說了,我們回家,不會再有人逼你說了」
北方的凜冽寒風中,她只穿着單薄的囚衣,在她懷裏瑟瑟發抖,蕭敘白從自己脖子上取下圍巾替她戴上,脫了風衣披在她身上,拉着她慢慢過馬路。
從前顧南風的沉默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與自己相處,現在她的沉默更像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本能,那雙眼睛裏曾有星辰大海,現在只有死灰一般的靜寂。
現在想來也許她的抑鬱症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就埋下了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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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藥物的關係,她睡的很沉,那些過往又像夢魘一樣牢牢糾纏住了她,好不容易從支離破碎的夢境中抽離出來的時候,窗外已經大亮。
整個人有些昏昏沉沉的,她從床上緩緩起身看了一眼鬧鐘,匆匆跑去洗手間洗漱。
下了樓之後不由得暗自慶幸今早林軒沒來騷擾她,不然非遲到不可。
她騎上電動車出了小區門,直奔學校而去,順路取了給祺祺訂做的蛋糕。
車流如織中,她不知道的是,今天於林軒而言是驚喜,於她而言則是驚嚇。
對於蕭敘白來說,卻是美好生活的開始。
今天的校門口格外的熱鬧,熙熙攘攘圍了一大群人,往常這個時候送孩子上學的家長早就散了,顧南風只好將車停在了校門外,撥開人群往裏走。
眾人見她來了,眼底升起或是鄙夷或歆羨或看熱鬧的光芒,紛紛讓出了一條路。
顧南風抬眼正看見了校門口掛着的橫幅,「顧南風,我愛你,嫁給我!」
紅底白字非常醒目,顧南風的臉色一點一點難看起來,而林軒看見她來了,也從一旁的車裏出來,手捧着鮮花玫瑰,西裝革履,收拾了一下領帶,慢慢朝她走過去。
女孩子不都是喜歡浪漫麼,他雖然也曾求過婚但還從未在這種公開的場合示愛,也有一絲激動,他唇角露出勢在必得的笑意,這一次南風該不會再拒絕他了吧。
「南風,我們在一起已經一年多了,嫁給我吧,我保證會讓你幸福」
承諾非常動聽,他從自己兜里掏出了一個紅色絨布盒子,打開來是一枚閃閃發亮的鑽戒。
鮮花戒指再加上單膝跪地,哪有人能拒絕的了,周圍人已經開始起鬨。
顧南風微微往後退了一步,臉色蒼白,這種暴露在人群之下的感覺她並不喜歡。
學校里的保安跑了出來,臉色有些不善,「顧老師,您看這事是不是您私下裏解決,快到上課的時間了,又是在校門口,人來人往的,影響多不好」
顧南風眼尖的看見校長的車早已停在了學校的停車位里,此刻說不定就在樓上辦公室里喝着茶默默觀察着這一場鬧劇。
「抱歉,我要上課了」顧南風冷聲拒絕了他,準備避過他往裏走的時候又被人攔下。
「南風,這麼多人看着呢!」
林軒上前一步拽住了她的衣袖,低聲道:「就當給我個面子」
面子?顧南風唇角溢出一絲冷笑,怕是以此來威脅她吧,要是現在答應了,這婚就是非結不可了。
本來只是想給媽媽一個交代,沒想到這麼難纏。
「林軒,你回去吧,我不可能和你結婚」
「那你想和誰結婚?!」因為情緒激動,他猛然提高了聲音,人群一片譁然,看着兩人的目光逐漸詭異起來。
自從患病後她的耐心就不是很好了,更因為周遭人群的目光而芒刺在背,一把甩開了他的手。
「林軒,你不要無理取鬧!保安呢,還不快把他轟出去!」
保安看這兩個人拉拉扯扯也犯了難,「顧老師,這……」
作為學校里未婚漂亮又清高的女老師,顧南風的傾慕者不在少數,此刻也或多或少存了看熱鬧的心思。
「我每年去你家給你爸媽的那些錢,還有買的東西,家長都見過了,你還裝什麼裝?!」
她不善言辭尤其是與人爭辯,顧南風往後退了一步,想要避開他鋒利的言辭與周圍人幸災樂禍的目光,卻發現縱使是自己每天都來上班的單位也無法庇護自己。
有沒課的老師都出來指指點點,那些話不用想她也能猜到。
什麼原來她是這樣的人啊,拿了人家的錢還不跟人家結婚……
都鬧到校門口來了,也不知道給他個面子,這男人真可憐……
聽那男的的口氣,好像她心有所屬呢,既然如此直接拒絕就好了呀,幹嘛還要一直拖着人家,吃着碗裏的看着鍋里的……
那些話猶如魔音灌耳,仿佛一瞬間回到了2005年的冬天,她也是如此曝光於流言蜚語之下,任由人噴的體無完膚,卻沒有還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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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南風在蕭家住了七天之後才回到學校上課,她的狀態很不好,整夜整夜的失眠多夢,除開和祺祺玩的時候會露出一丁點兒笑容外,就連面對蕭敘白也是死灰一般的靜寂。
這期間宋知夏一個電話都沒有打來,從開始的滿心期待到最後的麻木不仁,胸腔里這顆心都仿佛停止了跳動。
蕭敘白曾明言過要替她請個心理醫生看看,顧南風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整個人籠罩在落地窗灑下的明媚陽光里,顯得蒼白而透明。
「你忘了,我自己也是心理諮詢師」
她的聲音很軟,語調又輕,蕭敘白心裏一痛,走過去在她對面坐下。
「南風,我認識的你很堅強,一個人獨自在b市求學工作,我明白有些人表面看上去很堅強,其實內心很柔軟,我和你都是一樣的人」
這樣的誠懇幾乎從沒在她臉上出現過,見多了的是冷笑嫵媚霸道或者惡意嘲諷中傷她,因而顯得難能可貴。
顧南風終於抬眸正視了她,卻意外地跌入了一雙琥珀色的清澈眸子,那裏面盛滿了溫和。
「明昊沒有事,靜養一段日子就好了,你不要自責,你也不是什麼殺人兇手,雖然手段極端了一點,但其實你很勇敢」
這些日子以來內疚自責壓在她胸口喘不過氣來,每個午夜夢回幾乎都是自己滿手血腥的樣子,從來沒有人這麼安慰過自己,了解她心裏所有難過。
顧南風眼底迅速泛上一層淚光,含在眼眶裏打轉,緊咬着下唇,因為清瘦的厲害,更添了些楚楚可憐的意味。
蕭敘白心裏一動,年少輕狂的時候誰不曾有呢?
如果換做是她,恐怕手段比她還要更凜冽一些,只不過在商場上打磨的久了,那些銳氣只能藏在心底,蕭氏總裁這個身份給予了她無上榮光,同時也是枷鎖牢牢拴住了她不能掙脫。
顧南風就像夏日穿堂而過的風,清新,自然,乾淨,脫俗。
那些陰暗面讓她來背負就好了,她只需要和以前一樣活的自由自在,溫和善良。
她起身將人攬進懷裏,感受到有滾燙的淚水倒流進自己頸窩裏,輕聲說:「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過了很久之後,懷裏的人抽了抽鼻子,似是哭夠了抬起頭來,鼻頭通紅,蒼白的臉上有一絲紅暈,然後從她懷裏掙脫出去。
蕭敘白挑了挑眉頭,眼底含了揶揄,「我新買的襯衫,你就說怎麼辦吧?」
乾淨的白襯衣被弄的皺皺巴巴的,上面明顯有淚漬,或許還有自己的鼻涕?
顧南風又吸了一下鼻子,臉色更加紅,小聲囁嚅着:「我……我幫你洗吧……」
蕭敘白看着她默不作聲,在她略有些強勢的目光下,顧南風低下了頭,「那……那我賠給你」
「你那點工資連顆紐扣都買不起」
某人又開啟了毒舌模式,開始挖苦她。
「那……那你想怎麼樣……」
頭簡直要低到塵埃里去了,蕭敘白覺得好笑,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神色有些玩味。
「答應我一個條件」
她的肌膚光滑細膩,猶如剝了殼的雞蛋一樣讓人愛不釋手,蕭敘白忍不住摩挲起來,她的指尖有薄繭,顧南風忍不住往後縮。
卻又被人扼了回來,下巴上的力道由輕及重,讓她慢慢紅了眼眶。
蕭敘白的眸子一沉,氣氛開始變得曖昧不明。
如果她真的趁機提出無理的要求,比如……
自己能拒絕麼,這個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顧南風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只是……
她心亂如麻,又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她,淚水含在眼眶裏打轉,眼看着就要落下來的時候,蕭敘白鬆開了手。
「這個條件嘛,暫時先欠着吧」
她施施然說完,又坐了回去,看着她滿臉通紅,「奇怪,你在緊張什麼,嗯?」
果然那些溫柔都是面具!
顧南風在心裏默默問候了她祖宗十八代之後,待自己臉上的溫度消散一些後才又開了口。
「明天我想回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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