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民族從盤庚遷殷之後就不習慣遷徙生活了。堅實的農耕文明基礎讓百姓深深熱愛着自己的鄉土,對百里開外的世界充滿了未知的恐懼。別說讓山陝的百姓遷徙到山東,哪怕讓他們遷到鄰縣都未必有人樂意。無論是祭出分送土地這張王牌,還是對李闖流賊的造謠抹黑,信者都是寥寥。
或許後世人會相信李闖以人肉為軍糧,但現在這個時代的大明百姓還是有基本的分辨力,並不相信這種低端謠言。
東宮侍衛營是最後一批撤離洛陽的軍隊,護送着少數願意跟着皇太子走的百姓。這些百姓不能接受闖賊的統治,覺得大明雖然有千般不好,但終究是父祖之國,仍舊選擇了相信朝廷,相信朱家。
這讓朱慈烺十分感動,雖然在宣傳上一直都說分贈京畿土地,屬於欺騙行徑,但也讓朱慈烺下定決心要保護好這些忠良種子,否則日後更沒人會信任朝廷的任何宣傳。
潼關防線最終交給了的白廣恩,以此來保證更有戰鬥力的東宮侍衛營可以加緊時間修整,保持戰鬥力,同時也意味着在陝西招徠民眾的時間將更短。只是如此一來,思戰若渴的左軍千總部十分幽怨,就像自己看上的妹子被旁人奪去了一般。
「說好的潼關之戰呢!」蕭東樓騎在馬上,一手捂着眼淚不止的傷眼,一手敲打着馬鞍。
曹寧騎在他身側,冷哼了兩聲:「太子殿下從開始就沒打算要打,只是退兵時候要鼓舞士氣,就和曹操的望梅止渴一個道理。你們啊,太年輕,太天真!」
蕭東樓越想越氣道:「老子這回是被唬弄慘了。連那個乳臭未乾的工頭小子都敢嘲弄老子!」
「你是利令智昏。」曹寧舉了舉扇子:「好歹你也是個上校,跟蕭陌平起平坐的人物,也該着眼大局了。你看軍議的時候,那些老東宮軍官哪個說話?就你們吵得熱鬧。」
「是太子殿下說集思廣益有啥說啥!」蕭東樓不服氣道。
曹寧撇了撇嘴:「放屁!那是太子殿下看看下面人有誰能看得遠!看不遠還胡咧咧那是獻醜,獻醜懂不?」
蕭東樓摩擦雙拳,久久不語。突然又道:「你說他們中軍部在後面會不會抽冷子打李自成一耳光?」
曹寧正要嘲笑一番,突然聽得馬蹄聲響,由遠而近。他勒馬回頭望去,一襲火紅胖襖馳騁而來,徑直衝到曹寧和蕭東樓面前,朝兩人行了個軍禮,轉向蕭東樓:「蕭上校?」
「正是!」
「軍令。」那士兵中氣十足,臉上沒有表情,從背上取下一個蠟封的竹筒。低了過去。
蕭東樓就要打開,被曹寧攔住,先檢視了蠟封,然後才開筒取出裏面的命令狀。蕭東樓看完,遞給曹寧,自己在附屬的回執上簽字,交給那士兵帶回去,這便算是完成了受領任務的程序。
曹寧也看完了軍令。道:「殿下的意思是,若是有人不肯走。那就由咱們帶走?」
「看這意思是。」蕭東樓眯了眯眼睛:「殿下要這麼多人幹嘛?還真是一草一粟都不留給李賊?」
只有將人一併帶走,才能保證真正的堅壁清野。否則百姓埋在地下的糧食仍舊會被闖營起出來,成為軍資。在這個亂世之中,人命不如狗,以至於所有人都以為太子殿下說是要人口,其實是要人口所攜帶的糧食和器皿。以實行堅壁清野之策。
的確,堅壁清野由太子說出來很不好聽,改成救民水火就好聽多了。
「管那麼多幹嘛,就照太子說的做唄。」曹寧無所謂道。
蕭東樓嘿嘿一笑,揚聲道:「都給我聽好了!全軍都有。跑步走!」
太子命令蕭東樓協助孫傳庭進行人口遷徙工作,給了「便宜行事」之權。這就意味着對於那些勸不走的人,可以動用武力。雖然軍民魚水情,但人口也是重要的戰略資源,留給李闖這樣的短命政權實在太過浪費。
即便在人口中也是有區分的,凡是讀書人一定要帶走。既然讀了聖賢書,為國盡忠就是本分。大明對讀書人的厚待貫徹始終,只要能夠進學就免去本人的徭役和部分田稅。既然享受了國家的優待,國家有事自然也該出點力氣,起碼不能留下資敵。
其次便是壯年勞力。對於東宮而言,這些人不一定有資格當兵。但是對於李闖而言,只要是男人就可以拿起武器上戰場。與其讓他們浪死沙場,不如帶走,承擔沿途體力勞動,到時候也是開墾山東荒地的主要勞動力。
這兩個大頭抓住,依附在他們身邊的老人婦孺自然也只能跟着走,否則只能困斃家中。
壯勞力好抓,但讀書人卻大多是士紳階層。
有恆產者有恆心,這些人是寧可改朝換代也不會願意跟太子去一個千里之外的地方。而且這些人大多有莊院。這個時代的莊院類同於山寨,只是沒有樹旗造反罷了。在莊丁的守護之下,地主武裝抗擊朝廷官兵也是常有的事。
這時候就需要東宮侍衛營出馬了。
往往這樣的人家,更容易成為李自成的物資倉庫,所以絕不能放過。大規模的人口遷徙所需要的糧食,也只有出自這樣的人家。
山陝連年遭災,遍地餓殍,但並不是說就沒有糧食,否則李闖開什麼倉放什麼糧?只是因為這些糧食都被集中在了官府和富戶手裏。而其中比例更是一成在官府,九成在富戶。這些富戶兼職糧商,囤積糧食,哄抬糧價,最終在天災之上又加了一層**。對於這樣的人,朱慈烺也沒有什麼同情心,更不講究什麼名聲,先取了再說。
更何況朱慈烺還掌握着「輿論」這個殺手鐧。若是歷代皇帝之中有人像朱慈烺這樣知道那麼多收買美名,控制輿論的方法,中國歷史上絕對不止堯舜禹湯唐宗宋祖這區區幾位聖帝明王了。
……
先行一步的孫傳庭回到西安,在潼關還特意審視了白廣恩的駐防工作。他本想將高傑留在南門外西山頭,但是高白二人都是怨氣深重,各自不服。
孫傳庭已經領到了聖旨,自己的兵部尚書銜已經被擼掉了,只以兵部侍郎的本官出任陝西總督,圖功贖罪。他知道這是太子出手的結果,但內心中惆悵仍舊不得宣洩。一時間,這位老帥只覺得身心疲憊,想想自己還有太子殿下的重託,潼關之事也只能聽天命而為之了。
回到西安之後,陝西軍政要員出城相迎,原本還有些幸災樂禍,但看到孫傳庭隨行侍衛儘是軍容齊整、士氣高昂的強軍,不由心生疑惑。
陝西布政使陸之祺輕輕靠近身邊的陝西巡撫馮師孔,低聲問道:「不是說,督師敗了麼?這不像是敗軍啊。」
馮師孔到底是一省巡撫,眼界要高些,壓低聲音,道:「這是東宮侍衛營,聽說皇太子殿下親自殿後呢。」
「督師來了。」一旁的陝西按察使黃炯出聲提醒道。
孫傳庭的儀仗很快就走到了恭候的眾人之前,有明眼人看到牌上少了「兵部尚書」的官銜,知道朝廷的發落已經到了,在心裏默默將稱呼從「督師」改成了「總制」、「大帥」。
「有勞列位遠迎,孫某慚愧。」孫傳庭下馬與諸位同僚見禮。他雖然是陝西總督,沒了兵部尚書的加銜也就只有正三品。
地位最高的馮師孔上前道:「總制甘冒矢石,忠君為國之心為我輩景仰!何以出此自謙之辭?」他也注意道了孫傳庭神情低落,咧嘴笑道:「朝廷不日必將重用總制,總制何以擔憂不能平賊立功?」
孫傳庭知道這位陝西巡撫對他陽奉陰違,暗地裏有過不少手腳。許多彈劾他的奏疏中,也少不了馮師孔的身影。正是因為馮師孔立主出戰,孫傳庭在陝西更加不得施展屯田穩守之策,行事難免急躁,最終里外尷尬。
不過眼下這等場合,人家能說這麼兩句,也算是給足了面子。他看了看下面陝西其他大小官僚,心中一橫,暗道:我孫傳庭戎馬沙場,豈是爾等腐儒能知一二的?
孫總督振作精神,高聲道:「前線雖然一時不得志,但李闖終究是將死之賊,未必沒有授首之日。皇太子殿下持節代天子親征,隨後便至,陝西一省上下,大小官吏,當奉皇太子令旨行事。」
「自該如此。」眾官紛紛表態,心中卻騰起不滿。
有誰願意頭上突然來個婆婆,還是皇帝的兒子!無論是總督也好,欽差大臣也罷,只要是官員就不得不顧忌官場規矩和士林名望。陝西真是連遭厄運,先來了個不懂規矩的總督,又要來一個不是官場中人的太子,這日子還怎麼過?唉,想來沒有河南那些人的運氣,皇太子連開封城都沒進。
孫傳庭見眾人表態,不等回去重新召集地方官吏議事,便宣佈道:「省中凡是諸生以上者,着令即日起赴省城聽用,效力東宮。鄉間城關壯丁一應徵發,各府縣當盡忠其是,備皇太子殿下驅用。」
眾人聞言,紛紛叫苦:這孫刮皮還要再刮一回陝西啊!(未完待續請搜索飄天文學,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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