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玉昆騎在馬上,身上是一套製作精良的山文甲。衛兵取來了紅繡衫,幫他綁在肩上。離開徐州還有三十里,他已經將這套新近配發的山文甲全都套在了身上,足足三十多斤重。至於他在聊城時找人打造的那套鐵甲,之前被視作寶貝一般,現在卻下放給了陳崇。
陳崇是真不願意穿這麼重的鐵甲,但考慮到戰陣上刀箭無眼,套身鐵甲終究多一些保護。眼看徐州就在眼前,高傑是戰是降也沒個回復,讓陳崇格外忐忑。
朱家駿倒是只穿了一套皮甲,臉上略帶喜慶的桃花紅,縱馬到羅玉昆身邊,道:「這一路過來,滕縣、嶧縣果然都有不少煤礦,每日產煤上千斤,這回算是來值了!」
游擊營南下就食是主要目的,好讓山東能夠養更多的兵員。不過朱家駿的着眼點卻是在鐵和煤上。作為一個曾經的礦工,他很清楚煤鐵的巨大力量,也知道大明其實並不缺煤鐵。成為參謀之後,朱家駿更是指望有足夠多的鐵器打成鐵甲,提高戰兵的戰場生存率。
「聽說徐州的鐵、煤都挖了幾十年了,誰知道等我們到了還有沒有。」羅玉昆道。
「將軍放心吧,」朱家駿笑道,「這礦啊,看着上面沒多少,卻都長在地里,只要坑井能打下去,就能一直挖下去,幾百年都挖不完。」
「老子暈得很!這世上還有咋個都挖不完的寶貝?」羅玉昆甩了個白眼。
朱家駿看出羅玉昆心情不好,玩笑道,「將軍現在肩上可是扛着黃金團蟒,還不滿足?」
「莫喊我將軍!」羅玉昆當然不爽:「老子暈得很!都已經是下將軍了,連個婆娘都莫得!你個小小的上尉,反倒已經把婆娘搞到手了!憑啥子嘛!」
「哈哈哈哈!」朱家駿仰頭大笑道:「這叫適逢其會!不過聽說皇帝本來是招我去的。劉老四隻是個添頭。誰知道東宮賞賜的時候,劉老四才是正主,我倒成了添頭。嘖嘖,人生際遇真是妙不可言。」
「我聽說,」陳崇追了上來,「那些女官本來是要跟劉老四相親的。是你無賴硬纏着陸素瑤要的。」
「老實說,陸素瑤來得真不是時候!」朱家駿岔開話題道:「我跟老四都喝了三罈子酒了,腦袋本就昏昏沉沉,她這時候帶着姑娘來,我們還以為是在喝花酒呢。幸好老子心裏揣着事,喝得少,否則也當她們是花娘呢。」
羅玉昆猶有不忿,陳崇卻是一臉賤笑道:「那劉老四醒來之後,可有什麼話說?」
「他啊。」朱家駿笑道,「他在那裏直叫:『不是粉頭?真不是粉頭?小人真的喝多了不知道啊!不過好像昨晚還有一個沒動,還給殿下還來得及麼?』哈哈哈。」朱家駿學着劉老四的怪樣,自己忍不住狂笑起來。
陳崇也跟着賊笑起來。
羅玉昆罵道:「你個瓜娃子連錘子都莫得,笑毛啊!」陳崇頓時一噎。羅玉昆又問朱家駿:「你跟劉老四怎麼勾兌上的?」
「啥叫勾兌啊?」朱家駿撇嘴道:「劉老四還是藤牌手的時候,我就是少尉旗隊長了!汝陽之戰時候,我手臂負傷,就讓他領了我那個旗隊。」
「啥子?你還領過兵嗦?」羅玉昆裝出一臉驚訝。
「哈哈。」朱家駿仰頭一笑。正要反諷這川兵幾句,突然聽到前面傳來號聲。正是前隊遭遇敵情的信號。
羅玉昆翻身下馬,喊道:「換馬!」
一旁的衛兵當即牽來戰馬,換下了羅玉昆行軍時候的馱馬。
羅玉昆下令道:「全軍防禦陣型!朱家駿跟我來,陳崇……」
「在……」陳崇心下一跳,手心冒汗:不會給了咱一套鐵甲就要咱衝鋒陷陣吧?
「你,」羅玉昆突然覺得安頓後隊的任務交給陳崇仍是不牢靠:「你就好好好活着吧。作戰參謀組織後隊。準備支援!」
「是!」
朱家駿也換了戰馬,跟羅玉昆縱馬上前。
走在行軍隊伍最前的前鋒司已經擺開了陣型,進入戰鬥狀態。在前鋒司身後,工兵已經開始就地修築簡易工事,進行戰鬥準備。
羅玉昆到了前面。第一千總部千總讓出了指揮崗位,道:「將軍,前面就是高傑的人馬。」
距離二里開外的地方,飛揚着「高」字大旗,一樣是嚴陣以待。
羅玉昆朝衛兵招了招手,衛兵識趣地奉上了千里鏡。
千里鏡中,高傑的人馬被拉近了許多,已經能夠看到前排戰兵的鐵甲了。
「他們不像是要打啊。」羅玉昆在前排中找打了一個大將,也是身穿山文甲,身前身後都有裝備精良的家丁侍衛,看年齡也與高傑匹配,多半就是高傑本人。
若是高傑想打,斷然不會自己站在陣前,多半是要在後面居中指揮的。
「派人過去傳信吧。」朱家駿勒馬道。
朱家駿點了點頭。
不一時,一匹快馬衝出了陣列,徑直跑向高傑陣前。這人曾跟過孫傳庭,對秦督麾下大將都十分熟悉。他到了陣前一看,果然是曾經的總兵高傑,遠遠便喊道:「高總戎!我們是東宮麾下游擊營,奉命進駐徐州,請總戎入營說話。」
「本將奉命鎮守徐州,沒有兵部文移,不敢擅離信地!」高傑大聲回道。
那人取下背上包袱,高高舉起:「這裏有兵部調防文移。」
如今兵部就在萊州,若不是崇禎帝與兒子賭氣,孫傳庭早就是名正言順的兵部尚書了。即便尚書空缺,下面辦事的人可都是東宮的人,小小一份調防文移,要多少有多少。
「是南京兵部的文移麼?」高傑喊道。
那人心中知道不好,小心翼翼地勒馬往後退了兩步,回喊道:「如今兵部隨聖天子行在,駐地萊州,為何要南京兵部的文移!」
高傑臉上輕蔑的笑意,叫道:「北面的事,誰說得清楚!本將如今歸在鳳陽總督麾下,只認南京兵部文移和總督手令。你去取了再來!」
那人不敢多言,連忙別傳馬頭,朝本陣跑去。
羅玉昆見那人獨自回來,就知道沒有談攏,罵了聲「錘子」,道:「該降的不降!各部應旗!」
中軍旗手登上戰車車台,高舉代表前軍千總部的軍旗。
前軍千總和他的旗手也上了戰車,舉旗相應。
旋即中軍又升起了中軍千總部和後軍千總部的軍旗。後面兩部的千總也紛紛舉旗。
三個千總部應了旗,又向各司把總應旗,六面把總旗隨之升起。六位把總再向各局應旗,升起了二十六面百總旗。百總旗緊接着便向旗隊長應旗,每指到一旗,該旗的旗隊長便取下身後靠旗,斜向上下揮舞。一時間,陣列上旗幟飛揚,如同隨風起伏的花海。
高傑領兵多年,卻沒見過如此肅整的應旗,不免心中先怯了一分。他知道東宮會練兵,但那是東宮侍衛營。這獨立營應該是新編成的營頭,沒想到也是有模有樣。
「兒郎們,放炮,衝上去殺散他們!」高傑高聲呼喝道。
陣中炮聲登時響起,軍陣如同撲向灘頭的潮水一般,湧上前去。
朱家駿端着千里鏡,道:「也該把咱們寶貝拿出來招呼他們一下了。」
羅玉昆嘴角上咧,揮了揮手,傳令道:「給炮陣讓開位置,待敵軍沖近了就開炮!」
最前面的鴛鴦陣應着旗令,緊步挪動,讓出炮陣。後面的輔兵和民夫趕着挽馬,推着炮車,進了火炮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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