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江府的人便過來劉家接人了。
劉延寧早有準備,李氏天沒亮就起來給他準備早飯,以及預備在路上要吃的一頓飯。
如今快要入秋,天氣已經沒有他們上回去省府熱了,再說車馬跑得快,原本兩日的路程,他們早上坐馬車去,下午便能到省府,李氏擔心路上奔波,沒時間停下來用午飯,再加上又算不着時辰,誰知道用午飯時在的是鬧市還是荒山野嶺?
反正這東西備下了,只幾個時辰也不會壞。
李氏昨兒晚上已經聽劉延寧說,江先生這回打算讓江公子和曹公子陪他去省府,也好幫他掌掌眼。李氏一時又驚又喜,喜的自然是江先生這般看重兒子,竟讓江公子和曹公子那等金貴的少爺陪兒子去省府。
江公子什麼身份她尚且不知,可曹公子是縣主娘娘的侄子,整個江州有些見識的人都清楚的,這可是真正的貴人吶!江先生一言不合就讓江公子和曹公子替兒子跑腿,不是看重是什麼?
不過讓李氏驚的,也在這兩位貴公子身上,他們身份太貴重了,李氏又擔心這外邊或者路上出了什麼事,兒子到時候沒辦法向江先生交代,江先生讓兩位公子陪同是好事,只恐怕到了省府,又要累得延寧再費心照看他們。
李氏這百轉千回的心思,正應驗了一句話,兒行千里母擔憂。直到江府的車馬過來,李氏瞧見江先生那裏徹底安排妥當,家丁護衛長隨一隊人馬跟着,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劉家院子小,車馬和家丁們都在外邊候着,江景行和曹聲揚先進了院子,李氏熱情的抓了他們一起用早膳:「早飯備好了你們的,昨晚聽說你們隨延寧一道去省府,可真把嚇一跳,沒成想這點事,還要辛苦你們了。」
江景行笑道:「伯母見外了,也就跑一趟,辛苦算不上,三叔是叫我們趁着這個機會,隨延寧出去見識見識。」
李氏心想進城來的貴人,什麼大場面沒見過,偏江公子說話好聽,並不把他的話當真,只拉了他們繼續一通感激,
江景行耐心陪着李氏寒暄兩句,掃了眼院子裏,沒瞧見劉青,才略微好奇地問:「青青不在家?」
「沒有呢。」提到劉青,李氏有點不好意思,佯裝惱道,「這丫頭越發懶了,方才叫了她起床,你們都快出發了,還不出來送行。我再去叫叫,兩位公子先隨延寧進屋用飯吧。」
江景行如今和劉青相熟,對她的性子摸的七八清,一聽李氏這番遮掩的話,便知道小姑娘憊懶,還沒有起床呢,趕緊叫住了正準備回屋喊女兒的李氏,寬慰道:「青青跟着三叔學習,三叔性子又嚴厲,也是辛苦的,這會兒天方亮,還早着呢,伯母就讓她好好歇會兒吧。」
「你和延寧說的竟一模一樣。」李氏一聽江景行這話,又是驚奇又是感慨,笑道,「我知道你們拿話哄我,心疼那丫頭罷了,念幾本書,能累到哪裏去?你們比她學業更重,也沒見這麼偷懶的。」
李氏說這話,也是表示妥協了。實際上劉延寧疼妹妹,她也疼女兒,女兒音着她不被公婆待見的緣故,從小也跟着受了罪,現在年歲見漲,在家也享不了幾年福了,李氏心裏頭也是不忍對她苛責。
江景行和劉延寧聞言,倒是無聲的對視了一眼,兩人都笑了,江景行是笑他們有默契,劉延寧是覺得江景行對妹妹,應該和自己對妹妹的心情一樣,不過是憐愛罷了,心下便覺得輕鬆。
要趕路其實有多種不便,為了避免少出恭,也不敢怎么喝水,李氏準備的是頂飽的麵食,也算中規中矩,奈何三人都不太感興趣,只匆匆吃了點墊肚子,便啟程出發了。
李氏目送着車馬消失在視線中,才依依不捨的收回視線,關上院門。
小院子便重新陷入了安靜。
雖然天色還早,李氏起來忙活了一陣,這會兒也不會再回房睡回籠覺了。
說起來,在城裏的日子,還真真是養尊處優,早些年他們在家裏,忙農活的時候天沒亮就得起床下地,就是農閒的時候,也沒有誰睡到天大亮的,總要趁着不用下地的日子,把家裏堆積的事都干好,女人打掃衛生,縫縫補補,男人也要趁機修補農具和家具,一年到頭也歇不了兩天。
李氏老實本分慣了,自來不會偷懶耍滑,這兩年帶着女兒來縣裏照顧兒子,享盡了清福,心裏又覺得對不住家中吃苦受累的公公婆婆,總要干點活才覺得安心,所以她忙裏忙外,把小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條不說,劉青鼓搗什麼都能搭把手,現在劉青有了小夥伴,弄什麼都在江府後院,用不到她了,李氏又接了針線活回來做,雖然賺不到幾個錢,也叫公婆和妯娌知道,她在城裏也是念着家裏的。
關了門回到院中,李氏瞧了瞧天色,估摸着她女兒恐怕還要過半時辰才會起來,這會兒準備她的早飯是太早了,便又回堂屋去拿針線簍,思忖不如坐會兒針線活,等女兒起來再準備不遲,反正東西已經配齊了,只要下鍋。
劉青一覺睡到自然醒,她生物鐘健康,睡眠質量也好,清晨的動靜並沒有吵醒她,只是睡夢中聽到了些許紛雜罷了。
看到女兒終於起床了,李氏才放下手中的活計,起身嗔道:「你還知道起來?你哥哥出門都不送一送。」
劉青十分坦然,「哥哥都說了,他這次去省府是好事,一路順暢的很,沒什麼好擔心的,就不用講究這些了,只等他過幾日回來呢!」
李氏見她這般振振有詞,更是白了她一眼:「你倒是照的好藉口,可知江公子和曹公子他們過來,好生笑話了你一頓?」
劉青心想江景行和曹聲揚才沒這麼無聊,但也不想讓她娘抓着這個不放,立刻眼睛一轉,好奇地問:「娘,你說高爺爺找好了送信的人了嗎,爺奶他們什麼時候才能收到這個好消息?」
李氏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想了想,搖頭道:「我們昨兒傍晚才去托的你高爺爺,恐怕最快也要到中午下午了。」
「真不知道爺奶他們知道這個好消息,會高興成什麼樣。」劉青說着,想到以前學過一篇課文叫《范進中舉》,不由樂了,「爺奶如今上了年歲,可別高興的厥過去才好。」
李氏雖然也期待這這一日,兒子年紀輕輕已是舉人,又是解元,恐怕放眼整個州府,也難再找出這麼優秀的兒郎了吧?自己養了這麼一個爭氣的兒子,也對得起孩子們那短命的爹,對得起劉家的祖先了。
不過聽到女兒打趣的話,李氏還是拍了拍她的手,嗔道:「那可是你爺奶,不許這般沒大沒小。快去洗漱吧,娘給你做飯。」
劉青見她娘已經徹底不計較她睡懶覺的事了,樂得乖巧:「好。」
李氏推測的不太準,事實上還沒到中午,村裏有人去鎮上趕集,聽了幾耳朵流言,便迫不及待回來找劉家人八卦了。
趕集的日子,劉家人還是固定去集上賣茶葉蛋的,不過由劉大爺這對老夫妻親自把關,變成了讓小兒媳婦安氏帶着兩個大的侄子去鎮上,畢竟現在茶葉蛋只是個添頭,山上和家裏的胰子才是重中之重。
這兩日剛閒了些,劉大爺照例帶了幾個兒子上山檢查寶貝疙瘩山茶樹,蔣氏帶着兩個兒媳婦在家做胰子,這是村人去山上撿了成熟早的茶籽賣給他們榨的山茶油,只有十來斤,大部分還沒有成熟,真正忙碌的還在後面幾日。
材料不多,有蔣氏和王氏林氏便盡夠了。
實際上蔣氏也沒沾手,她在家不過是盯着兩個兒媳婦幹活,怕她們偷懶壞了弄好東西罷了。
一面盯着灶房,蔣氏一面時不時瞧着院子外邊,不乏擔心的道:「老二他們回來也有十多日了,怎麼還沒有延寧消息呢?」
整個劉家,包括王氏在內都是希望劉延寧中舉的,王氏眼皮子淺歸淺,但她也不是傻子,要是不指着侄子出息,她還累死累活供他上學做什麼?
因此聽見蔣氏的話,妯娌兩個也是着急的,悄悄對視了一眼,正想着怎麼勸婆婆去找公公商量,是不是讓她們的男人進城去探探消息。總是在家裏干着急也不是法子。
只是她們還沒想好怎麼勸,外邊就傳來一個激動的聲音:「延寧他奶在家嗎,我在鎮上聽到人家說鄉試有結果了!」
「誒,我在家!」蔣氏聞言眼睛就亮了,扯着嗓子回應着,一邊匆匆往院外跑。
王氏和林氏也激動着,兩人都很有默契的站起身,「我們把灶房的門閂上,出去聽一聽吧,說不定有延寧的好消息呢。」
林氏很贊同二嫂的建議,見王氏說完就迫不及待的跟着出去了,也沒在意,難掩激動的把門關上跟着出去院子,婆婆她們身邊已經圍了一圈人,正在聽剛從鎮上回來的周大家的說話。
周大家的急得回來分享這個好消息,連家都沒進,一回村就直奔劉家院子,她心裏得意,還沒進院子,就迫不及待扯着嗓子喊蔣氏,於是便被經過的村民們也圍住了。
因為沒有停歇,周大家的這會兒說話還喘着粗氣,不過大家都沒有在些細節,反而平氣凝神的等着她解釋來龍去脈。
「早過幾日就該天涼了,我去鎮上給老大扯布,打算給他做身新衣裳……」落水村民這兩年的日子,也越過越好了,往年是還不差,大家都能吃飽飯,沒聽見村里哪個人被餓死的,但是日子好不好,就難說了。
這兩年劉家發起來,他們也跟着沾光,自家養雞賣雞蛋,每個月都能賺幾十上百個銅板,也不用什麼本錢,就費些力罷了,可比農閒時節去給人家賣力氣幹活強多了!後來劉家又收山茶籽,給的價格公道不說,自己山上的不夠撿,還叫他們去找親朋好友收購,賺個辛苦費,也有幾十百文錢了。
尤其是去年劉家買山種樹後,他們的活就沒缺過,每天去忙一天,能得四十五個銅板不說,劉家還給他們包兩頓飯,有魚有肉的招待,一年半載下來,他們幹了活,家裏存了錢,腰板反而更粗了。
現在落水村家家戶戶都吃得飽,手頭還有不少余錢,周大家的趁閒下來給兒子扯塊布做新衣裳,便不是值得村民關注的事,大家紛紛催着她少說這些廢話,趕緊切入正題。
周大家的也不惱,繼續順着自己思路的說:「……我去了布莊,見那布莊的掌柜在同一個男人說話,那男人穿着青衫長袍,手裏還拿了本書,看起來倒像是個讀書人,我聽見他們說鄉試放榜什麼的,就起了好奇,站在旁邊繼續聽……」
蔣氏心裏着急,受不住周大家的這慢慢悠悠,趕緊抓了她的手問:「周大家的,那人是說我們家延寧中舉了嗎?」
「那我倒沒有聽見延寧的名字。」周大家的這話讓眾人一陣失望,下一秒,大家又被她的轉折吸引過去了,「不過,我聽見那讀書人跟掌柜的說,昨兒有省府來的官老爺,騎着駿馬來咱們江州給新的舉人老爺報喜!他還說官老爺進城的時候,他也在城門口,分明聽見官老爺同守城將領打招呼,咱們江州中舉的是個年輕後生,姓劉,大家以前都喊他劉秀才,對了,那讀書人還說這年輕的舉人是什麼什么元,我聽不太懂……」
「是解元罷?」賣完茶葉蛋,趕着牛車回來的劉延根聽見周大家的大嗓門,便插了一句嘴,「我聽大哥他們說過,好像說鄉試的頭一名,不叫舉人叫解元……」
「那就肯定是延寧了!」周大家的一拍大腿,臉色通紅的道,「原本聽那人說年輕的舉人,又姓劉,我就猜是延寧,延寧還是秀才里的頭一名呢,整個江州,哪裏找得出第二個頭一名?是延寧沒跑了!」
「這麼說延寧中舉了?」村民們聞言也譁然,「咱們落水村出了個舉人老爺,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落水村大多都是劉姓,和劉家同宗同族,族裏出了個有出息的,整個族人也跟着沾光,是以在場村民也跟着高興激動起來了。
村民還只是激動,劉家人就是驚喜的不知所措了,盼了這麼久,劉延寧真的有這齣息,他們反而陷入激動回不過神。
這兩年劉家發跡,村長幫着張羅,忙前忙後,得的好處就不說,費心安排活給村民干,幫着劉家監督,也是兩頭討好,村長幹了活,在村里名望自然就高了起來,村長媳婦跟着受尊敬,也被捧出了些責任心,平日裏婦人有些口角矛盾,自家男人不適合出面,都是由着她去調和,也得了些好名聲。
此時見劉家人驚喜的不知所措,連蔣氏都不能例外,村長媳婦便幫着張羅,叮囑剛趕車回來的劉延林和劉延根兄弟:「這可是大喜事,大林,大根兒,去把你們爺和爹叫回來,劉大叔他們想來還不知道這件喜事呢!」
被村長媳婦一提醒,蔣氏才回過神來,趕緊附和道:「你們嬸子說得對,快去山上把人都喊回來。這麼大的事,沒個當家作主的可不行!」
劉延林兩兄弟也激動,小伙子身體好跑得快,一溜煙就跑沒影了,在山上見了劉大爺,不由分說就扯着他們往家裏走。
劉大爺他們還是在路上了解到情況的,一時間也是喜不自勝。
等劉家男人們下山,整個村子都知道這件大喜事,幾乎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向劉大爺他們祝賀,又問劉延寧什麼時候回來辦喜酒,他們還等着湊份子錢。
劉大爺勉強能穩得住,擺手道:「這只是聽人說,還沒影兒呢,我打算回去就套了車找延寧證實。」
一家之主的決定,劉家人全部贊成,聞訊趕過來的村長也點頭道:「進城見了延寧,就叫他抽空回來一趟吧,不說辦酒席,這麼大的事,是要開祠堂祭奠祖宗的,也好讓祖宗知道,咱們族裏也有爭氣的子孫了。」
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光宗耀祖絕對是最大的榮耀,劉大爺這會兒也維持不住淡定,激動的道:「我這就叫他們去套車進城。」
劉延林在旁邊提醒道:「爺,我們剛乾了車回來,不用套。」
村長媳婦拉着蔣氏她們恭喜了一陣,聽到劉大爺和村長的對話,轉過頭來提醒他們:「瞧着這都快中午了,叔還是吃些東西再出發吧。」
蔣氏得了提醒,趕緊起身道:「我這就去叫她們準備午飯,你們也在家裏吃吧,不用見外!」
不用自己男人提醒,村長媳婦已經有眼色了,笑眯眯的應道:「那我們今天就厚着臉皮留下來了。正好隔壁大牛他娘去鎮上,托她買了斤肉,我這就提過來跟叔一塊兒吃。」
村長媳婦風風火火,說完就回家拿肉去了,本來想叫住她的蔣氏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只能對村長笑道:「你媳婦也真是……」
「應該的。」村長擺手,跟他媳婦一樣不見外,「都是自家人,嬸可別和我們客氣。」
到底是受人尊敬的村長夫妻,這會兒這般捧着他們家,蔣氏心裏也受用,叫了幾個兒媳婦做飯去了。
這頓飯還沒有做好,高林托來送信的人也到了,熱情的村民一聽見來了個陌生人找劉舉人家,就直接帶着來劉家了,在院子裏揚聲道:「劉叔,來了個住鎮上的找劉舉人的爺爺,是不是你們家親戚?」
劉家人聽到這話,幹活的不幹活的,全都停了下來,出去見客人了。
「是劉舉人家嗎?我是鎮上的屠戶,小兒子在縣裏做工,今兒回來受高林高賬房所託,說是劉舉人請他給家裏帶句話,昨日鄉試放榜,你們家劉舉人受邀去省府了,聽說是知府老爺要見新舉人,應該要過幾日才回,叫你們不必擔心。」
屠戶兒子把高林的話原封不動的帶回來,屠戶又原封不動的轉告給劉家。
這屠戶也有意思,明明是來送信,手上還拎了一塊大肉,看着有兩斤多,說是給劉舉人賀喜用的。
劉大爺不肯收,但是對方態度堅決,又一副五大三粗的樣,也不敢太拂了他的面子,最後還是收了,又熱情的留屠戶下來吃飯。
之前劉大爺要親自進城,不過是擔心外邊聽來的消息不準確,沒得空歡喜一場,現在孫子都托人送口信回來,人又去了省府拜見知府大人,自然不用再進城了,劉大爺便叮囑蔣氏再多加幾個菜,豐盛點招待客人,順便又讓二兒子和村長一起,去把幾個族老請來家裏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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