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故人重逢
西北,榆林衛所。
李石急匆匆的跨進了院子,轉身進了書房。
臨窗的大炕上,坐着的不是李承乾,還能是誰?
&麼事?急匆匆的,被狼攆了?」宋承乾面前的炕桌上,放着地圖,正對着地圖,不知道在思量着什麼。
李石的表情有些奇怪,低聲道,「主子,出大事了?」
&麼大事?」宋承乾不屑的笑笑,「比宋承明佔了平安州還大的事?」
李石心說,事倒是不這麼大,但是震撼的效果,絕對非同一般。
他低聲道:「主子,故人傳信了。」
&人?」宋承乾不滿的看了一眼李石,「哪個故人?孤的故人多了。別賣關子了,趕緊說。」
&家的三姑娘,雲三娘,永和公主。」李石的聲音不高,卻說得極慢,好似要等着宋承乾想起這個人是誰一般。
宋承乾手裏的炭筆吧嗒一下就掉在了桌子上,他才驚醒過來,「你……你說誰?」
李石自然知道太子已經知道自己說的是誰了,就換了一種說法道:「就是那個曾經賜婚給主子為側妃的雲家三姑娘。」
宋承乾深吸了兩口氣,表情也變的奇怪了起來,「她不是和親烏蒙了嗎?怎麼會給孤傳消息?」
李石搖搖頭,「遼王妃曾在盛城的牆頭上,假傳聖旨說永和公主是和親給烏蒙的明王了。想來,三姑娘跟那位明王殿下,應該有些瓜葛。只怕,找主子的不是三姑娘,而是……明王。」
宋承乾那一瞬間的失態好似不曾有過,他收斂心神,「信呢?」
李石這才將信送上去,「要不要奴才先驗看,以防有詐?」
&用。」宋承乾搖搖頭,「孤想不出來,她要孤性命的理由。」
李石的嘴角動了動,到底沒有說話。
他想,主子對於一個曾經對他情根深種的女子,心裏多少是有些不一樣的。
況且,那位三姑娘,算得上是一個美到了極致的美人。
主子心裏不能完全忘懷,也是應該的。
宋承乾展開信紙,信紙卻僅僅是普通的紙張。他想起那個曾經夜探的閨房,滿屋子的馨香。想來,她曾經用的紙張,也非桃花箋不用的吧。這樣的紙,就是看一眼,都嫌棄粗鄙的。可如今,竟然用它來書寫,該是生活的也不如意吧。
信紙上娟秀俊雅的字體,是他見過的。
原以為會像是從前那樣,滿紙都是情誼,可實際上,卻是短短的幾句話而已。
月圓之夜,柳堤之上,請君一酌。
宋承乾慢慢的放下信紙,「今兒是什麼日子?」
&四了。」李石說道。
&就是還有十天了。」宋承乾一擰眉,「從這裏到灞橋,需要幾天時間?」
&則七八天,慢則十天。」李石想了想,就回了一句,才又問道,「怎麼了?」
&拾東西,馬上就走。」宋承乾站起身來,吩咐道。
李石就有些猶豫了,「主子,真的就這麼去嗎?那裏可在長安附近……」
成厚淳可就在長安城裏。
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入虎穴焉得虎子。」宋承乾也哼笑一聲,「你真當你主子被美人迷花了眼睛嗎?你也知道,雲三娘如今身不由己,這封信不可能是她自己的意思,那麼就只能是那位明王的意思了。你忘了明王在盛城外,帶走了哈達的人馬了?這些人馬去哪了?準備幹什麼?你想過嗎?要是孤沒有猜錯,明王是找孤來合作的。這對孤來說,未嘗是不是一個機會。」
李石肅然點頭,「是!奴才這就是去準備。」
長安城外,灞橋的柳樹已經抽出了嫩芽。姿態婆娑,自有一股子風情在裏面。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上,停在柳樹下。馬車的車轅上,坐着一個高胖黑壯的車夫,不言不語,只是看着人的眼神有些瘮人。
&快黑了,他會來嗎?」明王挑開車廂上的窗簾,看着暮色中隨風擺動的柳枝。
三娘的眼睛始終沒睜開,卻淡淡的道:「你要是小看了他,你可就真的吃虧了。」
明王卻不以為意,「陰謀詭計,從來只在暗中取,不從明中來。這樣的人,格局有限。」
三娘眼睛微微睜開一點,瞟了明王一眼。
明王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有些心虛的將頭扭向一邊。然後又色厲內荏的瞪着三娘,「怎麼?我說的不對。」
三娘輕哼一聲,「心眼就跟針鼻一樣大。」
明王撇撇嘴,不說話了。
三娘心裏卻滋味莫名。自己跟汗王有夫妻之實肌膚之親,他從來沒有在乎過這個。可自己跟宋承明什麼都沒有,清清白白,只是心裏有過這個人,他才這麼在意。才會吃這飛醋。
說到底,他看重的不過是自己的一片心罷了。
三娘伸出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明王反手握住她,抬眼不解的看她,帶着幾分詢問之色。
&真的很好。」三娘靠在他的肩膀上,「遇上你,是我的運氣。我一輩子的運氣都用在遇見你上了。」
&說!」明王伸手,輕輕的撫着她的頭髮,「遇見我,是你好運的開始。你會一直好運,好運到下輩子,還能遇見我……」
三娘的嘴角不由的翹起,正要說話,就聽車廂上傳來敲擊聲。
明王趕緊撩開帘子,四下一看,並沒有什麼人影,只有哈達帶着怒意的目光。
三娘『噗嗤』一聲就笑出來了。出來帶着這麼一個人,也不知道他這腦子是怎麼長的。每次只要兩人說點私房話,哈達總是能製造出一點響動,來顯示她的存在。
明王無奈的看着哈達,「你能不能老實一點,你是我的俘虜,要有俘虜的自覺。這是我們的規矩,哈達。」
哈達看着明王喘了兩口粗氣,渾身都散發着『你當我是死人』的氣息。好半天,才在明王的嚴厲視線下,轉身,從懷裏掏出一個餅子,開始啃了起來。
&理她。」明王回身對三娘道。「她這是氣不順。」
擱誰,誰也氣不順。
&這樣對她不公平。」三娘看着哈達的背影心裏一暗,她體會過那種深愛一個人,而被人無視,傷害,利用的心情。「善待她,尊重她的情感,或許,會有驚喜也不一定。」當年,若是那個人心懷一份善念,對她的感情有一份尊重,她想,她的心裏至少還是溫暖的。對他,也還是感念的。
明王攥着三娘的手,「過去了。那些不高興的事情都過去了。」
三娘一笑,慢慢的垂下眼瞼,只有再見他一次,感受一下自己的心跳,才能知道那一切是不是真的都過去了。
月亮掛在柳樹梢。
三娘從車上下來,整理好衣裙,回頭看着明王,「咱們說好的,這次的事情,由我出面。」她轉過身,感覺到身後炙熱的視線,卻頭也沒回的輕聲道,「我也想為了你做點什麼。」
&娘……」明王喊了一聲。
三娘頓住腳,回過頭,靜靜的看着他。
明王的喉結動了動,好半天才道:「我等你回來。」
三娘微微一笑,這才轉身,對一邊的哈達道:「走吧。」
不遠處的亭子,修建在灞河之上。初春灞河的晚上,河面上吹來的風還真是有些冷。
石桌上放着一盞琉璃燈,三娘站在亭子的邊緣上,看着月色下流淌的河水,才發現腦子裏什麼也沒有。空白的讓人覺得心慌。
遠遠的,有馬蹄聲傳來,三娘沒有回頭,知道要等的人來了。
宋承明下了馬,快步朝亭子而來。風吹起了袍角,即便這樣,也一樣帶着幾分凌亂的美感。
月光灑在河面上,像是碎銀子落了一地,銀光乍泄。
背對着他的姑娘……不!不是!應該是女人。她顯得清瘦很多。
她曾經是一個豐腴而明艷的美人!怎麼會清瘦成如今的模樣?
他站在亭子外,卻沒來由的有些心虛,怎麼也邁不出一步。
三娘輕笑一聲,沒有回頭,卻道:「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多美!」
簡單的一句話,帶着無盡的惆悵和落寞。
宋承乾一步一步走上台階,進了亭子,「是很美!只是我來的晚了,是嗎?」
三娘微微抬起頭,不叫眼淚流下來。
這眼淚不是因為這是曾經的心上人,而是沒想到自己還能站在大秦的土地上,見一見淵源頗深的故人。
她轉過身,眼睛水潤,嘴角卻含笑,「早與晚又有什麼關係呢?人生路這麼長,總會錯過點什麼。錯過了你,總還有他。人這一輩子的際遇,誰能說得清呢?」
她抬頭看他,還是那個人,以前他是出鞘的利劍,如今去斂盡鋒芒,變得厚重樸拙了起來。
宋承乾看着三娘的眉眼,她瘦了,可反而越發明艷了。只是眼裏,再也沒有痴迷,沒有偏執。就那麼淡淡的,清凌凌的看着自己。
沒來由的,心猛地跳了起來。
他不由的用手捂住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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