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脫出樊籠
六娘坐在廊下,就那麼靜靜的坐着。眼裏好像什麼都有,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進進出出的丫頭,都靜悄悄的不敢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姑娘,其實還是不一樣了。
一樣是笑,以前,很容易看清楚姑娘在高興什麼,現在嘛,她們都有些看不懂。
她們不是不焦躁,可是看着姑娘坐在那裏,就跟一副靜止的畫一樣,就什麼焦躁的情緒都沒有了。
姑娘都不急,她們急什麼?再着急,又能有什麼用呢。
她們的家人還都在雲家,三老爺已經將她們家裏人的身契全攥在手裏了。要是姑娘但凡有一個不好,家裏的人可就活不成了。相反,只要姑娘好好的,三老爺身上又有了爵位,這往後,家裏的人也能跟着出頭。
所以,對於她們而言,背叛是個不划算的買賣。
再說了,姑娘脖子吊着的東西,是五姑娘臨走塞給姑娘的。有這個東西,金家就不會看着姑娘不管。這就是一層最後的保障。
姑娘現在不用,那就是如今還不到用的時候。
既然不到用的時候,就證明還不算危急。
不過是地方逼仄一點,擁擠一些,不得自由罷了。其實吃的不一定就不上以前在家裏的牡丹苑的日子。
這天,沒什麼特別的徵兆。天還是那個天,濕蒙蒙的空氣中帶着花香。
院子的門又一次被打開了。
進來的還是怡姑。她一身家常漢家女子的打扮,就這麼走了進來。
身後的門就那麼洞開着。
&姑來了。」六娘笑着拉了她坐下,「我們做了醬爆的黃豆,要不要嘗嘗?」
怡姑看着六娘的臉,人還是那個人,要說變了什麼,就是似乎胖了一點。
&來六姑娘的日子過得不錯。」怡姑捏了六娘端着碟子遞過來的醬黃豆,吃了起來。
這姑娘已經淪落到用黃豆做零嘴了。但還能笑着這麼一副樣子,真的不能不說這也是一種本事。
六娘抿嘴笑,「五姐說,笑着是過一天,哭着也是過一天,為什麼不笑呢?不笑可就真的虧了。」
怡姑的心瞬間就沉甸甸的。不是不苦,也不是不想哭。可是苦得自己受,哭又有誰會心疼呢?所以,只能笑着,笑着過這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天日的日子。
她看着六娘還帶着稚氣的臉,喉嚨覺得堵的慌。
怡姑深吸了一口氣,才低聲道:「城外有一座別院,在鳳凰山上。離城裏只要一個時辰的路程。很近便。住在這裏憋屈,不如姑娘去鳳凰別院住吧。」
終於能出去了嗎?六娘控制了半天,才壓下心裏的躁動。她手裏穩穩的端着裝着醬黃豆的盤子,半點都不曾晃動。可要是盯着裙擺下的繡花鞋,就會發現,她的腳趾整個都蜷縮了回來。要有怎樣的定力才能叫自己不露出異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能控制到這一步真的不容易。
過好一會子,她控制好自己的驚訝和驚喜,恰如其分的笑的兩眼彎彎,然後忙不迭的點頭,「好啊!」
鳳凰別院?
這個名字有點意思。
六娘低下頭,「這不會是怡姑為我求來的吧。」
怡姑搖搖頭,「我還真沒有這個本事,有心也無力。」這是實話,若不是六娘的身份,再加上最近的局勢變化,楊相國不會這麼安置六娘的。
也許自己的話是有一些作用,但真沒那麼大。
如果不是自己的話跟楊相國的想法有一些契合的地方,哪裏有這麼輕而易舉能辦成的。
六娘吸吸鼻子,「住在別院也好。山上的風景好,出產又豐盛,光是野菜菌菇,就叫我嚮往的不行。」
怡姑無奈的一笑,「你這性子,這麼下去可怎麼辦?」她低聲道,「皇上有一半的時間都是住在鳳凰山的。皇家的別院離你要去的鳳凰別院只有二里路。你可得自己長點心。」
六娘的臉一紅,「我才不會那麼沒羞沒臊呢。」
&麼能算是沒羞沒臊呢?」怡姑着急的道,「這鳳凰山就只皇家和楊相國兩家的別院。其他人的別院都是建在山腳下的。你這是近水樓台。可要是叫別人先得了月。你能樂意?」
六娘臉更紅了,將頭扭向一邊,「誰愛去誰去,我才不去呢?」
&可是沒出息的話。」怡姑說完就笑道,「你可不能被你幾個姐姐給比下去。」
六娘手裏的盤子一晃,「有家裏的消息?」
怡姑看六娘眼裏終於有了往日在雲家的神采,就低聲將知道的消息都說了一邊,「……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想想四姑娘,誰能想到那麼一個跟紙糊的燈籠一樣的人,能在危急的時候那般的決絕,說跳江就跳江。之後又被漕幫救了,還跟漕幫的少主結下了姻緣。如此,朝廷才有了水師。六姑娘,你行的,不為了別的,就只為了將來你們姐妹見面,你站在她們跟前不汗顏。也得好好的試試。」
六娘低下頭,遮住眼裏的淚意,原來不是自己最艱難。誰過的也不容易。
但是她卻不敢大喇喇的應下怡姑的話,只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一直就最沒出息,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們只會護着我,不會笑話我的。」
怡姑複雜的看了一眼六娘,還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兩人說了半個時辰的話,怡姑就告辭,「六姑娘收拾東西吧。馬車就在外面。將常用的帶着就行。那邊有現成的。這些嫁妝,就留在小院吧。有我打發人看着,出不了錯。」
六娘低頭應了。
跟着,就站在院子裏看着怡姑離開。而那扇關了她好幾個月的門,此時卻洞開着。
六娘站在院子裏,看着那扇沒有合上的門。那扇門之外,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呢?
她有些好奇,又有些忐忑。
今日一旦踏出去,自己的世界可能從此再也不一樣了。
&娘,這收拾東西?」二喬輕聲問道。
&銀細軟,值錢又不佔地方的都帶走。」六娘臉上的笑意一點點的沉下去。
今兒怡姑透露的消息可不少。
突渾的這位皇上竟然常年住在城外的鳳凰山上。這山上只有皇家別院和楊相國的鳳凰別院,而且離的很近。
這就知道這位皇上被逼的有多艱難。
鳳凰山上的鳳凰別院,猛地一聽,還以為這是以鳳凰別院為主呢。
怡姑說叫自己走心,多爭取。又特意提了山腳下有突渾大臣的別院。
那麼自己要爭,是要跟誰爭呢?
戚幼芳?或者是很多很多的突渾貴女?
六娘深吸一口氣,眉眼慢慢的就恬淡了起來。
馬車從鬧市一般的街上緩緩的駛過,六娘從車窗往外看,還真是四處都是綻放的花卉。讓人的心不由跟着愉悅了起來。哪怕她聽不懂這些人說的都是什麼,但還是能感覺到他們生活的安逸祥和。
不管到哪裏,老百姓都是一樣的質樸。
他們不會在意皇位上坐的是誰,只看管事的人能不能給他們好日子過。
這樣的場景,就足以證明這位楊相國很有幾分治世的手段。
那麼,這位突渾的小皇帝想要親政,只能更困難。
她心裏裝了事,就擰眉放下車簾。擋住外面的景象,也好像是擋住了外面的喧鬧。
馬車到了山腳下,六娘才出聲道:「停下吧。我自己走上去。」
二喬在車停下來之後,就挑了下來,聲音帶着雀躍的道:「姑娘,外面可真美。」說着,就伸出手,扶了六娘下馬車。
車帘子撩起來,六娘彎腰伸出頭,然後扶着二喬的手跳下馬車。
才一站穩,就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懾了。
整個山都籠罩在一層輕霧之中。滿目的蒼翠,還有鳥雀的歡叫之聲。
遠處隱隱傳來水流動的聲音。
安靜,沒有人聲。但又不安靜,這山林的風聲中帶着各種鳥雀昆蟲的叫聲。
六娘突然有了一種脫出樊籠的暢快之感。
頓時提起裙擺,就往山上跑去。
腳上的繡花鞋其實並不適合走山路。山路不平,且佈滿青苔。
繡花鞋穿在腳上,早就髒了濕了。甚至是腳下不平的山路硌得她腳疼。
但這樣的疼痛叫她覺得真實,叫她真的感覺到自己還是活着的。
她暢快的笑了起來,驚得林子裏的鳥雀撲稜稜的飛了起來。
六娘抬着頭看天上飛的鳥兒,「你們瞧,它們多自在。」
想飛去哪兒,就飛去哪兒。
有時候,人還真未必比得過這天上的鳥兒。
&要是能變成它們多好。」六娘喃喃的道。
要是自己也有一雙翅膀,縱使隔着千山萬水,她也能回去,回去看看她的親娘。她也能去漠北看看三姐過的好不好,看看五姐在遼東可還自在,還要再江南盤亘數日,瞧瞧四姐跟那個草莽姐夫是怎麼相處的。會不會雞同鴨講?
想起這些,她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明媚。總有一天,她也要成為這樣能自由來去的鳥兒,誰也不能束縛自己。
鞋子髒了,裙擺沾上了露水,也濕了。
但是自由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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