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暖又睡了會兒,一下子就到了午時。
洵青端了碗清粥,搖了搖夏暖,夏暖不動,洵青又搖了搖,夏暖依舊沒動。
洵青腦袋弦崩地一聲斷了,正抖着手要去探夏暖鼻息,夏暖眨了眨眼,洵青長舒口氣,並不敢多說晦氣話,餵夏暖吃粥,夏暖吃了幾口就吃不下。洵青也不強迫夏暖,只是不再讓夏暖睡了,時不時又哄着夏暖再吃口。
尤復禮將太歲割掉小塊,用了王府一隻千年的人參一起熬了小碗藥出來,他的徒弟守着,親自把握火候。尤復禮將祖傳的針一字排開,點了點,行醫這麼多年,還是第二次要用整套的針,頭一次,是十幾年前用到安陽王王妃身上。
尤復禮找了個下人,依次把了穴位,練習過一次施針的步驟,又過了半個時辰,收了手出門道聲可以了。
藥熬好,蕭羽和夏瑋一起到了夏暖的院子裏。尤復禮也到了。
夏瑋要進院子的時候,尤復禮拉着他道:「王爺,容老朽說一句不中聽的話。」
夏瑋點頭,尤復禮低聲道:「若是對郡主有什麼要說的,王爺一併說了吧。」
夏瑋一陣恍惚,他定了定神,什麼也沒說,大步走了進去。蕭羽早就進裏面,拉着夏暖絮絮叨叨說些話。
夏暖點頭微笑聽着。夏瑋看着這一幕,只覺得眼眶有些熱。
說了會,蕭羽覺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氣氛一剎有些冷。
夏暖笑了笑,伸手道:「小爹,要抱抱。」
蕭羽猛點頭,抱着夏暖,眼眶潤潤的,他使勁眨了眨,不在夏暖面前太過哀傷。
抱完了蕭羽,夏暖對着夏瑋伸手道:「爹,也抱抱。」
夏瑋點頭,將夏暖連蕭羽一起攏懷中,親了親夏暖的額頭。
夏瑋道:「小暖,爹下個月初的生辰。」
夏暖點頭:「恩恩,禮物我都準備好了呢!」
夏瑋摸了摸她頭說:「你到時候要親自交給爹才好。」
夏暖:「恩。」
夏瑋看着夏暖,道:「你身上流着的是夏家的血,夏家的人不會放棄。」
夏暖點點頭。
夏瑋嘆口氣:「你是我們的命,去吧。」
這句話一出口,夏暖眼眶也有些潤,蕭羽抱起夏暖往準備好的房間去,洵青進去幫忙照看,夏瑋和蕭羽等在隔間。尤復禮不多時也帶着針進去了,蕭羽只覺得心被提起,雙腳不能着地的空虛感。夏瑋握住他的手,他抬眼看夏瑋,萬語千言盡在不言中。
夏暖喝了那碗藥,有力氣多了,尤復禮又準備了一碗參片給夏暖,讓洵青每隔一陣就換一片給她含着。尤復禮慢慢開始行針,夏暖初時不覺得,越到後面越是痛的劇烈,好似身體裏有兩股力道在打架一樣,夏暖一層一層冷汗出,每每快暈過去洵青就會給她換一片參。
夏暖覺得好痛,卻說不出話來。
到後面,夏暖只哭,也沒聲音,就是痛的麻木覺得出聲也難,洵青看了不住心疼,迷迷糊糊之間,洵青還和夏暖說一兩句話讓她清醒些。到後面夏暖嘴唇被自己咬破了,她雙眼模糊,分不清誰是誰,只覺得最近的事情猶如走馬觀花閃現出來。
她想到山頭桃花瓣飄零的美,寧植消瘦的背影,雲涯燦若繁花的臉,那串糖葫蘆的甜……
最後,她想到了爹堅毅的臉,眸子中暗涌着千萬的關心焦急都不說出來,唔,我是夏家的女兒……
夏暖搖搖頭,又清醒些,耳際洵青的話時近時遠,她分辨不出來,好像有人在動她,夏暖也感覺不分明,她體內有把火在燒,越來越旺。
夏暖模糊了時間,忘記了所處,失神呆呆望着房梁的木材。
洵青無數次掰開她的嘴,給她換參片。
那把火快要將她燒乾了,夏暖雙眼開始木然,尤復禮終是落下最後一針,所有的痛被這一針壓下,火一瞬就熄滅,夏暖喘了口氣,聲音都是哭腔,臉上不知道有多少淚還沒幹。
尤復禮擦了擦手,看了夏暖一眼,贊道:「很好。」
夏暖呆呆回不了神,過了一刻,尤復禮收針,隨着收針,夏暖身體越來越輕暢,最後一針拔出,夏暖好似走過了千萬里路的疲憊。
尤復禮長舒口氣,對洵青道:「守着郡主將藥喝了,才能讓郡主休息。」
洵青點頭,掰開夏暖的嘴將才熬好的藥餵給夏暖。
尤復禮出門,夏瑋和蕭羽俱是圍了上來。
尤復禮抹抹頭上的汗,道:「熬過來了,接下來,老朽還有話對王爺說。」
蕭羽舒口氣,心才落地,腳下一軟,夏瑋扶了扶他。
三人到了偏廳,尤復禮道:「郡主此刻是熬過來了,毒已經被老朽用獨門針法壓下去了,接下來還須得下猛藥壓製毒性,那太歲送的及時,剛好差不多能夠用,接下來怕是要耗費許多珍貴藥材了。」
夏瑋聲音沙啞:「無妨,只管用就是。」
尤復禮點頭:「三年前用猛藥有些出入,帶出了毒,這次,老朽依舊不能保證這藥用的恰到好處,郡主能完全適應。」
夏瑋和蕭羽又沉默一陣,蕭羽問:「不用藥會有什麼情況?」
尤復禮道:「這套針法治標不治本,只是暫時強行壓製毒性,郡主的毒還會發作。」
蕭羽道:「那用藥罷,還請尤太醫多思量。」
夏瑋也點了頭,尤復禮知曉了,又抹把汗道:「人老了,不中用了,王爺,老朽這就回,藥的事情三日後老朽會親自來。」
夏瑋起身送尤復禮道:「尤太醫客氣了,這麼些年,小暖全賴太醫妙手。」
蕭羽則去將被打理好的夏暖抱回屋子去。
夏暖醒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一燈如豆。
夏暖往身側看了看,蕭羽一臉疲憊正守着她,遠處爹還在燈下批閱公務。
夏暖啞着嗓子開口道:「小爹、爹。」
蕭羽點頭,摸着夏暖的額發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蕭羽扶着夏暖坐起來,轉頭對夏瑋道:「還不拿粥來,別看了。」
夏瑋放下書文,從洵青手中拿過溫熱的粥,一口一口吹涼了餵給夏暖,夏暖吃了一碗,覺得真的餓了,又吃了一碗,夏瑋臉上才露出點寬慰的笑意來。
夏暖吃完了,忽然道:「爹,我在施針的時候想到了,給你的禮物還差幾針來着,最近出去玩了就忘了。」
夏瑋捏捏夏暖的鼻子,好笑道:「無妨。」
蕭羽道:「最近好好休息,別累着。」
餵完了粥,蕭羽和夏瑋說了幾句話就走了,讓洵青好好看着夏暖。
夏暖也倦了,一沾上枕頭立刻就睡了。
踏雲樓。
雲涯下馬,銀月如鈎,雲涯疲憊甩了甩頭,將馬交給門房,快步往裏走,踏雲樓整個都靜悄悄的。
今日被派去城門口安排流民,流民越來越多,後來又發生了次小混亂,忙到現在雲涯才回來。也不知道這次饑荒瘟疫何時能是個頭。
雲涯一進自己的院子,發現水南正坐在自己院外的石桌上拿着扇子打哈欠。
雲涯:「這麼晚還不睡?」
水南:「不是等您老人家嗎?」
雲涯:「怎麼?不要水東了,半夜爬我牆?」
水南:……
牆上面突然探出個腦袋,水東道:「娘子,為夫洗好等你很久了~~~」
水南:……
水南提溜起扇子一把砸中水東的頭,將他砸回自家的院落中。
雲涯坐下道:「什麼事,快說吧,我今天很累。」
水南瞪雲涯一眼道:「你今日不是讓我去送太歲嗎?」
雲涯道:「是啊,怎麼了?小暖、怎麼了嗎?」
水南搖頭道:「我根本就沒見着小暖。」
雲涯道:「那你來幹嘛?」
水南蹙了蹙眉道:「今天,送太歲的時候,安陽王的反應很奇怪,王府也,很奇怪。」
雲涯:「怎麼個奇怪法?」
水南不確定道:「安陽王說欠你個人情,然後,還有人來鑑定太歲的真偽,那好像是個太醫,我記得,叫尤什麼的吧,我送這麼個東西好歹該招待招待我吧,可是安陽王就急急送我出門了,王府的下人們都很忙的樣子,對了,對了,是臉色很慌張,好像什麼大事發生了一般,所以我猜……」
雲涯正色道:「尤復禮,他為安陽王府效力很久了,在太醫院也就是掛個頭銜……」
雲涯問:「你看見蕭羽了嗎?」
水南點頭:「見着了,一起來驗的太歲。」
雲涯蹙眉道:「難道,出事了?」
雲涯道:「太歲雖然貴重,但是安陽王府什麼沒有,蕭羽和夏瑋素來身體康健,尋常也用不到太歲這種藥材,尤復禮年歲漸長,除非是大事才會親去看診,他們都如此看重太歲,說明正好是送到了刀刃上,該不會……」
水南道:「可小暖吃了回魂,可是但凡□□都有個發作時限,真是那麼毒的藥用在小暖身上,不可能還等到你送她回去後才發作!」
水南一番話,又打消點雲涯的顧慮。
雲涯問:「後來派人看着安陽王府了嗎?」
水南點頭道:「派了人的,下午的時候夏瑋親自送尤復禮出的門,恭敬有加,王府中也沒傳出什麼不好的消息。」
雲涯:「裏面消息打聽得到嗎?」
水南搖頭:「安陽王府跟鐵桶一樣,試過了,沒打聽到。本想派人潛進去,但是,情況不明作罷了。」
雲涯舒口氣:「應該沒什麼大事,要是真出什麼事情的話,依夏瑋脾性,不可能還送尤復禮出來,你以後也別輕易派人進去,裏面暗含五行八卦的陣法,很容易就找不到路。」
水南咬唇道:「可總覺得哪兒沒對。」
雲涯擺手道:「明天你借我的名義再去探探罷,小暖若是沒事的話,就不要理會了。」
水南點頭下去了。
洗完澡,泡了會藥浴,雲涯攏了件睡袍坐在床上。
水南說的事情他也在思量,單手撐着頭,最終太過於勞累,不願再想了,彈指滅掉蠟燭,翻身躺在床上。
雲涯拉出夏暖送自己的那枚平安扣,這麼些時日,這玉扣已經被他戴得潤了,他單手捏着玉扣又嘆了口氣,但願,是多心了罷。
雲涯躺下又翻了幾次身,才慢慢睡下去。
隔日。
水南想了半天,帶了些小女孩喜愛的玩意兒,帶了幾件精美的衣物上門拜訪去了。這次要鄭重得多了,蕭羽接待地她,水南帶到了雲涯的問候,蕭羽說了通傷寒的鬼話敷衍過去,水南和蕭羽一直打太極,蕭羽只道是夏暖體質差,旁的什麼都打聽不到了。
水南想見夏暖一面親自將東西交給她,被蕭羽婉拒掉。
水南還是覺得沒對,但是蕭羽說的話也都在理,水南歪着腦袋糊裏糊塗走了。走的時候手中還捧着夏瑋下個月生辰王府發給踏雲樓的帖子。
雲涯還在城門口忙活,施粥和流民們住的帳篷已經開國庫統一出銀子。水南閒來無事親自去找雲涯說了說情況,雲涯聽了點頭,水南又將帖子交給雲涯。
雲涯翻開來看,燙金的字扎眼。
「按尋常準備就是。」言罷,加了句「你也準備下,我帶你去。」
又過了幾日,安陽王府。
夏暖醒來,全身濕冷,她喚了聲洵青,洵青上前給她擦了擦身,換了被褥,沖了個湯婆子塞到夏暖的腳邊,夏暖睡夠了,睡不着,起來靠坐在床上,上半身穿得厚實,腿腳蓋着被子,臉色蒼白嘴唇上還在癒合的咬傷。躺了幾日,終是有些力氣。
洵青捧來熬好的粥餵夏暖,夏暖乖乖吃了,胃口又好些。
洵青又捧了盅平補的湯,夏暖也喝了。
夏暖道:「唔,那天說的披風洗了嗎?」
洵青就知道夏暖要問這個,答:「洗了,洗不乾淨。」
「拿來我看看呢。」
洵青將曬乾的披風拿來,夏暖看到上面深褐色的血痕大塊大塊,亮青色都暗了。夏暖用手將披風攤開,好大一件,雲涯比夏暖高一個頭,夏暖料想披風也不會小。
夏暖細細查看,邊角有些紋飾,繡針都很少,大體上就是縫合針最多。
夏暖又讓洵青拿了張小几放到床上,翻找出需要送給夏瑋的那面屏風,屏風上白色的孔雀翎羽燦爛,夏暖讓洵青找出線,花了半個時辰,在床上靠着洵青幫忙將最後一根翎羽繡上去了。手有些抖,線腳微亂不勻稱。
做完了,就讓洵青搬下去,又拿着披風比劃比劃。
洵青道:「郡主,還是休息下罷?」
夏暖搖頭道:「睡夠了,不想睡了,沒點事情做很無聊。」
洵青道:「要不我給你念書?」
夏暖:「我有點想聽琴。」
洵青:「我不會。」
最後找來了府里的琴師,琴師隨手就彈了曲小姑娘們最愛的鳳求凰。
夏暖又想到了寧植,嘆口氣,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彈了一曲,夏暖就不想聽了,讓琴師下去,又開始鼓搗起女工來。
霜河在一邊打下手,夏暖扯了扯披風問:「這是什麼料子,我沒見過呢!」
霜河打量很久,也把不住,最後還是拿去問了夏暖的繡女師傅,繡女打量幾眼道:「不是時興的了,早幾年宮中賞下來的湘錦。」
霜河只得央着繡女找點相近的料子,帶着繡女一起去了庫房,最後挑出三匹相近的顏色,兩個人都把不准,霜河只得又將料子抱到了夏暖處。
夏暖最後挑了一匹煙青色的素麵錦緞,霜河在一旁開始剪裁,夏暖就看着,不時指導說幾句,霜河就照着下剪子。夏暖算了算,照這個進度,夏瑋生辰前該是能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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