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仿佛被點穴了般,突然定在當場!
尹簡大驚失色,攻出的劍來不及收回,電光火石間,他不及思考,以自傷的方式,半路強行改變招式,泛着寒光的長劍,堪堪避過長歌頸部,而他卻被內力反震,身形一旋,雙腳落地的同時,寶劍險些脫手飛出去,喉中一股腥甜湧上,他迅速按住喉管,極力遏制,以免吐血引發秦兵恐慌,為長歌冠上弒君的罪名!
嚴密監視二人情況的孟蕭岑,雖聽不真切他們的談話內容,但每招每式他看得清楚,不禁勃然大怒,「孟長歌,你若成心想死的話,倒不如死在我手裏,把命還給我!」
兩國人馬皆茫然不知所措,離岸微微白了臉龐。
長歌迷怔的心神回歸,搶在尹簡發火罵人之前,她豆大的淚珠盈滿眼眶,喃喃問他,「你還好麼?對不起。」
「朕無礙。你別擔心。」尹簡看她哀憐模樣,心生不忍,一邊安慰她,一邊暗自調節真氣療傷。
孟蕭岑觀其形勢,生怕長歌被尹簡改變心意,他欲過去帶走她,然剛踏出一步,卻聽得長歌嘶吼,「不要過來!我再與他最後說一句話!」
孟蕭岑頓步,神色陰晴不定。
「最後?」
尹簡心口一緊,猛然欺近長歌,有力的大掌將她手臂死死扣住,他褐眸似沖血般盯着她,「孟長歌,你究竟愛誰?你到底要朕怎麼做,你才肯回到朕的身邊!」
長歌單薄的身子,在江南陰冷的晨風中,瑟瑟輕顫,她嗓音低啞而無力,「尹簡,若是我走了,你當真不要這繁華天下了麼?」
「縱然山河永寂,得萬民稱臣又如何?朕仍是孤家寡人。」尹簡備感悲哀,「朕倒寧願舍一切,只執你之手,餘生安樂。」
長歌掩面,控制不住情緒的淚崩,「這是我聽過的最動人的情話。」
「所以你還要走麼?你忍心不要朕麼?」
「我想要。」
長歌用力抹了把眼睛,正色道:「尹簡,我答應你,我不簽婚書,不嫁給孟蕭岑,但是你必須聽我一句勸,你不能把孟蕭岑扣留在大秦!於私,他畢竟是我義父,即便我對他無愛,但尚有親情恩情在,你為我妥協一步,可以麼?於公,大楚老皇帝已經病危,孟蕭岑即將登基為帝,整個大楚軍權現都在他手中掌握,若他出事,大楚的孫秦越大將軍必會大舉進兵,這些年大楚國富兵足人口眾多,據我所知,全國在冊精兵不下三十萬,而你內亂未平,兵力四分五裂,如何與他對抗?」
「朕有孟蕭岑在手,大楚豈會輕舉妄動?朕也不想打仗,是他欺人太甚!」尹簡道。
「不,你不了解他這個人的脾氣!」長歌性急,她瞅一眼遠處的男人,咬唇道:「孟蕭岑絕非貪生怕死之輩,他畢生的心愿便是滅掉大秦,為此已籌劃多少年,以他的傲氣,是寧願自裁也不可能成為你的階下囚承受屈辱!」
長歌想,孟蕭岑曾淪為鳳朝質子,那一段年少的人生經歷,是他不可磨滅的噩夢,或許也是他熱衷權利的起因。
「死了更好!」尹簡負氣道。
長歌瞪他,「你別意氣用事!死一個孟蕭岑,賠上數以萬計的百姓性命,這是明主所為麼?」
尹簡忽然記起什麼,他轉身面向孟蕭岑,擲地有聲的質問道:「孟蕭岑,朕有一事不明,請賜教!十五年前,大秦肅親王尹諾率軍攻打鳳氏王朝,乃孟太子你親自籌謀劃策,相助尹諾攻破汴京,直搗鳳氏皇城!此事雖未昭告天下,但朕及肅親王一直感恩孟太子援手,不知何處得罪大楚,使得孟太子現今反助鳳寒天復辟,與大秦兵戎相見!」
此言一出,震動全場!
孟蕭岑的鎮定一分分龜裂不復存在,他墨眸浮起了恐慌,忐忑不安的看着長歌,他可以無視尹簡的問題,卻忽略不了長歌的反應!
十多年前撒下的彌天大謊,他早已遺忘,甚至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在這樣的場合,被尹簡揭露,被長歌親耳聽到!
他步步為營機關算盡,竟也有失策的一日!
「啊——」
一聲嘶鳴長嘯起,天地突然崩裂!
餘音未落,長歌一口鮮血噴出,面白如紙!
「長歌!」
離岸急喊,他雙腳點地,疾掠過去,長歌已被尹簡扶穩,二人一左一右,皆焦慮不堪,尹簡不知內情,心疼詢問,「長歌,你怎麼樣?你這是怎麼了?」
長歌不答,只是大口大口的喘氣,她瞳珠灰敗,再無半點光亮,整個人仿佛一瞬凋落的花葉,失去了生機!
尹簡着急地看向離岸,「你知道麼?」
離岸眸中的哀痛,是尹簡從未見過的,明顯他懂,卻一言不發,只是用力的握住長歌肩膀,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孟蕭岑僵在原地一動不動,他亦想靠近長歌,可他不敢。
下一刻,長歌猛地推開身邊的人,她勉力握緊劍柄,深吸一氣,持劍飛向孟蕭岑!
「長歌,你幹什麼!」尹簡驚叫,「你不是孟蕭岑的對手,快回來!」
離岸嘴唇闔動,輕聲說,「別管她,她想做什麼,都別管。」
「不行,她……」
「主上不會傷害她的。」
離岸篤定的語氣,令尹簡安心不少,他着實不明白長歌轉變的原因,但亦好奇這接下來的發展,是以,他聽取離岸的意見,立在原地靜觀其變!
長歌如鷹俯衝而下,裘絨大氅隨風舞,她劍指孟蕭岑胸膛,字字沁血,「你有什麼可解釋的麼?」
「沒有。」孟蕭岑喉結滾動,目光貪戀的凝視着她。
千言萬語,此時此刻,卻已無從說起。
「那便拿命來!」
曾經最親的兩個人,終於反目成仇!
長歌招招凌厲,劍劍狠辣,她空門大開,以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絕決,欲與孟蕭岑同歸於盡!
孟蕭岑只守不攻,哀莫大於心死。他親手養育她,親自傳授她武功,到頭來,她不是他的繞指柔,竟是一柄利刃,插進了他的心臟!
「你還手啊!」
長歌嘶吼着,出劍更快,將她所學毫無保留的送給這個她曾經視為愛人和親人的男人,靈山劍法的威力,讓她的武功精進不少,孟蕭岑拆了百招後,終是不慎被她砍中左臂,沾了血的銀寒劍身,十分刺目!
「為什麼!」她剜心般的種種痛苦,仿佛千萬隻蠱蟲,滲透她的四肢百胲,她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將劍尖奮力插入石頭地面!
孟蕭岑扔了劍,垂眸看一眼血流不止的傷口,他笑容慘烈,「歌兒,如果這般能夠讓你心裏好受些,我心甘情願。這多少年不曾經歷過的狼狽,今日都輸在你身上了。」
長歌「哈哈」大笑,卻淚流不止,她左手一扯頭上束帶,三千青絲如瀑布傾瀉而下,她執起一縷,手起刀落!
「從今日起,你我互不相欠,我們——恩斷義絕!」
眼前飛揚的斷髮,如蝴蝶折斷的翅膀,每一根都浸了血,染紅孟蕭岑的雙目……
他顫抖着伸出大手,想要挽回些什麼,那碎了的墨發卻從掌心滑落……
長歌緩緩轉身,踉蹌幾步,忽然又一口鮮血溢出嘴角,她仰頭向後栽去,陷入了無邊無盡的黑暗之中……
幼年承歡膝下,享不盡天倫樂。曾言道,相濡以沫共白首,不負韶華不負君。怎知紅絲錯千重,路同歸不同,踏雪尋梅方始休,回首天盡頭。從今後,斯人從此逝,不問曲終人聚散。
「長歌!」
尹簡飛奔而至,抱起她跌落的身子,他與她額頭相抵,氤氳的瞳孔浸滿水光,他輕聲呢喃,「不怕,朕會一直在你身邊,寧負天下人也絕不負你。」
孟蕭岑目光僵滯,仿佛失了魂魄般,不動不言語。
「皇上,請將此物轉交長歌。」
身後一道聲音入耳,尹簡回頭,看到離岸手中躺着一串玉佛珠,他不明其意,「這是……」
離岸一瞬不瞬的望着昏迷不醒的長歌,他禁不住語帶哽咽,「她的心疾之症又加重了,普通大夫恐怕無法醫治。但我最擔心的是,她已生無可戀,一心求死。」
「皇上!」
離岸突然跪地,語氣加重道:「玉佛珠乃是信物,可派人赴大楚京都靈珠山,請神醫師傅出山入秦,為長歌治病!離岸懇請皇上勸說長歌活下去!」
「好!」尹簡接過玉佛珠,沉吟一瞬,道:「離岸,此前朕多有得罪,還望海涵。長歌與你青梅竹馬,視你為兄,朕的話她總有不聽的時候,不如你也留在大秦,她看到你心情定然暢快,病也會好得快些。」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6s 3.951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