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幕,冬夜簌簌而來。
長歌盤腿坐在蒲團上,沉思亘久。
昨夜以為鳳寒天危險,卻不曾料到,真正危在旦夕的人,竟是尹簡。
她不知孟蕭岑何時入境的大秦,又布了怎樣的局,只豁然明白,孟蕭岑的野心與謀略實在太可怕,鳳寒天與寧談宣恐怕都是他的馬前卒,他們所爭的江山,到頭來不過是為孟蕭岑作了嫁衣而已!
而眼下,尹簡面對他們三方結盟的群起攻之,幾乎毫無勝算!
長歌思慮越多,脊背越是發涼,她可以想像到尹簡落入孟、寧二人手中的下場!
「咳咳。」
尹靈兒異樣的咳嗽聲,令長歌秀眉微擰,她扭頭看過去,「你醒了。哪裏不舒服麼?」
「喉嚨有點疼。」尹靈兒嗓音很乾,她雙手撐着坐起來,「什麼時辰了?我睡了很久麼?」
「天剛黑一會兒。」長歌說着,起身下榻,「我去叫人準備晚膳,順便燉一碗梨汁給你。」
步子方才邁出,門外恰巧傳來一個男音,「長歌!」
聞聽,長歌以口形無聲的叮囑尹靈兒,「慎言,提防!」
尹靈兒已不似原來跋扈高調的行事,她點點頭,十分乖巧。
寧談宣親自送來晚膳和火盆,長歌堵在門口,神色冷漠,「豈敢勞煩太師大人?差遣下人便可以了。」
「長歌,我原本是什麼人,你心裏一直清楚,不是麼?」寧談宣言笑晏晏,並不在意她的態度.
因為心裏不痛快,她極儘可能的挖苦,「呵,原本你是我大哥,現在該是大爺了。」
寧談宣無奈,「小祖宗,你這是只許州官點燈不許百姓放火啊!」
「那又如何?」
「不如何,有閒功夫鬥嘴,不如嘗嘗寺里和尚精心烹製的齋菜。」
寧談宣乾脆抓起她皓腕,牽着她進門,瞧見立在床邊的尹靈兒,他唇角輕勾,「長歌,你還沒為我介紹這位小兄弟呢。」
尹靈兒謹慎的不作言語,她容貌可以偽裝,嗓音卻是騙不了人的!
長歌撥掉寧談宣的手,走到桌前坐下,懶洋洋的敷衍他,「我的人你好奇,那你帶的一幫人怎麼不給我介紹呢?」說完,她一拍桌子,示意尹靈兒,「過來坐。」
尹靈兒落座,刻意垂下腦袋,以免精明的寧談宣看出她臉上的人皮面具。
寧談宣輕輕一嘆,吩咐隨從布菜。
長歌一腳踩在旁邊的凳子上,叼着嘴角似笑非笑,「大爺,多來碗燉梨湯唄!」
她的市井行徑,令寧談宣着實無奈,他大掌拍了拍她小腿,「好歹也是姑娘家,你收斂點兒行麼?」
「姑娘!」
尹靈兒一聽,豁然抬頭,震驚到脫口而出,「孟長歌,你不是男子?」
她的失控,成功暴露了身份,即便下一刻幡然醒悟,慌忙雙手按住嘴巴,卻已經來不及了,寧談宣眼神古怪的緩緩道出幾個字,「原來是三公主!」
長歌一巴掌甩在桌上,怒目橫視,「寧談宣,你時刻工於算計,連吃頓飯都不讓小爺省心麼?」
「沒有,小祖宗你誤會我了。」寧談宣急忙解釋,「我隨口一說而已,根本沒想到這人是三公主啊。」
長歌憋着一股氣,對他拳打腳踢,「你還要怎麼卑鄙無恥?口口聲聲對我表真心,結果呢?誰讓你揭穿我身份的?」
眼看寧談宣遭到攻擊,他手下的人幾欲動手,寧談宣一邊忍受長歌的暴力,一邊吩咐隨從,「快去通知廚房燉梨湯!沒有命令,誰也不許進來!」
手下一應而出。
尹靈兒驚呆了,默默看着這一幕,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終於明白,不是寧談宣生性對女人寡淡薄情,而是他的心裏,從來沒有她。所以任憑她如何努力的追逐,哪怕奮不顧身替他做人質,亦不曾在他眼中看到半分柔情。
而這個男人的心,竟給了孟長歌。
罷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如果當初不曾迷戀寧談宣,她便不會遇見林楓;如果沒有林楓,她便不會嘗到愛情的滋味兒,不會明白這世間有人比寧談宣更值得她傾心一生。
「我的小祖宗,別生氣了好麼?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隱瞞三公主想做什麼,但我可以保證,我絕不會泄露出去!」
寧談宣好聲好氣的再三懇求長歌的原諒,且道:「我曾經答應過你,定要救回三公主,我派出很多人,但不知為什麼,三公主自己不肯回來,是以拖至今日,我是有一點點猜想,但……」
長歌收手,煩燥的斥道:「得了,曾經如何,小爺不想再翻舊帳,記住你剛剛的話便可!若是三公主的行蹤被秦軍知曉,小爺與你一刀兩斷!」
寧談宣在她對面落座,連連頷首,「放心吧,三公主對我有恩,我怎會出賣三公主!只是我不明白,三公主是大秦的公主,為何怕……」
「本公主的事情,寧太師不必操心!」尹靈兒語氣不善,她與林楓私定終身,按大秦國法論處,是叛國通敵之罪,一旦傳入尹簡耳朵,後果不堪設想!
說完,她扭頭看向長歌,滿目驚疑,「你,你真的是姑……」
長歌坦然承認,「是。箇中原委,說來話長。望三公主守口如瓶,我不想惹太多麻煩。」
「嗯,我答應你。」尹靈兒點頭,她似懂非懂,但又不便多問。
長歌睇了眼寧談宣,心思斗轉,他真不知無法營救尹靈兒的原因麼?難道他與鳳寒天的結盟,只是表面,並未深入?
回想那夜在陸判廟,鳳寒天談及孟蕭岑時的種種,長歌又覺疑點重重,若三方聯手攻秦,勝算則極大,那鳳寒天又何必將尹靈兒託付給她?或許……
「長歌,冬夜膳食易涼,趕緊趁熱吃吧。」
寧談宣的聲音,拉回了長歌的思緒,她滿含深意的鳳眸凝視他片刻,忽而緩緩一笑,語氣柔和許多,「好,聽大哥的。」
寧談宣一震,神色明顯動容,「你……剛剛叫我什麼?」
「怎麼大哥不高興?之前呢,是長歌心眼太小,加之這段時日風餐露宿,心情極端不暢,所以對大哥蠻橫無禮,現今想來,自通州相識,大哥待我始終情深意重,尤其當日為了我不惜與太后翻臉,這份情,我心裏一直記着。」
長歌眉目深切,說到動情之處,她親自斟酒,「大哥,我向你賠罪,請你切勿與我計較!」
見狀,寧談宣懵了片刻,方才接受了長歌的改變,他端起酒杯,神色極為複雜,「長歌,我不會怪你,只盼着你安好無恙。無論我寧談宣在外人眼中是多麼十惡不赦大逆不道,但你之於我,永遠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好,大哥我們干!」
「干!」
兩人酒杯碰撞,一飲而盡!
尹靈兒弄不清狀況,看到他們和好如初,她略一思考,道:「寧太師,原先本公主年少不諳世事,為太師造成不少困擾,還望太師海涵!」
寧談宣雙手抱拳,「三公主言重了,是寧某不才,辜負了公主美意,寧某敬公主一杯!」
「好!」
尹靈兒豪爽應下,二人一杯酒,將曾經的情情愛愛,至此劃上句號,往後互不相欠。
晚膳後,長歌趁着出恭的機會,勘察了番濟雲寺的環境,以及周遭山林,令她奇怪的是,寧談宣帶的人並不多,明的暗的,目測不過百人,宗祿的兵馬部署在京城,而尹簡必留齊南天在京城牽制宗祿,那麼依孟蕭岑的行事風格,怎會與沒有多少江南勢力的寧談宣合作?
眼下若想救尹簡,她思來想去,只有瓦解鳳、寧、孟三人,讓他們互生嫌隙不同心,如此尹簡才有機可乘!而鳳寒天與孟蕭岑的關係,她並不擔心,她只怕寧談宣有後招,在必要的時刻,他們裏應外合,攻尹簡一個措手不及!
思及此,長歌忽然計上心頭,她返回禪房,叮囑尹靈兒夜裏小心,切勿睡實以防有變,然後她光明正大的去找寧談宣。
「大哥,我現在是男子身份,若與三公主同房就寢,恐怕會玷污三公主的清譽,那個我……」長歌說到此,不好意思的輕咳一聲,臉色泛起緋紅,語氣亦含羞,「我想與大哥一起湊合,不知道方不方便?」
寧談宣驚怔,他不可思議的指了指自己的床榻,瞠目道:「你……你要跟我……同睡?」
「嗯,如果大哥覺得不妥,那便算了,我另尋他處吧。」長歌十分歉疚,說完便轉身欲走。
寧談宣想也沒多想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別走!我,我求之不得。」
「嗯?」長歌一詫。
寧談宣妖孽般的俊容緩緩浮起赧色,他嗓音微啞的低語,「長歌,當ri你的不告而別,你知道我有多難過麼?我以為,這一生再也見不到你了,不承想,上天待我不薄,我……我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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