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傳國玉璽,另一枚卻是先帝的私章!
說到這私章,朝中重臣或多或少見過——先帝下達私密任務時,喜用私章。
誰都記得,當年先帝薨於深夜,嚴韃、孝安手持先帝遺詔,宣佈連玉繼位。
那份繼位詔書上,是先帝墨跡,蓋的是傳國玉璽的印鑑,並無私章鈐。
按說,這繼位詔書不用私章也並無不妥,但多了私章的詔書卻似乎多了份憑證?!
王倫目光激越,大聲續道:「奴才記得,那日先帝白天尚好,既非病重,自然沒有召見大臣商議後事,然而,到得傍晚時分這症候卻突然加劇,臥床不起,先帝的侍衛親隨悄悄被人調開,先帝何等人也,還是有所察覺,命我吩咐靄妃先莫來探望,惹上危險之餘也打草驚蛇,他不動聲色暗中寫下密詔,命我出宮去尋權相立刻進宮見駕,輔弼七王爺登基,哪成想,還沒出門便聽到皇后與太子上門的聲音。」
「先帝曾在出巡的時候遇刺,皇宮雖說守衛森嚴,但仍在寢殿內修了密道。這密道除去我和先帝再無人知曉,我當時想將先帝藏於其中,不料先帝反命我躲進去……說若對方發現他突然失去蹤影,必定明白殿中修有密道,地方雖是隱密,但經不起細找,還沒走遠,便被捉獲。我在密道里,親眼看着太子與皇后強迫先帝撰寫傳位詔書,立太子為王,先帝不從,太子竟用被褥將他活活悶死。」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都說不出話來,那朱啟光更是從主禮台上踉踉蹌蹌跑了下來,不知所措地愣在當地。
「那情狀之慘烈,我如今尚歷歷在目,我當時只想衝出去和他們拼命,可我身負先帝遺詔詔使命,不敢妄為……事後,我偷出密道,來到御花園。我將密詔藏好,借告老還鄉上奏離宮。其時靄妃雖在宮中,但我是先帝近侍,一舉一動都受到他們的監視,我雖有心通知,但始終不敢,唯恐連累娘娘。幸好,太子與皇后為不落人口,並沒有在宮中出手加害娘娘七爺,和我。而我,出得宮便立刻去找權相。不想路上竟遭到他們殺手的伏擊,我是先帝臨死前見過的人,他們怕先帝有什麼囑託給我。我的隨從盡數被殺,虧得我早留了心眼,將密詔藏於宮中,方才保住了這先帝真正的遺願。也是老天有眼,來人將我重傷之際,權相神機妙算,派人趕到,將我救起,隨後又偽造了我傷重不治的死訊。後輾轉尋得機會,把我秘密帶回宮中,找回密詔,乘先帝大祭之日將這天大惡行公諸於各位大人面前。」
王倫說着忽然下跪,老淚縱橫,「各位大人定要主持公允,為先帝報仇雪恨,扶助真正的繼承者七王爺重返帝位!」
四下一片死寂。
一直站在女眷當中的連欣全然愣住,連琴、連捷臉色慘白,後者目中更是輾轉透出迷茫、慟怒、最後是鋪天蓋地的恨意,直指居中的連玉。
「你騙了我!所有的兄友弟恭都是假的!當不當皇帝我無所謂,但你為何要弒君殺父?為何要利用手足之情來欺騙我、利用我,枉費我還一直把你當作是好大哥!」
耳畔是連捷仇恨暴怒指控的聲音,連玉腦中快速閃過的卻是一些截然不同的片段。
如煙似霧。
……
帝殿外守衛森嚴,盞茶功夫前,皇后被傳了進去。
帶着四侍隱在帝殿前樹之後,太子凝神看着前方,也是盞茶功夫前,皇帝一道聖旨過來,命十名親兵把他到御書房,說派了嚴韃和六部尚書與他商議繼任大事。他一早命青龍、玄武暗守在帝殿外,在前往御書房路上,青龍、玄武來報,說王倫被派遣出宮。
這是去請權非同吧?!
他當即出手,攜兩名心腹將所有親兵殺死,改道去了帝殿。
「來人,皇后這賤.婦意圖行刺朕!」
太子一直如沉水安靜,一動不動,直到殿內傳來一聲詭笑,方才躍出。他手起劍落,一個禁軍侍衛的腦袋隨即翻滾在他靴邊。
「全數殲滅,即使賠上你們的性命,也不能讓他們呼救,不能讓一個人走出這裏。」
在推門進入帝殿前,太子聲如冰雪。
「是!」
四侍接令,玄武飛身落到院門之前,橫刀擋住去路,餘下三人和院中數十禁軍廝殺起來。
誰都知道,這是場需要速戰速決的戰鬥,決不能走漏一絲風聲。
於是誰都不回防,只顧殺敵。刀光劍影,血肉翻飛。每有幾名禁軍倒下,四人身上便添一道劍傷。
屋內,太子目光到處,皇帝站在床前,雙手正掐着皇后的脖頸。這是個年近五十的男子,臉色有些蠟黃,濃眉鷹眼,唇上髭鬚,看去十分凶鷙,不似帝君倒似一名武將,但男人眼中若隱若現的深詭精光,卻昭示了他不凡的身份。
這位君主習武,一身武功頗為厲害,縱是昏病在床,力道仍比皇后大上許多,皇后兩腳凌空,臉色紅紫,一雙眼睛含淚帶恨,舌頭已是微微吐出。
太子目光冷得像朔冬寒風,不帶一絲暖氣。
他大步上前,一掌打到皇帝胸前,皇帝猝不及防,眸中極快地閃過憎惡和震怒,隨之跌臥到榻上,一縷血沫從嘴角滲了出來。
太子扶住皇后,皇后眸中此時再不見平日一絲威儀,徒剩下一腔血紅一抹灰敗。那種絕望,讓她一下子老了十歲。
「多年夫妻,我慕容家助你登基,我與你結髮多年,你竟要殺了我?」女人受傷的喉間擠出來的聲音沙啞不堪,帶着無盡哽咽。
皇帝慢慢從榻上坐起,眼角撐出笑意,喚起皇后的小名來,「阿媛,朕怎會想取你性命?是朕病糊塗了,以為你是刺客,來,你莫怕,過來陪朕說會兒話,玉兒,你怎麼來了?」
他說着,輕嗟一聲,眼角餘光有些驚奇地落在太子身上,仿佛這時才注意到他的到來。
太子唇角浮上絲薄笑,充滿譏誚。這種笑容,是過去從不會在皇帝面前流露出來的。但此時,他似乎已看空一切,再不在乎。
太子沒有說話,皇后卻冷着聲音一字一字說道:「皇上,你是時候立下遺詔了,正好太子也在。」
皇帝微微頓了一下,笑道:「阿媛,朕正有此意呢,否則怎麼會讓太子到御書房面見重臣?」
「玉兒,快過去吧,他們都在等着呢,都是大周的老臣子,你身份雖貴,但讓他們久等不好。」
「父皇,若你果真要傳位給兒臣,宣兒臣和大臣們來此商議便好,何必讓兒臣到御書房一趟,有權力傳位的不是兒臣,更不是他們,這有什麼可議?御書房裏等待着兒臣的只怕是一隊精兵吧?兒臣今兒若年輕幾歲,也便過去了,可兒臣長大了,這些年來和臣子斡旋,到地方辦事,見識了太多的世情。」太子淡淡說道,伸手指指自己的腦門,「您想到的,一個在位者想到的,自然是深思熟慮的,但兒臣不傻。」
皇帝眸光微暗,但他並無斥責,不似平日朝堂暴冽,仍是笑道:「太子想多了,朕是累了,不願被他們打擾,但你既有此提議,行,就讓他們過來吧。」
太子尚未答話,皇后突然拔出太子腰上佩劍,抵到皇帝頸項上,「皇上,臣妾不想與你再費唇舌,這傳位詔書你今兒寫得寫,不寫也得寫!否則,臣妾方才險些被殺,心魂俱顫,手上一個驚抖,誤傷到你可不好。」
皇帝眼中虛偽的笑意終於悉數消失,目光轉瞬盡化陰鷙,「你想弒君?來人啊!」
太子笑了,「父皇,你何必再惺惺作態?你方才與我二人周.旋,怕是心裏早已有數,兒臣能進來,必定已是控制了你門外的守衛。」
「連玉,你別痴心妄想,朕絕不會傳位於你,你若識相,現下立刻認錯,朕還可以饒你一條性命,也不奪你日後榮華富貴。」皇帝冷冷地道。
「父皇,難道你真認為傳位給七弟是最好的選擇?你讓王倫出宮,是要去找權非同面授機宜,讓他成為首輔,扶助七弟登基吧,你沒把靄妃叫到身邊,是你雖愛她,卻在猶豫,若有朝一日,野心城府的仇靖外戚專權,侵奪了你連家的江山該如何是好?」
「你會告訴權非同,讓他在適當的時機剷除仇靖。」此刻,太子眸光深湛似潭,「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權非同就是下一個仇靖。你對他有知遇之恩,兒臣相信,他會報答你,可是,權力是這世上最甜美的酒釀,只要嘗過,沒有多少人能抵擋得住它的誘.惑。權非同的報答會慢慢變了質,他早晚會將七弟取而代之。」
皇帝原本憎惡的眼光有了絲變化,難得的透出一絲激賞,「你倒真是長大了。」
「是,朕是不信仇靖,但朕對權非同的是大恩,他不會背叛朕的,那統統只是你的猜測,朕不把帝位傳給你七弟,難道傳給你?你只是一個賤.婢所生的孩子,你血液里流淌着最骯髒最低賤的東西,就似那豬食黃泥,皇后,她慕容家朕登基有功,但朕就不喜她那副以功臣自居、陰沉刻板的模樣。朕方才是想殺了她,以防她日後作亂。權非同很快便到,也罷,你與她到底隨朕多年,只要你二人安分守己,朕可以放過——」
他話口未完,雙眼突然暴凸而出,不可置信地側目看着皇后,「你……你……」
皇后手中劍的另一端,插在了他的心口上。
「皇上,你在騙我們。權非同到了,你是斷不會再放過我母子二人,靄賤.人更不可能放過我們,既然你無論如何都不肯傳位,臣妾只好先不放過你了。」皇后慘然一笑,淚流兩頰,緩緩說道。
皇帝也是強悍,竟雙手握在刃上,想把劍拔出,他唇角蠕動,似想垂危一掙呼救,皇后一驚,便要把劍用力按下去,那時遲快,太子伸手一拂,皇帝脖子一歪,血珠如線從他脖上滲出。
他再也無法動彈,跌在枕上,只余半口氣。
太子白皙修長的手指攥着一把小匕,不似皇后雙手顫抖,他的手穩穩的,只是臉色顯得有絲蒼涼。
「玉兒,」皇后方才尚算鎮靜,此時卻大驚失色,「你為何要如此?這屋外無人進來,是被你的人控制了罷,即使母后不給他補上一劍,無人來救,他失血過多不消多久也會……」
太子一聲嘆息,唇上又微微浮上絲笑,「母后不必多言,您只是傷了他,殺他的是兒子。」
皇后眼眶發酸,她自是明白太子的用意,他知她不怕這後世評說,但內心的惶恐將伴隨一生、至死方休,他是要替她背起這弒君弒夫罪孽!
這時,她只見他對榻上猶瞪着二人、目中充滿仇恨的男人道:「父皇,兒臣和母后若落在靄權等人手中,是絕無生還的可能了,七弟做不了他們的主,日後好點是個傀儡皇帝,最壞是被仇靖和權非同拉下來殺死。但七弟和靄妃在兒臣手裏,兒臣敢對天發誓,定保他們一生榮華。父皇,你今日要殺我們,我們不得不動這個手,不是你死便是我們亡。兒臣既作了大逆不道的事,日後報應再慘烈,也但憑天意。但你從來就不是一個好夫君好父親,更不是一個好皇帝,窮兵黷武,苛捐雜稅暴政連年,百姓敢怒不敢言,兒臣雖疚不悔。」
皇帝不知是被氣煞還是傷重,目中那點狠光,漸漸渙散開來,只剩怨恨,又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恍然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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