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天成是一艘遠洋拖網漁船的海員。他身體壯實,做事認真細緻,剛出海的時候,碰到現在這個厚道的船長,跟着幹了幾年,現在是順昌號遠洋漁船的三副。
遠洋漁船上的工作,遠比近海漁船和遠洋貨船辛苦許多。在捕魚旺季,每一個海員漁夫,要面臨極高強度的工作量。
每次出海,都要半年到一年的時間漂泊在海上,因此,他從二十歲上船工作,到現在快三十歲了,還是孤家寡人。
在家修養了四個月,接到船長林德天的電話,下個月出海。孫天成在船上待的麻木,看到一望無際的海水,都想吐口唾沫。可是,就算厭惡到了極致,他也必須出海。
船員是吃青春飯的行當,他要趁着現在年輕,多攢些積蓄,等再過幾年,身體素質下降,如果沒法自己開船,也就不能再幹下去了。
其實他算是幸運,林德天為人不錯,出海經驗豐富,每次漁獲都很不錯,船上的海員漁夫,都能有不錯的分紅。在順昌號上工作,能被許多海員羨慕。比起那些苛刻地連淡水也不肯多買的黑幕船,順昌號在船員中口碑一向很好,因此船員也比較穩定。
收拾好行囊,孫天成準備出發。
「阿弟呀,又要走了?」年近六旬的老爹扛着鋤頭,擔憂地看着大兒子。
「嗯,沒事,」孫天成為人孝順,不願父母擔心,他爽朗地笑着說道,「你別老擔心了,還能又什麼事。」
「要不要等等大妞?她說明天回來看你。」準備飯菜的孫天成老娘問道。孫天成的老家,是東魯省的鄉村。
「大妞在上課,哪有空,我做大副劉哥的車去,就不等她了,我走了,等會兒給她打個電話。」大妞是孫天成的妹妹,比他小了十二歲,現在還在縣城裏念高中。
帶着沉重的行李,孫天成再次踏上出海的路途。從他老家到港口,要去縣城搭車。正巧順昌號的大副是他老鄉,家住縣城,有一輛皮卡,孫天成正好能搭乘順風車。
孫天成來到和大副劉哥約好的位置,將行李搬上皮卡車的敞開式車廂,他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喂,大妞,啥事?」
「哥,你等等,千萬別走,我馬上就到了。我有個東西給你。」孫天成妹妹孫天瑤急切地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
「啥東西?不重要我就不拿了,劉哥正等我呢!」孫天成皺了皺眉頭,說道。
「拜託,拜託,一定要等我,我馬上就到了,就十分鐘。」孫天瑤急匆匆地喊道。
「真是,」孫天成掛掉電話,尷尬地對靠在車窗上的劉哥說道,「小丫頭不知道搞什麼鬼,一定要給我什麼東西,又不說清楚。」
「沒事,」劉哥擺了擺粗壯的手臂,和氣地笑道,「不差這十分鐘。」
十分鐘後,一個身材高挑,面容深邃,穿着寬鬆校服的女孩,喘着急氣,猛然在孫天成面前剎住自行車。
「慢點,趕什麼趕。」孫天成急着喊道。
「哥,這個東西給你,你帶上船去。」孫天瑤從車後座卸下兩個大袋子,又從自行車前方的車籃里拎出一個相同的袋子。
看着這副架勢,孫天成有些發懵,他下意識地接過三個袋子,手中猛地一沉。
「這是啥玩意?!」孫天成忍不住喊道。
「嘿嘿,」孫天瑤抹了抹額頭的汗水,笑嘻嘻的說道,「我在同學家看到的,今天才寄到,之前才收拾好,你帶船上去,好好的管理呀。」
「啥東西,神神秘秘的,」孫天成拉開袋子一看,一個塑料花盆,中間種着一棵嫩嫩的小苗。
孫天成覺得腦門青筋跳動,艱難地說道:「大妞,別開玩笑了,我去船上,還帶棵盆栽,我種哪裏去?」
「不是一棵,是三棵。」孫天瑤認真的解釋道,她將袋子重新綁好,叮囑道,「記得,千萬千萬要種在自己的房間裏,種植方法我等會兒微信發給你。種好了別忘記拍照給我。」
孫天成對這個品學兼優,比他小十二歲的妹妹,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撓撓頭,只好拎着沉甸甸的三個袋子,放在皮卡車上。
他朝她揮揮手,上車離去。他從後視鏡看到,他的小妹,一直扶着自行車,目送他遠去。
作為一艘遠洋漁船的三副海員,孫天成在開船前需要忙碌的事情非常多。尤其是安全消防的事宜,半點由不得馬虎。
忙了一整天,回到船艙,鑽進自己的房間,孫天成躺在床上,突然看到放在牆角的三個袋子。想起小妹的話,他只好起身,認命地將三盆植物拿出來。
他的房間,在船上算是條件很好的,比起還在合住的漁夫們,這間七平方米的單人房間,在遠洋漁船上,是很不錯的住處。
孫天成東西不多,除了換洗的衣物,最重要的就是一本存了上千本小說的電紙書。這是度過漫長枯燥寂寞的海上生活的最好夥伴。房間收拾的乾乾淨淨。三盆盆栽分別放在三處牆角。
船上淡水寶貴,自然不可能用來澆灌植物。但是經過海水淡化裝置產生的淡水,卻是可以用來澆花。
孫天成拿着刷牙的水杯,給三盆盆栽澆了水。
有些奄奄的小苗,過了一陣,開始變得精神奕奕。
孫天成想到風風火火的妹子,無奈地搖搖頭,算了,在這光照不良的船艙里,這些小苗也活不了多久,將就着種吧。
漂泊在海上的日子,十年如一日。捕魚豐厚的時候,可以忙得兩天兩夜不合眼。而航行,或者下網沒有打撈到魚的時候,清閒得讓人發慌。
這次遠洋,看似日復一日的海洋生活,對孫天成來說,卻多了一些與眾不同的變化。
壓抑狹窄的船艙里,三棵頑強的植物,沒有如他預料的那樣,很快枯萎死亡,反而以飛快的速度生長着,逐漸佔據冰冷的牆面。在出海十多天後,孫天成按照妹妹孫天瑤的囑咐,將袋子裏一包有機蚯蚓糞便肥料,埋進土壤中。
施肥的三棵植物,長勢越發驚人,他也辨認出這三棵是什麼植物。
一棵是番茄,一棵是葉子和空心菜一模一樣,還有一棵就像是木耳菜。
長在船艙里的新鮮蔬菜?!
這個認知,讓孫天成險些跳了起來。他更加認真地照料這三棵蔬菜。
要知道,通常情況下,一艘遠洋的漁船作業周期是兩年左右。順昌號沒有那麼久,但通常也要半年到一年的時間。日常伙食,都是冰凍的魚肉,最常吃的素食,是大塊的海帶。每天能吃到的蔬菜,也是洋蔥土豆容易保存冰凍的蔬菜。
這些年還好些,隨着內地脫水蔬菜的興榮,脫水冰凍蔬菜價格也下降許多,綠葉菜菜偶爾會出現在餐桌。
能吃到一盤新鮮青翠的綠葉菜,對飄蕩在海面上的海員來說,簡直是夢寐以求的事情。
孫天成躺在床上,大葉肥厚的木耳菜爬蔓生長在床頭,他一睜眼,就能看到青翠的葉片在半空晃蕩。
按照小妹給他的種植資料,名叫垂枝空心菜和大葉木耳菜的植物,一周之前已經可以採摘了。但是,大約是因為船艙中的光線實在不好,它們生長的速度不太快,他沒捨得摘下吃,又等了一周。
現在,他忍不住要動手了。
清炒,涼拌,粉蒸,都美味的不得了。
想到已經快一個月沒有吃過的新鮮蔬菜,孫天成的哈喇子都要滴下來了。
孫天成小心翼翼的將兩棵爬藤綠葉菜的老葉採摘,那些還沒長成的葉子,他可捨不得動。
沒想到,兩棵爬藤綠葉菜,他揀着摘,也收穫了兩個膠袋。稍微掂量,約有兩斤左右。
拿着空心菜和木耳菜,孫天成走之前,給這三棵蔬菜澆了水。番茄開了許多花,有些已經結出青色的果實。一想到不久就能吃到新鮮番茄,他口水又控制不住了。
雖然對新鮮蔬菜肖想很久,但他也不是吃獨食的人。這兩袋蔬菜,肯定不夠船上所有人一人一筷子,但也不妨礙孫天成找些親近的人來聚餐。
船長林德天,大副劉哥,輪機長眼鏡周,大廚子老古。今天正好是二副老趙在駕駛,單獨分了一小碟青菜給他。
龍蝦大魚,在海里都不是什麼稀罕事,可是等大廚子端上一盤翠綠欲滴的熗炒空心菜和一盤嫩得發亮的蒜蓉木耳菜時,所有人的眼睛都瞪直了。海員少有斯文含蓄的人,大家二話不說,抄起筷子,直奔這兩盤青菜而去。
等這兩盤青菜,被瞬間搶光,船長林德天才意猶未盡地嘆道:「這菜真好,比冰凍菜好吃多了。」
「阿成,你小子厲害,怎麼弄到這麼鮮的綠菜?」大副劉哥這才慢條斯理地吃着炸魚,跟剛才搶菜的模樣判若兩人。
孫天成撓了撓耳朵,笑呵呵地將這一個月在自己房間種菜的經歷,說給幾個老大哥聽。
「哇!這也行,」輪機長眼鏡周一拍桌子,激動地站起來,「走走走,快帶我去看看。」
其他人也紛紛應和,都嚷嚷要去孫天成房間看看。
他只好帶着一群人,帶來房間。打開房門的一瞬間,他身後響起一片驚嘆聲。
「哇,」連見多識廣的老船長林德天,也難以置信地叫道,「怎麼長得這麼好!」
「太神奇了,真難理解,沒有足夠的陽光,這些植物怎麼生長。象山那邊倒是有人在弄船上生態種植。可惜實在貴,一套要兩萬多……」輪機長眼鏡周眼睛不眨,掃視整個房間,嘴裏不停嘀嘀咕咕。
大副劉哥震驚過後,眼尖地看到已經結果的西紅柿,急忙說道:「哎呀,還有西紅柿,阿成別忘記給我留一個。」
大廚子老古也跑過來看熱鬧,他跟着幾個人走進房間,吸了吸鼻子,撞了撞無語的孫天成,「阿成,我怎麼覺得你房間空氣特別好。是不是男人,弄得跟小姑娘似的。」
此時,順昌號正駛向下一個捕魚點,船上的海員和大部分都很清閒,他們發現這邊有熱鬧,不約而同地湊近。
「啊,三副這麼厲害,不聲不響地在屋子裏種了這大的植物。」
「什麼,三副屋裏藏着一棵樹?」
「三副太猛了,藏着一棵樹,聽說準備走私,不知道是什麼珍貴品種。」
……
林德天從孫天成的房間走出來,他手裏捏着一片木耳菜嫩綠葉子,另一隻手上看着孫天成剛剛發給他的種植指南。
「阿成,你用船上的衛星電話給你妹妹打電話,就說是我請她幫忙買一些這種植物的種苗。寄到我們下一個停靠的東灣港,我有個朋友在那裏開酒吧,就寄到那兒。地址我馬上寫給你。」
「啊?」
「啊什麼啊,趕緊去,說不定我們這趟出海,日子會好過多了。」
周圍幾個海員會意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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