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總聽道士圈子裏面的一些人說「空床之下,易生鬼物」,並沒有怎麼放在心上,卻沒有想到第一次一個人跑出家門就遇到了。
不過就算我的道術實力下降了很多,但是想來對付這種在空屋之中滋生出來的陰魂鬼物,應該也不是什麼問題吧?
那從我床下發出的悽厲的讓人起雞皮疙瘩的京劇聲越來越大,而且似乎位置還在移動,很可能是這女鬼要從床下面爬出來了麼。
「媽呀!今天死定了啊!」傅二狗一個普通人哪裏見過這場面,無論我怎麼安慰都沒有用,早就嚇得不能控制自己了。嗖的一下從床上彈了起來,就要朝着門口跑過去想打開門逃出去。可惜這傢伙不小心不知道絆到一個什麼東西,居然啪的一下摔在地上,居然直接暈了過去。
日!這小子的心理素質也太差了吧?之前在火車上面為了救我連匕首捅都沒把他怎麼嚇着,怎麼區區一個女鬼唱歌就給嚇尿了呢?
我怎麼都想不明白,作為從小就在這個圈子裏面長大,和鬼物為伍的我來說,實在不能理解普通人這種詭異的恐懼。
「喂,我說你別唱了行不行?唱的這麼難聽,小爺我想聽聽流行歌曲,會唱不?不會唱就滾,省的我還有浪費本來就不多的靈力了。」我大大咧咧地一邊從懷裏抽出來一張三麴錢,一邊說道。
三麴錢,用來施展最基礎最簡單的束縛鬼物的法術,甚至都不用動用《九字符籙》的力量就行。而且現在我的靈力水平,想要通過《九字符籙》來施展法術的難度也比較大了。
那女鬼咿咿呀呀的京劇聲音越來越響,我把微弱的靈力集中到眼睛部位,憑藉這靈視,就看到一個穿着黑色衣服,頭髮垂下來遮住臉的女人,正從我剛才睡的床下面緩緩地爬了出來。
她爬的動作很慢,一卡一卡的,蒼白的五指,黑色的指甲,長長的頭髮好像還在往下面滴着水,渾身散發着一股腐臭的味道,讓人忍不住想要捏住鼻子。
這躲在我床下的女鬼一邊這麼慢慢爬行着,一邊還扭過腦袋朝我看了過來,脖子好像很僵硬一邊發出咔咔咔的響聲,那一雙眼睛瞪得很大,裏面只有白森森的眼白。
我有些無語地笑了,不得不說,這女鬼的出場方式的確非常有創意,也挺嚇人的。
如果是真的是普通人住在這一間屋子裏面,晚上睡覺深更半夜的,突然自己床下面響起了女人悽厲的咿咿呀呀唱着京劇的聲音,然後打開床頭枱燈一看,一個披頭散髮,黑色長長指甲,眼睛只有眼白的女人從自己睡的床下面爬出來……
嘖嘖,那畫面想想就不敢看啊!就算不被嚇成神經病也得當初嚇暈過去。想到這兒,我對於傅二狗的莽撞舉動突然表示理解了,在不知道我是一個能夠對付鬼物的道士之前,他的確應該感到害怕。
這時候唱京劇的聲音停止了,這女鬼從床底下爬了起來,然後直接就懸浮到了半空之中,頭髮飄飛起來,好像亂舞的群蛇,嘴巴張開,黑乎乎的不知道是屍油還是什麼的玩意兒從里嘩啦啦的流淌下來。
我自然知道這是幻覺罷了,其實我完全可以看破,但現在我靈力很是微弱也就懶得費那個勁了,我聳了聳肩說道:「既然你堅持要這麼嚇唬我,那我也只能動用我現在已經很稀薄的靈力來教訓教訓你了。」
說着,我左手夾着的那一張黃色紙錢轟然一聲燃燒了起來,變成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火球,然後再分裂成兩個,彼此環繞着旋轉着升騰起來,頓時就把這個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給照得有些明亮了,我也看到死狗一樣可憐巴巴地躺在地上的傅二狗。
這紙錢燃燒的火光一出現,那女鬼似乎便感覺到了有些不妙。她雖然仍然是懸浮在半空之中,但是卻在一邊微微下降一邊朝着後面退着,並且嘴巴裏面也不流出黑色的屍水一樣的不明腥臭液體了……
看來還是聽識相的嘛,但是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再想要就這麼一走了之的話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我也不再跟她磨嘰,直接另一隻手一抬,早就準備好的三麴錢就扔了出去。
這三麴錢一脫離我的手,頓時就在空中扭動了起來,我灌注在其中的靈力驅動之下,整個長條形的錢便發出了淡淡的紅色亮光,好像一條紅色的繩子一般。
按理說正常有點道行的冥鈔設計師在施展這三麴錢縛鬼之術的時候,三麴錢變化的「繩子」應該是發出血紅色的光亮來。在我小時候在水塘村看師傅施展,一下子束縛住大量的鬼物時就是如此。但我這卻是淡淡的紅光,可想而知我現在的靈力已經減弱到了什麼地步了。
那該死的青銅巨棺啊!
吸收了那高句麗蠻城地下裂縫谷底里的詭異綠色液體要陷入沉睡也就算了,還好死不死把我的武道氣血源頭和靈力都給吸收了大部分,讓我的實力直接跌落到了我差不多十歲時候的水平,這簡直不能忍,可是我又沒有一點辦法。
話說在我心中閃過這些念頭的同時,那發出淡淡紅光的三麴錢已經朝着那女鬼飛了過去,好像一條有自我意識的靈活繩子一樣朝着她套了過去。
這一下那女鬼終於不再裝逼嚇唬我,她自己已經嚇壞了,從她嘴裏發出一聲悽厲的恐懼尖叫聲,然後便滿屋子飛舞着躲避。可是這被我灌注了靈力之後的三麴錢豈是那麼容易躲掉的?不然怎麼對得起我冥鈔設計師的名頭呢。
其實我也料到只要略施小計這看似恐怖無比的女鬼就沒有了辦法,因為從進入這屋子開始,我就感覺到了有一股隱約的陰氣,但我以為是因為這筒子樓太過破舊而自然散發的,沒有往鬼物這方面想。
後來知道原來是這屋子裏面有一隻女鬼的時候就不擔心了,陰煞之氣一點兒都不濃烈,那能是什麼厲害角色麼?估計就連普通的厲鬼都算不上,也就是一個怨氣較重的怨魂什麼的。
這女鬼在屋子裏面逃竄了幾下,終於還是不敵,被那閃爍着淡紅色光芒的三麴錢給牢牢地套住了,捆縛着她,然後掉落到地板上面。
我深呼吸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面的汗水,居然覺得有些疲憊了。
看來我的道法的確是已經降低到了一個很尷尬的地步了,連三麴錢這種冥鈔設計師的基本法術都已經需要消耗我這麼多的靈力和這麼大的體力了。如果真要遇到一個什麼厲害角色,恐怕還真的會有點棘手啊。
我朝着那被三麴錢捆縛着的女鬼走了過去,然後站在她前方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說道:「你這女鬼,本來你剛開始嚇唬我這小弟的時候我都沒打算怎麼招惹你。結果你還蹬鼻子上臉了,這下玩兒砸了吧?是不是沒想到我會是個道士啊?」
我在這兒說着,這被三麴錢捆縛着掉落在地上的女鬼外形卻是緩緩的起了變化。先是長長的頭髮變短了,本來垂到腰部以下變成了柔軟的披肩發,黑色的指甲也變得晶瑩起來,慘白的臉上眼睛有了黑色,五官居然都變得精緻了起來……
最後在我不可思議的目光下,居然顯露出來一個美女的模樣來。我有些無語:「那個……我說,我本來也沒打算把你怎麼樣,你不用對我用美人計,而且我才十六歲,不吃你那一套!」
沒想到這被捆綁着倒在地面上的女鬼卻是露出淒楚的笑容,居然是開口說話了。當然,她並不是真的開口說話,而是一股魂魄的波動,然後直接傳遞進我的腦海裏面,是意識層面的溝通。
「前,前輩……別殺我。」
這女鬼的聲音柔柔弱弱,跟她的樣子很配,倒的確是給人一種憐惜的感覺。而且作為道士,我倒也能夠感覺到這應該是她的真實聲音和真實相貌,的確一個挺柔柔弱弱的美女,為什麼會在這麼一個偏僻的筒子樓裏面變成女鬼呢?
當下我便隨手搬過一張凳子坐下,開口說道:「你可別叫我前輩了,看你這樣子,生前應該就比我現在還要大幾歲,這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這麼叫我可承擔不起啊。不過我倒是好奇,你這麼一個柔柔弱弱的女生,而且感覺你還保留着清醒的生前的意識沒有變成厲鬼……有點兒奇怪啊。說說,怎麼回事?」
聽到我這麼一問,那女鬼先是一愣,然後眼睛裏面居然流出了兩行血淚來。血紅色的眼淚順着白皙的臉龐滑落下去,鮮明的對比顯得非常的刺眼。她一邊流着血淚,便一邊把她的遭遇和故事告訴了我。
原來,這女鬼名叫申雪,本來是上海某大學藝術學院古典藝術系的大二學生,本來也是富裕人家,結果在她剛上大學不久的時候父親做生意出了問題,公司破產,合作夥伴討債,她也由一個富家小姐變成了窮人。
沒有辦法,便只能四處打工,參加一些演出來賺錢。因為她長得漂亮,聲音又好聽,所以倒也能夠賺取不少錢來繳納學費和補貼家用的,只是悲劇還是發生了。
有一次,她去一家高檔的會所表演完節目之後,一個大老闆堅持要送她回學校。她扭不過對方,只能答應。可是當對方開車到這個筒子樓附近的時候,看着四周行人稀少,時間又比較晚了,便起了邪念,居然直接在車裏面把她給強暴了。而且強暴完之後,不顧她的苦苦哀求,居然直接把她給掐死了!
等確認她死後,這大老闆便想要毀屍滅跡,恰好看到這破舊的筒子樓裏面居然還有一家黑旅店,後備箱裏又恰好有一個進口的超大旅行箱,便她把使勁兒塞進了這大旅行箱裏面,然後帶着到這黑旅店裏面開了房間。
這種黑店的老闆自然不會注意和管客人的事兒,所以這大老闆便進了404房間,把旅行箱給鎖死之後就扔在了房間的床下面。
之後那掐死申雪的大老闆哄騙房東說要把這房間包下半年,讓房東不要再給其他人,還直接付了半年的錢。房東自然高興,所以那404房間便半年都沒有人入住。
一個水靈靈的大美女就這樣變成了人性醜惡之下的冤魂,還被扭曲地鎖在一個極其嚴密的大塑料旅行箱子裏面,屍氣什麼的都散發不出去。但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密封環境,加上申雪的怨恨,讓她沒有直接去往陰司,而是變成了一個怨魂,一個鬼!
只可惜,這申雪的確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姑娘,就算死的如此悽慘和毛骨悚然,都沒有被無邊無際的仇恨趨勢變成一個失去理智和思維的厲鬼,還保留着生前的思想。
直到半年之後,重新有人入住這個破舊筒子樓的404房間,在床下面發現了這個沉重的巨大進口旅行箱,好奇之下費勁兒地打開了……
我不敢想像,一具屍體,被使勁兒地塞進了一個密封性很好的大箱子裏面,經過半年時間,會變成什麼樣子……就算是我看到,恐怕也會被噁心得嘔吐不止,好幾天吃不下飯吧!
那個打開箱子的人,後來直接被送進了精神病醫院……
或許那大老闆平日裏壞事乾的也不少,對於這方面的事情可能也知道一些,身邊說不定還有幾個道士,所以居然車裏還放着道家封鬼符籙。當初在把申雪的屍體放到這404房間裏之後,就在她的屍體上面和房間隱蔽的角落還貼了一張封鬼的符籙,讓申雪就算是變成了鬼之後,也根本沒有辦法離開這房間。
後來,陸陸續續又有人入住這個房間。申雪雖然是個善良的姑娘,但心中總難免有些怨氣在,所以如果是女人入住沒什麼事,可但凡是有男人入住的話,那麼便現身出來嚇唬嚇唬。
申雪告訴我說,本來今天晚上也就是想隨便嚇唬嚇唬我倆的,哪裏知道傅二狗那傢伙的反應太大,而我的反應又太淡定甚至帶着輕蔑,讓她便起了心思想要好好的懲罰我一下,結果哪裏知道我是個道家高人,就載了……
聽地上的女鬼申雪說完之後,我一陣出神,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面,心裏不斷回想着她的故事,感覺身上冷颼颼的,極度寒冷。
我不是在害怕,兩河鎮的姜玄和妖樹,731舊址幽冥魔花,高句麗蠻城……哪一個不是兇險到普通人想像都想像不到的。但是這次聽到申雪講得故事,我卻感覺好像掉進了冰窟窿里一樣。
因為,我感受到了人性的醜惡。
為了一時的欲望,居然就能夠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殺掉一個花季少女,而且還要將她的屍體在死後經歷這麼恐怖的事情。甚至還用道家符籙把她封印在這屋子裏,想來那大老闆平日裏殺人放火的勾當也沒有少干,否則怎會想的如此周到呢?
這……就是人性麼?似乎比妖魔鬼怪都要可怕,似乎比妖魔鬼怪更讓我覺得恐懼,一種觸及心靈的恐懼。
人如果如此邪惡,為什麼還要存在的必要呢?難道不應該全部都被毀滅麼?
我的腦袋裏面突然就不受控制地冒出了這樣一個詭異的念頭,隨着這個念頭的出現,我感覺到靈魂深處本來已經完全沉寂的陷入沉睡青銅巨棺的氣息又隱約出現了,一股恐怖的氣息若隱若現,仿佛在應和着我的思想。
不!不是這樣的!!!
人不應該是這樣的,就算人性醜惡,就算有那麼多喪心病狂的傢伙,但這世界也是有好人的!
至少在我看來,從小養育我長大的師傅姜天肯定是好人,小時候的玩伴胖娃兒肯定是好人,雖然不知道究竟做了什麼但顯然是為了我付出了很多的秦宇肯定是好人,把我當兄弟的張天也是好人,大大咧咧的龍哥也是好人……
所以,人不該被全部毀滅,因為,至少這世界還有希望!
隨着我腦海之中的迷茫和彷徨逐漸退去,越來越堅定自己的看法的時候,靈魂深處那隱隱約約自行散發的強悍氣息便消散了,重新變得一片死寂,感受不到一點那青銅巨棺和其中的恐怖存在的氣息。
呼呼呼。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大汗淋漓,滿頭滿臉都是汗水,衣服也都汗濕了。就在剛才,在我的腦海里或者說靈魂之中發生了一場我自己都沒有預料到的變故。聽了申雪的故事之後,對人性的懷疑居然讓我升騰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瘋狂,似乎……想要毀滅所有人一樣!!!
更加讓我恐懼的是,這種帶着無邊無際毀滅氣息的瘋狂,居然來自我的靈魂深處,來自我的腦海深處,好像是最本能的烙印一般!還溝通着那青銅巨棺材。如果不是最好我堅定地相信着,從小感受到的溫暖和遇到的那些好人,說不定我現在已經被那青銅巨棺給洗腦了……
想到這兒,我不禁一陣後怕,而且又奇怪為什麼青銅巨棺里的恐怖存在明明已經陷入沉睡之後,那青銅巨棺本身居然還自主地和我發生感應。
我苦笑一下說道:「抱歉,我剛才走神了,你沒事兒吧?」
當我朝着地上看去的時候,卻發現申雪一臉痛苦無比的神色,就那麼躺在地上,而且本來眼睛看上去跟真人沒什麼區別的身體現在居然一閃一閃的,隱隱約約,好像馬上就要消散了一般。
我大吃一驚,趕緊問她怎麼回事?
申雪的臉都扭曲起來,痛苦地回答道:「你,你剛才聽完我的經歷,眼睛就慢慢地變成了一隻紫色一隻黑色的,接着突然……突然爆發出一股能夠把我直接震得魂飛魄散的氣息。我感覺你只要再多看我一眼,我就會直接消失了……」
原來如此!
很可能是剛才那青銅巨棺的氣息跟我發生了感應,無意之間泄露出來一絲便差點兒讓申雪魂飛魄散了。
我非常的愧疚,一邊說着對不起,一邊就接觸了申雪身上的三麴錢:「你別擔心,我是一個冥鈔設計師。從小就跟你們這種陰魂鬼物打交道的,你放心,我有辦法再幫你的凝實魂魄,等着啊。」
說着,我就去床頭柜上放着的包裏面一陣亂翻,總算是很快順利地找到了五鬼錢。
沒錯,這種事情還是得走走後門的,求求陰司里的小鬼們,就比較好辦了。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其實說的就是五鬼錢召喚出來的各種陰司小鬼們。
雖然從小到大所有人幾乎都提到過陰司,也就是老百姓口中的陰曹地府,人死之後該去的地方。但是沒有任何人能說出那究竟是個什麼地方?裏面都有什麼?什麼樣子?甚至連作為陽間鬼差的那白鬍子老頭都不知道,據說他只是在每年的特定時間到特定的地方接受任務和匯報工作情況而已。
不過對於陰司的不可知,卻並不影響道士們使用與之相關的法術。比如五鬼錢召喚小鬼,就是這樣的道家法術。
在五鬼錢的召喚下,大量看不見的小鬼從不知位於何處的陰司陡然降臨到了這個房間裏面,嘻嘻哈哈的聲音滿屋子都是,我和它們達成了交易,讓它們想法趕緊讓申雪快要消散的魂魄凝聚起來,如果辦得好還有更多的錢。
得了我的承諾,陰司小鬼們自然高興,非常賣力地幫助申雪凝聚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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