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考慮得很周到,當一幫狐朋狗友面說話不太方便,專門發來一條短訊,給出木地板廠的大概位置。
有地址好辦,先給田國鋼打電話,再聯繫負責那一片的楊莊派出所。已經6點多,這是夏天的,要是冬天這會兒不一定能找到人。請所里安排一名值班民警先過去找老闆,省得白跑一趟。
「韓支隊,你親自出馬?」
「該值班的值班,該休息的休息,不能因為這個單位耽誤別人的事。」韓博指指對面車棚,示意匆匆趕到的田國鋼把摩托車停棚子裏去。
田國鋼停好車,跟今天值班的副支隊長劉鐵打了個招呼,爬上副駕駛急切問:「韓支隊,有消息?」
「線人幫我們打聽到一個情況,夏占田生前曾在開發區一家企業打過工,上兩天班,發生工傷事故,胳膊斷了,企業賠給他一萬多塊錢。他什麼時候去的,工傷事故怎麼發生的,線人不太清楚,需要我們去核實。」
「企業賠錢,企業怎麼不送他去醫院?」
「有人去鬧過事,說什麼要回老家治療,企業怕麻煩,給他們點錢私了的。」
「故意製造工傷事故,以此訛詐用工企業。」
「有這個可能,且可能性極大。現在的問題是他錢包里只有一百多塊,用工企業賠償給他的錢哪兒去了。真要是訛詐,真要是故意製造工傷敲詐勒索,那麼他們可能是一個團伙,夏占田既是參與者也是受害者。」
把胳膊弄斷去訛詐,這需要對自己下多大狠心,簡直是要錢不要命。
田國鋼沉默了片刻,突然苦笑道:「如果能查實,接下來就好辦了。」
「怎麼,死者親屬那邊有變故?」韓博一楞,扶着方向盤下意識問。
「本來前天下午火化的,火化前接到一電話,夏占田父親夏鐵鎖知道消息,正同一起打工的二女婿往這兒趕。父親要看兒子最後一眼,要求合理,不能剝奪他的悼念權,屍體送到火化間又拉回停屍房。」
田國鋼輕嘆口氣,抓着車窗上的把手接着道:「他們今天早上到的,一到就去殯儀館看屍體,白髮人送黑髮人,夏鐵鎖心情可想而知,老淚縱橫,哭的很傷心。他二女婿念過幾年書,認為夏占田大伯夏金柱這事辦得不對。
說夏占田要是被人打死的,公安要破案,兇手要賠償經濟損失;說夏占田要是因為工傷事故或交通事故重傷死的,公安一樣要破案,用工單位或肇事司機要賠償損失。反正人不能死這麼不明不白,屍體更不能火化,要是火化,將來拿什麼說話。」
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橫生出這麼多枝節,要是查不出個頭緒,接下來豈不是會很麻煩。
韓博點點頭,淡淡地說:「畢竟是一條人命,親屬的心情可以理解。」
「就因為人死了,我才跟他們磨嘴皮子。」
想想今天發生的一切,田國鋼就窩火,繼續道:「夏鐵柱通情達理,幫我們跟夏金鎖解釋,幫我們做工作,跟他說不火化怎麼辦,屍體存放費用誰出,火花費用誰出,在這兒等一樣要花錢,賺錢那麼難,不如早點火化,早點把骨灰帶回去辦喪事。
說我們公安答應查,肯定會查。要是不想查,呆在這兒不回去,我們一樣不會幫他查……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結果說着說着,夏鐵鎖的二女婿跟他吵起來了,夏鐵鎖相信他二女婿的話,跟着一起吵,兩兄弟撕破臉,夏鐵柱氣得先回去了。」
「幫忙幫成這樣,夏鐵柱肯定很鬱悶。」
「不是幫我們,是幫他家,有時候好人真不能做。」
田國鋼揉了把臉,冷冷地說:「夏鐵柱一走,夏鐵鎖跟大女兒大女婿撒氣,怪他們瞎簽字。小兩口雖然一直在家務農,但一樣通情達理,一氣之下也走了。夏鐵鎖暴跳如雷,同他二女婿又去殯儀館,跟殯儀館同志說別人簽字不算,他不同意屍體不許火化,要是敢火化他就要告殯儀館。」
「鄧局知道嗎?」
「知道,我打電話匯報過,鄧局讓我明天再跟他們談談,再做做工作。」
能夠想像到,要是關於夏占田故意製造工傷訛詐用工企業的推測查實,鄧局絕對不會像現在這麼好說話,估計要讓夏鐵鎖和他二女婿敬酒不吃吃罰酒。
不管怎麼樣,人家的兒子死了,不管換作誰都想要一個說法。
至於想要經濟賠償,一樣可以理解。
遇到這種事。韓博不知道該怎麼評價。
趕到南豐木業股份有限公司天色已大黑,看到前面的路牌,韓博終於明白協查通告為何沒起到作用。
這裏37路公交車的終點站,位於開發區與東港縣交界,再往前走五十米,過一座橋,便是東港縣的圍兗鎮。
楊莊派出所在以前的楊莊鎮、現在的楊莊街道集市上,而這裏屬於撤鄉建鎮、撤鎮建街道之前的南豐鄉最東邊的一個行政村,距楊莊街道十幾公里。
楊莊派出所總共七八個民警,轄區這麼大,工作那麼多,上級下發的協查通告、通緝令,兄弟公安機關的協查函,三天兩頭能收到,本職工作又不能耽誤,不可能挨家挨戶幫你問,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報告韓支隊,這位就是南豐木業徐總,知道您要親自過來了解情況,錢總專門從市區趕回來的。」
「徐總,打擾了,不好意思。」
「談不上談不上,韓支隊,歡迎歡迎。」
「別這麼客氣,我不抽煙,老田抽,這位是田國鋼同志。」
「田警官好。」
徐老闆四十多歲,高高瘦瘦,白襯衫,打領帶,看上去挺有風度而且很熱情,握完手便掏出一盒軟中華。
企業搞得不錯,一棟四層辦公樓,樓後面幾排鋼結構廠房,辦公樓門口停着三輛轎車,其中一輛大奔應該是他的座駕,掛得是東海牌照。
韓博回頭看看,確認傳達室門口裝着攝像頭,笑道:「徐總,我們的來意所里同志應該跟您說了,一是找相關人員了解情況,二是調看您公司的監控。不知道監控視頻有沒有保存,能不能調出來。」
「韓支隊,不怕您笑話,我徐文泉也算見過世面,一般人想騙我訛我沒那麼容易。沒想到在外面沒上當受騙,在自己廠里讓那個臭小子得逞了。主要當時沒想那麼多,骨折,在車間骨折的,我義務幫他看,再算算誤工費、營養費之類的,萬把錢也差不多。
錢給出去了,我越想越不對勁兒,我這兒的活不算重,而且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他胳膊一斷,去東邊紅光衛生室檢查了一下,正準備送他去東港縣人民醫院,他兩個什麼朋友就到了。」
一萬多塊錢對徐總不算什麼,被人坑徐總很不爽。
他猛吸一口煙,指指攝像頭:「小心駛得萬年船,萬一那小混蛋再找回來、再賴上我怎麼辦。第二天一早,我讓人把監控錄像存下來了。早知道車間裏也裝上幾個,要是車間裏有監控,到底怎麼斷的,我就不怕說不清了。」
「到底是哪一天的事。」
「9號上午,我記得很清楚,16號晚上從東海出差回來的,第二天一到廠里就遇上這事。財務沒那麼多現金,給他的一萬二是我包里的。」
9號上午,十七天前的事,如果不出意外那是第一次骨折。
中間十七天他去哪兒了,住在什麼地方,韓博想了想,又問道:「徐總,監控錄像在不在公司,要是在,我想看看。」
「在,就在我辦公室,存在電腦里,韓支隊,請。」
跟他走進辦公樓,來到四樓裝修奢華的老闆辦公室,坐到他的老闆椅上看,同站在身後的田國鋼一起看監控視頻。
徐總把視頻調出來,忙不迭叫人泡茶,一邊招呼老田和派出所民警老丁抽煙,一邊熱情邀請眾人等會兒一起去吃飯。
「別這麼客氣,沒必要,以後有的是機會。」
韓博剛從他手中接過名片,夏占田正好出現在液晶顯示器里,右上角的時間顯示是9號上午7點55分。
他耷拉着腦袋走進廠區,從出現到進入監控盲區大約20秒,五官清晰,臉上沒什麼表情,快進大門時停了一下,應該是保安對他不是很熟悉,站在傳達室問了問。
「左臂不動,右臂自由擺動。韓支隊,如果不出意外,進來前左臂就骨折了。」
「看上去是挺怪。」
韓博點點頭,笑道:「徐總,就這一段嗎?」
「還有,我給您調,這是那兩個人來的時候,這是在傳達室談賠償的,這是他們走的,一共四段。」
「來找工作和第一天上班的監控視頻有沒有保存?」
「沒有,這個我沒想到。」
「沒關係,我就是問問。」
能有四段監控視頻已經很不容易了,從身材和髮型上看,跑過來理論的兩個傢伙就是那晚在人民廣場跟夏占田理論的兩個傢伙。
全二十來歲,五官清晰,面部特徵明顯,尤其矮個子,「豬腰子臉」、一臉青春痘。(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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