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國,你要珍惜大好年華為革命事業獻青春吶!」
「姑娘!三座大山都推到了!婦女同志徹底解放了!一切冤屈都有黨和人民給你做主啊!」
……
周小安聽得一臉黑線,尷尬症都犯了。
她最害怕的就是大庭廣眾之下表達自己,最不擅長的就是跟陌生人打交道。
現在又被誤會,聽着這些亂七八糟的勸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漲紅臉跟樓下的人擺手,表示自己不是要自殺,想了想還是用實際行動為自己解釋比較好。
她後退一步,剛想回身下樓,樓下的人群發出一聲巨大的驚呼,她探頭查看,一個小伙子正指着樓側兩眼放光語無倫次,「解放軍!解放軍!」
另一個激動得幾乎跳起來,「徒手!徒手爬樓……」後面兩個字被最先喊話的大媽一把捂住嘴,含含糊糊地憋住。
大媽也兩眼放光,看得卻是周小安,「姑娘!別動!你再動,大媽心臟病就嚇犯了!」
周小安看着精神抖擻中氣十足的大媽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暫時不動。
「姑娘!你別動啊!讓大媽先歇會兒!」大媽緊緊盯着周小安,一手捂着胃部,是的,犯了心臟病的大媽一直捂着胃,「大媽怕嚇!你可別動!你要是跳下來大媽也得跟着死!那就是一屍兩命!」
周小安又是一臉黑線,這都什麼跟什麼呀!
大媽入戲很深,靠在旁邊一位中年婦女的身上,捂着胃哎呦哎呦地叫,還不時偷瞄周小安,時刻準備着她稍有異動就大喝一聲制止她。
周小安覺得自己臉都是木的,真是有口難辯進退兩難。
僵持了一分鐘左右,周小安覺得沒必要跟大媽耗下去了,還是趕緊下樓說清楚吧。
她正準備轉身下樓,圍觀的人群忽然又發出一陣壓抑的低呼,幾個沉不住氣的伸出手往周小安身後指,又趕緊收了回來。
周小安直覺不對勁,剛一回頭,後頸一陣劇痛,眼前瞬間黑了下去。
在暈倒之前的一瞬間,周小安看到一張挺拓硬朗的面孔,滿臉嚴肅,眼裏是冷冷的嫌惡和不耐煩。
周小安又夢到了那個超市,這次直接就在甜品區,甚至上次沒吃完的小蛋糕還放在地上的托盤裏。
她又是一陣興奮,說不定她被那個嚴肅的冷麵男一下打死了,真的死回現代了呢!
可現實很殘酷,她還是無痛無覺,下狠力氣掐一下紅都不紅一點。
周小安嘆氣,既然又夢到了,索性就再任性一次吧!她把小蛋糕拿過來,坐在地上接着吃。
吃完又去逛,食品區和日化區只隔着一堵牆,周小安從中間的防火門穿過去,對面卻只有幾個貨架。
一個貨架是洗髮、護髮用品,旁邊是一貨架的護膚品,都是比較知名的大眾品牌,旁邊還有一個護膚套裝的促銷堆頭,是國內某個老字號的知名品牌。
周小安瞄一眼就算,那可能是她奶奶用過的古董級化妝品了,目標消費群肯定不是她們這些九零後,連堆頭的造型都中規中矩沒一點新鮮感。
再往前走就是幾貨架的衛生巾。周小安笑,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時刻擔心自己出紕漏,夢裏竟然也一大堆衛生巾。
她跑過去趴在貨架上擁抱一下這些寶貝,希望再次見到它們的時候,她還沒老得絕經了……
跟這些小天使親熱夠了,周小安發現她不能再往前走了。
這幾個貨架盡頭空蕩蕩得什麼都沒有了。太奇怪了,對這個超市的結構她非常熟悉,前面還要走很遠一段才能到收銀台,怎麼夢到這裏就一片空白了呢?
她往前邁一步,前面明明什麼都沒有,她卻被一股力量很柔和又很堅決地擋了回來。
周小安又試,還是被擋了回來。
她換了好幾個地方試驗,都走不過去。
有貨架的地方她可以隨便活動,沒有貨架的地方像被一堵無形的牆隔絕了,她怎麼都過不去。
太有意思了!周小安摸着下巴琢磨了一會兒,開始沿着直線往對面跑,想看這堵牆到底圍了多大一片地方。
穿過防火門,跑過面點區、糧食調料區、生鮮區、周小安站在一大排生肉保險柜前面探身往裏看,再往前走就是超市的倉庫和員工休息區了。
她從來沒去過倉庫,更別說超市內部的員工休息區,周小安帶着一種超市內部一日游的雀躍心情,剛想往裏走,脖頸一陣疼痛,一下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不要亂動,手上打着點滴呢。」護士長握着周小安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叮囑她,一副恐怕刺激到她的樣子。
周小安點點頭,脖子上的疼痛帶着她半個腦袋都生疼,一時也沒心情跟護士長解釋,最主要的是,看護士長的表情,解釋可能也是白費口舌。
護士長又叮囑了幾句,給周小安調了一下點滴的速度,看她面色平靜——其實又是不知道怎麼應對的沒有表情,示意負責這間病房的護士多注意點,才走了出去。
護士長一走,周小安再沒辦法逃避,只能硬着頭皮看向另一個人,那個一下把她打懵了的解放軍同志。
解放軍同志身姿如松地坐在對面的床沿上,身材高大精悍,一身綠軍裝整整齊齊,沒扎武裝帶,腳上一雙黑亮的三接頭皮鞋,沒帶肩章,看不出級別,就那麼一言不發地坐着,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如有實質的威懾力。
沒有肩章也能感覺出來,這個人看着也就三十歲左右,但肯定是軍隊精英,身上那股武人的強悍和慣於發號施令的威嚴壓得整個病房都安靜了下來。
周小安很慫地被震懾住,在解放軍同志的周身上下打量又打量,對着那雙黑亮的皮鞋研究,他就是穿這個徒手爬上三樓的?
想到這個,周小安更沒勇氣把目光調到他臉上了。
她可清清楚楚地記得,在把自己打暈的時候,這位臉上絲毫不加掩飾的嫌惡和不耐煩。
這丫頭一向很識時務,從來不會讓自己去硬碰硬,特別是這種明擺着以卵擊石的傻事更是絕對不會幹的。
所以雖然她心裏很嫌棄這人多管閒事給自己添亂,沒他她早下樓跟大家解釋清楚了,現在說她不想自殺估計也沒人信了。
但臉上還是沒表現出一點來,只在心裏暗戳戳地吐槽,真是太沒禮貌了,那麼不情願救人還救,救了又鄙視人家。這是人民子弟兵的作風嗎?這是軍民一家親的態度嗎?這是……
「周小安,你長出息了啊!還敢跳樓!多大的事兒值得你去死?!有死那個勁頭,拿出來好好活着!還能活不好?!
咱們老周家不出孬種!遇到事兒就解決,只知道逃避那是懦夫!自己一死了之,讓親人跟着糟心,那是自私!」
解放軍同志忽然開口了,聲音跟人一樣威嚴硬氣,讓周小安不得不抬起眼睛正視他。
咱們老周家?周小安看着解放軍同志鋒芒畢露的劍眉和高挺的鼻樑有點發愣,難道真的是一家人?她怎麼沒印象?
好在她一緊張就面無表情,在解放軍同志看來就是一臉油鹽不進生無可戀的孬種樣子,他再沒耐心跟周小安說話,站起來就往外走。
剛剛在樓下捂着胃喊心臟疼的大媽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衝着解放軍同志熱情地伸出手,「周閱海同志,真是多虧您了!您這是見義勇為,是救命之恩!我代表沛州礦工會感謝您!我回去就上報到礦上,我們肯定會給部隊寫感謝信,送錦旗!」
「我救得是自己侄女,是家事,不用感謝。」周閱海把手從熱情的大媽手裏拽出來,簡短地跟她客氣幾句,在得知已經通知了周家人之後,快步走出了病房。
周小安在聽到周閱海這三個字才知道,這位,就是那個傳說中立了無數戰功的周家小叔叔,那個忽然失蹤,讓周家天塌下來大半的小叔叔周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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