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是倒霉,喝涼水都塞牙,這句話放在陳冉家,一點都不誇張,
生活剛剛有了一點起色,她哥在裏面竟然出事了,而且還不是一件小事,他在裏面,把人打死了,
事情的前後,也是唐哥聽裏面的熟人說的,因為陳冉她哥現在不允許探視,唐哥跟我簡單的說了一下經過,乍一聽就知道是有人在背後搗鬼了,
說是他進去後,因為唐哥打過招呼,所以裏面的人挺照顧他的,所謂的獄頭跟唐哥也認識,說句話的事情,準保他能在裏面平安度過半年,到時候花點錢,使點關係,人就能出來了,而這些唐哥也跟他說了,讓他萬事都忍着點,
可就在一天前,號子裏面新進去一個人,在外面的時候,那人混的不咋地,還是個賭鬼,聽說是欠了一屁股的債,後來是給債主打傷了,所以才進來的,這樣一個人,進來不被欺負就算謝天謝地了,可他一進來就找他的麻煩,
先是在放風的時候撞了他一下,然後馬上問他你瞅啥,換做平時,他早就一嘴巴抽過去,然後說瞅你咋地,但因為唐哥的話,他忍了,而且他也比較警惕,畢竟這種挑釁太明顯了,
可是在吃飯的時候,那人又去找他麻煩了,正吃着飯呢,那人就把飯菜扣在他腦袋上了,然後說沒拿住,他當時就不想忍了,可為了想早點出去,也只能強忍着,可那人見他沒說話,竟然說自己是故意的,就是看他不順眼,
這種挑釁對一個男人來說是不能容忍的,可他還是忍了,想起妹妹前兩天來說要開乾洗店了,他似乎是看到了美好的生活正跟自己招手,也就半年時間,天天被人欺負能咋地,只要出去了,就能重新開始了,
而且,他已經想好了,只要出去了,就不混了,找個正經工作,哪怕是去工地幹活都行,
然而,這種骨感的理想,換來的卻是更骨感的現實……
那人接着挑釁,大聲嚷嚷,說他媽是干那個的,還說自己花錢睡過,說什麼有過夫妻之實,他也應該給自己叫聲爸,他實在是忍無可忍了,上去就要打人,可他一個號子的獄頭給他攔住了,說那人是故意的,別上當,他這才強忍下來,
可事情並沒有完,那人說完他媽,接着又說他妹,說他妹才上高中,就是個公交車了,誰得誰上,人家公交車還得投幣,他妹妹還不要錢……
一瞬間,壓抑的怒火瞬間爆發了,他能容忍一切,就是無法容忍別人說自己的妹妹,上去就是一拳把那人給砸倒了,要麼說倒霉呢,那人倒霉,他也倒霉,一拳砸過去,那人倒了,但卻摔在桌子角上了,當時就失去意識了,被抬走沒多久,就說人已經死了……
看着桌角的鮮血,他愣在了原地,心裏很清楚,自己這輩子算是完了,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絕望……
當我匆匆去見陳冉的時候,她正坐在炕上哭,眼睛都哭腫了,她媽一句話也不說,默默的抽着煙,看到我來了,竟然是發火了,指着我說:「就你能耐,你要是能耐,你給我兒子整出來啊,你他嗎把我男人整走了,不是挺能耐嗎,那你給我兒子整出來啊,」
這話說的邏輯性為零,我也知道她是因為絕望而無處宣洩,總不能跟自己女兒發火,我這個外人就成了出氣筒,
我拉着陳冉去了外面,我倆就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因為壓抑,我點了一支煙,陳冉也要抽,我就說:「你哥在的話,讓你抽煙嗎,」
陳冉愣了一下,然後說:「不讓,」
我吸了一口煙,捏了她臉一下說:「我就是你哥,」
陳冉瞬間決堤,趴在我懷中大哭起來,最後是哭到沒有聲音,只剩下無聲的抽泣,
過了會兒,唐哥來了,他的臉色也很差,沖我點了一下頭,他就進屋了,跟她媽說了一會兒話,然後就帶着我和陳冉走了,他給我倆拉到河邊,然後大吼了一聲,回頭瞅着我說:「有人整東子,」
我說:「老袁,」
唐哥點頭,隨後又搖頭,說:「東子在社會上玩挺多年了,得罪了不少人,想整他的人應該不少,」
我說:「那這代價是不是有點大,」
唐哥搖頭說:「我估摸着,本來就是想讓東子在裏面打架,給他不良記錄,這樣就不能減刑了,沒準兒還得加判呢,可那小子和東子都太倒霉了,一拳就他嗎給打死了……」
我說:「那得判多少年啊,」
唐哥說:「雖然不是故意殺人,可罪上加罪,又是嚴打,不得個二三十年,」
一個人能有幾個二三十年啊,正當大好年華的二三十年,也就一個啊,難道就這麼完了,
陳冉又哭了起來,內疚的說都怪她,如果沒有她,就不會這樣,我趕緊安慰她,可效果卻不大,唐哥也沒啥辦法,讓我給陳冉整車裏去了,然後跟我去了遠一點的地方,他嘆了口氣說:「東子,以後你照顧點小冉,誰讓你跟她哥一個名,」
我點頭說:「嗯,不是一個名,我也得照顧她,我現在就是她哥,」
唐哥搖頭,給了我一支煙,自己也點了一支,看着遠方,夕陽的餘暉落在他的臉上,讓他看上去有點驀然,他說:「我的意思是,以後你要自己照顧小冉了,因為我也要走了,至少要一兩年才能回來,」
我皺眉說:「你幹啥去啊,」
唐哥說:「趕上這次嚴打,以前的事兒也被捅出來了,避避風頭,」
直覺告訴我,事情應該不是唐哥說的這麼簡單,因為在之前,我根本沒看出唐哥有啥不一樣的,如果非要說的話,就是那天去找老袁的時候,唐哥有點不一樣,總跟我說不正經的東西,似乎是在有意放鬆心情,
我說:「唐哥,你沒說實話,」
唐哥沖我一笑,抽了一口煙,用掐煙那隻手的大拇指撓了撓額頭說:「東子才混幾年,就得罪了那麼多人,我都混多少年了,能不得罪人嗎,平時的時候,大家相安無事,可只要有其他事情,或者別人推動,那些人就都坐不住了,」
我說:「老袁,」
唐哥點點頭,說:「王大腦袋那人,你看他五大三粗的,可最精的就是他,那天在學校里,他給我面子了,表面上還給老袁媳婦罵了,可後來他們肯定聯繫過了,估摸着是王大腦袋答應老袁整你和小冉,代價是老袁要通過關係整我,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我皺眉說:「那你為啥不把錄像給捅出來,」
唐哥說:「敲點錢,老袁能接受,不至於跟我魚死網破,可如果我真把錄像捅出來了,就算老袁栽了,他也能治的我翻不了身,還不如出去避避風頭,以後有機會我再治他,」
我不解的說:「他都栽了,還咋治你啊,」
唐哥說:「告訴你一句話,吃皇糧的py子沒有乾淨的,有些事情是拔蘿蔔帶着土,栽了老袁一個,指不定牽扯出多少人,到時候相互自保,也許老袁都栽不了,東子,聽哥一句話,我走之後,你和小冉肯定會被欺負,但你們畢竟是學生,不會太過分,所以能忍就忍,這社會的黑,看不到底,」
說句不怕笑話的,唐哥當時跟我說的,我沒法具體了解,但我知道,唐哥這麼做,肯定是有原因的,信他總沒有錯的,
那天之後,唐哥就走了,市里再也看不到他那輛原本是白色,卻開成了灰色的破捷達了,我想念他那破車發動機的轟鳴聲,想念他嘴角噙着的笑意,想念他一本正經的跟我討論我身邊的女孩子,想念那個很不靠譜但卻很可靠的唐哥,他不像社會大哥,他像我鄰居家對我很好的大哥哥,
而陳冉她媽,卻在那之後變了一個人似的,她主動張羅乾洗店的事情,很快就把乾洗店開了起來,就像唐哥說的那樣,那家乾洗店有很多老客戶,其中包括好樂迪的員工制服,還有三家飯店的制服……
那家洗衣店的工商執照上,戶主的名字是:唐建新,
也是到那時候我才知道,乾洗店其實是唐哥的,而他收下的轉讓費,其實也並沒有自己留着,而是給乾洗店又拉了幾個大客戶,其中包括一家食品工廠的制服清洗,其實那種工廠,根本不需要到外面去清洗制服的,都是用錢換來的,
那天,我跟陳冉坐在乾洗店的門口,她突然說:「我去看我哥,你跟我去唄,」
看着陳冉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我知道她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或者是看到工商執照上「唐建新」三個字,她沒有理由再沉淪了,我笑着說:「行,啥時候去,」
陳冉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說:「現在就去,」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4s 3.881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