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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德六年二月初三的清晨,當新的一天曙光初現,東京城外的汴河、五丈河各處碼頭滿載着糧草軍械的大小船隊啟航出,源源不斷地向河北深州武強大營屯集,然後前線駐軍支取,會從那裏分流轉運到河北前線的易州、莫州、滄州各地。
而外城封丘門外北郊,殿前司鐵騎、控鶴兩軍抽調的五萬精銳禁軍,已於一刻時前出城,到此列隊整裝待命。皇城禁中,郭榮例行早朝安排完後事,率文武重臣乘坐寬大的御輦大車,高挑着黃羅傘蓋,由殿直禁軍護衛着出東華門到馬行街轉道北上。
從征的王朴、魏仁浦、竇儀等人隨皇帝車駕前行,而留守的范質、張美率朝中文武一路送行到封丘門外,至接官亭邊,郭榮手牽着年僅六歲的皇太子宗訓下了御輦,在太子太傅范質、竇儼,及一群中官內侍打着傘蓋儀仗簇擁下檢閱禁軍,隨之命殿前都點檢趙匡胤率兵先行出。
皇帝車駕一路要接見地方迎送的官員,要處理一些政務,這樣會走得很慢,只能是帶着萬餘內殿直禁軍滯後而行。此時禁軍水師已由宋延渥、王環統率領北上,先到澶州待命。受命督率後軍的李重進已於頭一天前往大名府,將督率河北各鎮集結於大名府的鎮軍跟隨。至於張永德,則受命駐大名府轉運糧草,徹底與這次規模空前浩大的北伐無緣了。
待大軍開始調動起行,郭榮在接官亭內接見范質、張美等人,交待朝中政務。郭榮倒是對北伐信心滿滿,意志堅定,而范質等人眼中不時閃露擔憂之色。
也難怪,自遼國崛起於山北以來,歷年南下中原各朝少有勝績,也就高平一戰打了一場勝仗,然而那還是因為遼軍與北漢不齊心未出戰,否則戰局將另說。儘管這些年章鉞在西北開邊拓地,收復河湟,貢獻戰馬十萬匹。郭榮也是三征淮南,復江北四十餘州縣,但這些光輝戰績並沒有打出禁軍將士勇猛無畏的軍心,說起對遼軍作戰還是多有怯意,這讓郭榮心下十分不滿。
現在出征在即,交待完朝中事務,還是不免說到這次出征的話題上來,范質年老了喋喋不休,顯得很沒有信心地說:「章元貞在滄州備戰倒是積極,請調張藏英,又調登州水師戰船要渡海擊平州,說到底也是不願正面迎戰遼軍主力,幽州這等堅城豈是輕易可下,既得了易州、拒馬水這一線,河北邊境算是穩固很多,若能戰則戰,不能戰也不可久恃空耗國力,陛下宜慎之!」
郭榮決心已下,聞言心中略略不快,但也不好見責,只好轉移話題道:「卿所言朕都知道,勿需擔憂,朝中大事盡託付於卿,太子年幼還需卿費心教導,宮內由楊思誠每日陪侍到中書省,由卿授課並處理政務,待朕得勝還朝再設東宮講官。」
「父皇!東宮講官是什麼官啊?」宗訓久居禁中,自小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知道官員這個詞,但各衙官員所司職責就不懂了。此時規規距距地坐在郭榮身邊,兩隻小手放在腹前,只是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骨碌碌轉着,東張西望個不停。
「呵呵……就是皇兒的先生!你已經到了讀書知禮的年紀,要好好學習聽先生授課,明白嗎?」郭榮目視長子,滿眼慈愛之色,微笑着指點,但宗訓點點頭,還是一臉懵懂,小孩子這個年紀,更多的是想趕緊回宮尋找玩伴,面對一群花白鬍子的大臣顯然十分不耐。
與大臣們道別,讓太子宗訓由內侍伺候着隨大臣們回城,郭榮率內殿直禁軍乘御輦啟行,當天過陳橋驛到封丘潘鎮宿營,此後走東線的滑州到澶州,在此與宋延渥、王環的禁軍水師會齊,乘部分船隊走黃河水路經大名府,中途並不停留,將走6路的殿前司鐵騎、控鶴兩軍五萬步騎甩在了後面。
船隊到深州武強縣城東門外碼頭已是二月十二的下午酉時,天色已近黃昏,早已接到沿途軍驛稟報的鎮州袁彥、贏州孫行友、滄州章鉞都從節鎮駐地趕來,與禁軍韓通、韓令坤、高懷德等幾名大將到碼頭邊列隊迎駕。
郭榮率隨從將士登岸,見前來迎駕的將領甚多,武強縣城似乎新近大修過,心懷甚悅,由韓通等將領引路進城,一到臨時安排的行在,不及休息便召眾將軍議。
這處行在也只是臨時灑掃整修出來的一座大宅院,廳堂一下子坐進幾十名軍將,加上從征的樞府重臣王朴、魏仁浦,內侍董光買、趙建良,還有馬仁禹一干宿衛殿直等,顯得非常擁擠。
這番耽擱天色微暗,大堂上燈火通明,眾文武自地按品次地位分列兩邊而坐,隨行內侍忙不迭地進來給眾人一一上茶,郭榮命董光買取來軍用地圖以木架橫掛在一側,開口道:「去年有賴章、袁兩位節帥謀劃得當,成德、橫海兩鎮將士用命,河北黎庶心懷故地,一鼓而下莫、贏、易、定四州。如此一來,我軍可直抵拒馬河出益津關,但如何進兵,諸卿有何建議可直陳方略!」
此時韓通的五萬禁軍已開赴莫州瓦橋關,趙匡胤後續五萬兵力才到冀州,趕上來還需要兩三天。李重進還在大名府等待鎮軍集結,樞密定下的從征節鎮是天平軍一萬、鎮寧軍、彰德軍、安**各五千,共兩萬五千兵編作一個廂,這樣各方面總兵力達到二十萬之巨。
別看這個數目巨大,但其實也就是禁軍老底子十萬為主力,後來6續擴充的水師更多是充當調運後勤,輸送兵員,加上成德、橫海前線兩鎮三萬,西北軍薛文謙一萬,登州兵一萬,也就只有十五萬兵力真正參戰,其餘還有鎮軍、鄉兵等不過是打醬油。
文武眾臣面色肅然,韓通才到不久對前線兵力知之不詳,禁軍將領們都不好開口。章鉞坐在右側王朴、魏仁浦兩人下,其次是袁彥。更下的孫行友見章、袁兩位都沒開口的意思,只好起身出列躬身致禮,向左右諸將拱拱手。
「稟陛下!亦教在坐諸位同僚知之,武強北面這一線現有駐軍是成德、彰義、橫海三鎮四萬人,加上去年投誠的各州原有兵力,大概有六萬。而北面幽州暫時還沒有援軍抵達,守軍也在六七萬左右,不過平州、奉聖州、中京大定府都有遼軍在大規模集結,有鑑於此,宜早定方略,出兵之日是越快越好。」
針對幽州這片倚山臨海之地,就眼下的敵我態勢若說進軍方略還是很簡單的,因為去年袁彥與章鉞已經打下了拒馬以南這一塊,現在成德鎮軍主要集中屯於易州,這樣就便於繞過幽州城搶奪薊門,也就是居庸關,若這一步成功則可進取媯州,奪取關外長城的龍門口,那遼軍大部隊就難以入關。
而章鉞麾下兵力也集中臨海的這一邊,早前就湊請渡海作戰,現在登州水師一萬乘戰船五百艘已在趕來滄州的海路上,只等兵力集結完畢便可出海。
那麼這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東、西兩路,東路章鉞這一部因為渡海,前期會是孤軍深入作戰,後期可與主力配合,暫時無需編入更多兵力。而袁彥所部一萬多兵顯然不夠,需要編入禁軍一部分。
孫行友只是簡單交代一下就住口了,袁彥只好隨之出列道:「若以我部出易州,則先取范陽、良鄉,至西山一帶地形複雜,很可能會遭遇遼軍攔截,加上本鎮馬軍不足,至少需要編入一到兩萬騎左右方可勝任。」
「可!東路有元貞統兵,朕倒是不用擔心,那麼主力可北上先取固安,沿桑乾河北上取玉河、宛平兩縣屯兵以攻幽州堅城。只要遼國援兵被阻於關外,蕭思溫那三萬多契丹兵坐困孤城,則遲早必下,如此可議一議主力進軍攻城之法。」見袁彥和孫行友態度比較積極,郭榮聞言點點頭道。
韓通對於收復幽州之議也一向持贊成意見,北上途中沿路修治河道,到武強後也沒閒着,收集戰船,多次到前線巡視,聞言頓時精神一振,起身稟道:「臣回想高平之戰、淮南壽州之戰時多採用蟻附之法攻城,如此折損兵員甚多,曠日持久難下,從將士身心俱疲。而這次用兵準備充分,若不得已需強攻幽州城,臣建議用攻取濠州城之法,在城牆外三百步壘築兩到三丈高的土牆,置重型拋石機於其上日夜射,經久不停,另於城周四角築土台置雲梯,一旦守軍意志鬆懈即可強行登城。」
「拋石機和強弩等重型攻城器還沒運到吧?前軍是否已另行打造?」郭榮記得是帶有工匠和醫官隨軍的,打造的肯定不多。而張永德還在大名府轉運從東京調過來重型攻城器,大型器械太笨重,這是押後運送,糧草和輕型軍械才會先運。
「臣以安排將作監工匠在瓦橋關打造,前期準備基本完成,莫、贏兩州河道也已疏通,只等陛下詔令。」韓通很是幹練地回道。
「那好!馬仁禹派人傳朕口諭,命趙匡胤儘快率兵趕來。詔:以侍衛親軍馬、步副都指揮使韓通為6路都部署,趙匡胤為水路都部署,李重進為後軍都部署。
以成德節度使袁彥為西路都招討使,侍衛馬軍副都指揮使李處耘副之、率龍捷左、右廂馬軍一萬二千騎與成德軍兩萬步騎協同進兵。
以橫海節度使章鉞為東路都招討使,率彰義軍、橫海軍、平盧軍馬、步三萬五千人渡海出戰,卿需謹記,取平、薊諸州事小,扼控關口事大,若事機有變,那也萬萬不可使遼軍過漁陽、薊水這一線,總之,先斷外援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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