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端公在旁邊說:「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亡人莫要再糾纏生人,你既然已無緣,那我就再幫你配成一樁上好婚事,今後再要怎樣,全靠你造化。如果你還繼續糾纏,就讓你天不容地不收。」
他們搗鼓了整整一天,我也在娘的墳前跪了整整一天,那天還是爹把我背回家放在床上的。
爹坐在床邊伸手摸着我的頭,眼裏佈滿了血絲,他跟我說:「你娘什麼都好,就是……」
爹跟我說了好幾個小時的話,都是在幫我規劃以後的生活,說到我睡着了他才離開。
不過他們給娘配陰婚後,娘真的就沒出現過了,爺爺奶奶他們漸漸放下了這事兒,奶奶說:「這女人就是賤,哪裏是想娃娃了,就是想男人了,你看,現在給她找了個男人,不就消停了?」
爺爺聽了奶奶的話氣不打一出來,敲着手裏煙槍說:「你差不多行了,怎麼說也是我們對不起她,現在事情消停了你應該燒香拜佛求原諒,良心被狗吃了?」
奶奶不以為然,時不時還要數落娘一頓,說她就是缺男人了才會那麼鬧騰。我聽着這些話心裏也是氣的很,可是什麼也不能說,只能悶在心裏。
倒是爺爺,幾乎每天都會去買些香燭和陰陽錢回來,有空就會去娘的墳前給娘燒過去,不管奶奶怎麼說我娘,爺爺也不會說我娘半句不是。
爺爺給娘燒香燒紙持續大半年,除非是天氣特別糟糕,不然爺爺一定會去娘墳前的。
那時候我就在想,要是我娘再回來尋仇,怎麼着也不會害我爺爺,他能做的全都做了。
可事與願違,這事兒過去了將近一年,爺爺幹完農活傍晚從田裏回來,進屋的時候抬頭看了眼之前娘懸掛的地方,然後就雙眼一翻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爹和奶奶請附近好多赤腳醫生給爺爺看病,他們看完各有各的結果,每個醫生說得都不一樣,家裏的藥瓶都能湊齊一桶了爺爺也沒見好轉。
最後沒轍的情況下,爹再次請來了張端公,張端公到爺爺床前掰開爺爺眼睛看了看,嚇得起身就往外走:「這不是得病了,而是中了邪,怕是陳蕭他娘又出來鬧事了,他定是惹怒了她,我管不了這事了,你們自求多福。」
張端公沒多說半句話就走了。
爹那天傍晚提着一大袋禮物去張端公家,求着張端公幫忙救人,我和奶奶在屋子裏看着爺爺,守着爺爺到了半夜,奶奶見我乏了就讓我回屋先去睡覺。
當我進屋打開燈時,在床前看見了一個身着大紅袍的女人。
這件衣服我認得,就是他們當時給我娘配陰婚的時候給娘穿上的,娘偏着身子站在床前,我進屋的時候她才回過身子來看着我。
我嚇得喊了聲,奶奶馬上就拿着扁擔沖了進來,看見我娘後也嚇得不清,不過還是把我護在了身後,舉着扁擔就朝我娘砸了過去,嘴裏罵着:「背時的短命鬼,你要啥都給你了,還來糾纏我們做啥子,打死你。」
娘被扁擔砸得身體微微一偏,然後邁開步子搖搖晃晃奪門走了。
我娘走後,奶奶馬上把所有門窗關得嚴嚴實實,也不准我繼續睡覺了,拉着我到了爺爺的床前,說:「你那個背時的娘晚上沒準還要回來,我們就在這裏等你爹跟張端公。」
我盯着床上爺爺,然後問奶奶:「娘是你打死的,爺爺一直給我娘燒香燒紙,為什麼我娘不害你,要害我爺爺?」
奶奶聽了我的話氣哭了,抄起旁邊掃帚就往我身上抽,邊打邊哭着訓斥:「還敢不敢說這種話?」
以前因為不聽話爺爺奶奶教訓我,也會問我還敢不敢再犯,我為了不挨打就會回答說不敢,但是這次我沒有張嘴,奶奶哭着打我,我也哭着挨打,奶奶打累了才停下來。
直到次日清早,爹才帶着張端公進了屋,剛進屋張端公就說:「昨晚路上被不乾淨的東西堵住了,到今天早上路才通,蕭娃子他娘是不是又回來了?」
奶奶連忙應是,張端公放下了他隨身背着的一個藥箱,走到爺爺的床邊掰開爺爺眼睛看了會兒,然後從包里取出了些紅色粉末和上水後抹在了爺爺臉上。
奶奶在旁邊擔心地看着,等張端公忙完了她才走過去焦急地問:「張端公,蕭娃子他爺爺到底還有救沒救?」
張端公故作深沉嘆着氣,搖頭不語,我奶奶又說:「張端公你就直說,我們都受得了。」
張端公說:「那我就直說了,這事兒解決是能解決,就看你們能不能狠下心來。」
爹馬上語氣堅定地說:「沒啥狠不下心的,只要能不讓她再禍害我們家了,不管怎麼都成。」
張端公恩了聲,把之前拿出了東西收進了藥箱裏才說:「鬼最怕的是火,現在其他辦法沒有,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她屍體挖出來燒掉,一乾二淨,什麼都沒了。」
我們這邊兒實行的一直是土葬,古代最殘忍的刑罰無非就是斬首,同樣是死刑,絞刑就比斬首要輕得多,因為這邊兒信奉死留全屍,屍體不全是投不了胎的,而用火燒屍體,就等同於挫骨揚灰了。
農村都是樸實的莊稼人,哪兒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所以奶奶和爹當時就猶豫了,張端公也不着急,收拾好東西就往外走,說:「你們想好了來找我就是。」
還沒出門,我爹咬着牙說:「行,只要能解決了這事,我就同意燒了她。」
爹和奶奶一致同意,張端公也無話可說,當天中午趁着太陽最大的時候,幾個人提着鋤頭就去了娘的墳前。
這種事兒爹原本不想讓村里人知道,不過就爹、張端公、奶奶三個人,是無法將棺材弄出來的,只能請村里人幫忙。
結果去喊村里一些還能用上力的人時,他們都到了我家門前,阻止爹和奶奶:「這樣要不得喲,這是挫骨揚灰,要遭報應的,你們就算不為自己着想,也要為娃兒着想嘛,千萬動不得土。」
村里沒一人幫忙,但是看着床上的爺爺,爹實在沒辦法了,直接提着鋤頭就往墳塋地去了,奶奶和張端公也跟了去。
三個人還愣是將一千多斤的棺材給挖了出來,到傍晚時分,他們轟隆一聲打開了棺材,可打開棺材的剎那,棺材裏竟然發出了嬰兒的哭泣聲。
嚇得爹和奶奶全都往後仰去坐在了地上,我就在旁邊愣愣看着這一切,渾渾噩噩的。
爹坐在地上沒敢去看棺材裏的嬰兒哭聲到底是咋回事,只用滿手是泥巴的手搓着眼睛,抽泣着說:「造孽啊,報應啊。」
奶奶先前被嚇了一跳,這會兒緩了過來,提着鋤頭就站起來:「一把火燒了,就啥都沒了。」
說完站起身到了棺材旁邊,然後愣住了,嘴裏發出啊啊的聲音,像是喘不過氣。
張端公和我爹也跟了上去,他們的表情都變成了一樣。
我隨後邁步上去,站在棺材旁往裏邊兒看了眼,棺材裏面沒有娘,也沒有他們裝進去跟我娘結陰婚的男人,只有一個白白胖胖的嬰兒躺在棺材裏,好奇打量着這個新奇的世界。
張端公俯下身去把棺材裏的嬰兒抱了起來,張端公剛碰了下嬰兒,嬰兒就哭鬧得不聽,不過他把嬰兒抱起來後,嬰兒生下的棺材板上幾個字也顯現了出來。
上面寫着:娃兒無過,放過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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