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哥哥!」雲曦梨花帶雨,抱起癱倒在黃沙中的風無心,「無心哥哥,你沒事吧……嗚嗚嗚,你怎麼樣了?」
風無心吃力地探出手,摩挲着雲曦的臉龐,蒼白的嘴唇微微動了起來,「我……我說過,無心哥哥……會好好保護你的……曦兒……」
「嗯,嗯……曦兒一直相信無心哥哥說的話。」雲曦的淚水滴落在風無心的臉上,熱熱的。
風無心見着安然無恙的雲曦,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精神力拗不過疲憊的身體,漸漸昏死過去。雲曦擦掉淚水,將頭埋在風無心的胸膛上許久……
烽火堡是一座還算堅固的圓形土堡,起碼能攔住流沙騎兵們的衝擊。
當姜離他們的馬車走進烽火堡時,約是初到寅時,天際還未能見得一縷曙光。
巨大的木門被十幾名臂力過人的門吏慢慢放了下來,「砰!」低沉響亮的落地聲中就能聽出這些門吏躁動的內心。
烽火堡佔地不過方圓一里余,這裏擠滿了劫後餘生的客商和幾小隊全身武裝的士兵。喧鬧聲中帶點唏噓和嘆息,多少人在感嘆自己剛剛是如何躲過追殺種種。當他們看到這幾名渾身是傷,衣衫襤褸,臉上卻依存堅韌和剛毅時,他們大多開始選擇沉默。
這個土堡原本是根據一處堡壘的舊址所建,四面土牆低處的石牆正是這個土堡地基,那石條上一道道刀痕箭坑也能看出它們經年負戰的歷史。
朱曉三將雷少雲等人帶到了一處相對乾淨的木房內,並喚來的幾名行軍大夫幫風無心看診。可這些行軍大夫都是擅長刀傷劍傷和跌打骨傷,對筋脈內傷均束手無策。他們只是嘆息地搖了搖頭便急忙去給其他病人看診了。
雲曦帶着哭腔道,「無心哥哥他需要大夫……需要大夫!」朱曉三經不住雲曦的梨花帶雨,連連應道,「雲姑娘,交給我……交給小朱,小朱這就去找大夫!」說罷,便匆忙跑了出去。
姜離略懂醫術,幾次幫風無心診脈,卻摸不到他的脈象,幾次欲用真氣給他療傷,卻發現自己送出的真氣全被護體劍氣所阻礙,「這……」
「小時候……小時候爹爹教我學劍時,曦兒總是偷懶,裝病。如今,如今卻不能幫無心哥哥一點忙……」雲曦感受到風無心冰冷的臉頰,只有她的淚水才能給他最基本的溫度。
雷少雲望着滿臉珠璣的雲曦,心中不勝心痛,眼神中的憐惜顯露無遺。
「罷了,我原本只是想利用他,自欺欺人……」慕無雙看着雷少雲竟然發現自己有點背離了初衷,醋罈子都打翻了,「好像自從跟他們一起,都是一直被保護的。難道我迷戀上了這樣不切實際的安全感?」
「不……慕無雙,應該自己保護自己!」就在剛剛,自己重新抽出子母劍時,突然發現自己的劍法有些生疏了。
「哎!」姜離幾次咬牙,怒打了自己幾下胸膛,「呵,我還是那樣沒用,還需要別人的保護和可憐,才能生存下去。萱兒……」
不知為何,四周的動靜開始變大——土堡內開始躁動起來。
「不好了,不好了!」昏暗的門下,突然出現朱曉三疲憊的身影,只見他上氣不接下氣道,「不……不好啦……流沙盜開始攻打烽火堡了!」
「不可能,他們都是騎兵而已。根本打不進來!」姜離走到門外,看着人流開始往西門處結集。
「公子啊,我……我也是這麼想的啊!」朱曉三勉強直起身自來,「可……可是他們手上有雲梯,最重要的是……他們還有兩架霹靂炮啊!」
「霹靂炮!」姜離心中頓時一沉,這些流亡之徒怎麼會有這些笨重的攻城武器?他二話不說便和朱曉三一起跑了出去。雷少雲心中五味陳雜,這剛離狼爪,又遇虎襲,「這烽火堡也就千餘士兵,要是被攻破了,敵人騎兵衝進來……」
雷少雲一拳狠狠地打在土牆上,竟打進了一個小坑。他怒地撕掉了多餘的褲袍,跑出屋子,蹣跚地跟隨街上騷動的人群,不知所去。
「曦兒,你就在這裏照顧好無心吧!」慕無雙回首丟了一句,便跟上了雷少雲。
燭光下,風無心昏睡的樣子非常的安詳,雲曦忍不住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口。再望去桌角處昏暗的燭火搖曳着,照在土牆上的火影微微搖動。
「風中殘燭……」
黑雲壓城城欲摧。
烽火堡西門,姜離站在三丈高的土牆上向外望去,黃沙飛塵,夜色昏暗,但距烽火堡幾百步外,有一片火光漸漸向他們靠來,戰馬整齊的步法像是虔誠的朝聖者那般嚴肅。城門稀稀散散的拒馬,到如今也只是擺設用罷了。
「約有四千人!」姜離粗略那麼一算,流沙騎兵們中間,左右兩翼各有一台黑乎乎高大的東西——霹靂炮!
「流沙騎兵團是各國逃兵和流寇聚集而成。線報得知,他們有將近六千人!」朱曉三臉上有說不出的惶恐,這烽火堡土牆不像雁門關的石牆那般堅硬,怕是扛不住霹靂炮的摧殘,「他們一定留了一定的兵馬在雁門關那邊牽制着,王將軍為人一向謹慎……不然援軍不會這麼慢的!」
「我們有多少人?」雷少雲面如死灰,他多少讀過兵法,看敵人這陣勢和駐守在這裏的老弱殘兵,他也知道後果不容樂觀。
烽火堡的守將張參將恭敬地回雷少雲道,「八百騎兵,一千步兵,十張床弩。」
「必死無疑!」雷少雲腦中升起了這樣四個字,腦子裏好像有不明之物嗡嗡作響,「爹爹,爺爺,你們在哪兒啊?少雲有難了!」
慕無雙在他後面扶住他。雷少雲回首勉強擠出微笑,「我應該和無心一樣……至少我要保護雙兒!我……」
雷少雲心中大慟,一把將慕無雙擁得很緊!
氣氛非常的詭異,任由敵軍的靠近,眾人束手無策,他們唯一能做的,難道就只有坐以待斃……
天涯沉寂,何時方能見得晨曦?
「是沙城!」張參將一眼望去,軍隊前那人刀上那把在黑暗中能也發出金光的大刀,那人正是流沙盜第一首領,沙城,「我永遠忘不了那把大漠金刀!」
姜離凝視着他的雷霆紅纓槍——他已用找了一把白蠟杆將槍頭接好,「將軍,如果您相信我。把那八百騎兵給我!」
「可是……」
「現在天色昏暗,對沙城執行斬首突擊,敵人不知我方底細,突然襲擊,定有奇效。流沙一旦群龍無首,必然潰散。就算斬首不成,我也會爭取破壞他們的霹靂炮。至少有五分勝負可言。」姜離閉目凝想了一會,語氣變得非常的堅決,「八百騎兵足矣!」
張參將想了一會,還是把兵符叫給了他,「全堡人員之性命,繫於你手啊!」
「姜大哥,我跟你一起去!」雷少雲探出手,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姜離聽出了他的猶豫,微微一笑,「你留在這裏,還有兩位姑娘要你保護呢!」轉身匆匆往軍營趕去,「如果……我沒有回來,記得幫我跟萱兒說聲對不起!」
姜離已經消失在雷少雲的視線內良久,可他還伸着手,愣住了。
天空被黃沙過分的掩埋,視線已經穿不透,更分不清天上的雲彩,是烏雲,還是白雲……
雁門關外,千餘騎兵在叫關罵戰,他們趁着夜色以為宋軍不知曉他們的底細不敢出城,口出穢語,肆無忌憚。
突然,雁門關城門大開,光暈處,只見一戰將威風凜凜,面戴銅具,披頭散髮,身披紅錦百花袍,外掛怒獅金環甲,弓箭隨身,坐下嘶風赤兔馬,手橫方天畫杆戟。身後百騎,徐徐而來。
流沙中不缺西夏的逃兵,當他們見到這名銅面戰將橫出鬼門關時,那睜大的眼神好似看到了來自地獄的天神。
「不,不好了……是面涅將軍!」「狄青來了!」這些所謂虛張聲勢的流寇們片刻的驚呆後,便開始了倉皇的逃遁。
「不久之後,將會是黎明!」狄青望着遠處的天涯和倉皇的流沙騎兵們,手中畫戟前向一招,赤兔馬高躍長嘶,一聲莊嚴的「殺」字,身後百騎隨着眼前這名天神殺入敵陣。
千餘流沙騎兵隨着那銅面的漸漸靠近,更加的慌亂,使得三名騎兵長壓根沒有辦法指揮。
「唰唰唰!」第一個迎接的狄青的那名流沙盜在還沒有痛楚時,頭已經被畫戟上的月牙刃砍了下來。隨之,赤兔馬高躍而起,狄青的畫戟在空中舞動間,銀光閃過處,已挑下兩三名流沙盜。
百騎隨着狄青在敵陣中左突右殺,槍如蛟龍,刀刃染血,如入無人之境。
昏暗的月光下,刀俎與魚肉的角色頃刻間轉換了過來——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一千餘敵人不到一刻,被狄青的騎兵殺了兩百餘人,其餘流沙盜潰散往賀蘭山的方向逃去。狄青和部下向西北追不到三里便掉頭往烽火堡的方向去了。
姜離看着膽懼的士兵們,以接應援軍之名以勵士氣,便帶着八百騎兵至西城門而出。
雷少雲站在土牆上,望着城下被拉起的巨大木門,拒馬被拿開後,姜離便率着八百騎殺出,他手上那杆雷霆紅纓槍被內力所充斥,流光電閃。
夜色下,黃沙吹卷,晨陽欲出不出,敵人密麻麻一片,而姜離卻只有石子那麼大一小塊——以卵擊石。雷少雲不禁仰天長嘆,「哎……螳臂當車,蚍蜉撼樹啊!」
「公子小心!」朱曉三一聲大喝,連忙將雷少雲撲倒,下一秒,一顆大火球便雷少雲頭上飛過,砸落在城內一座木屋上,頃刻間化為齏粉,劈哩啪啦地響着!
「啊……流沙打過來了!」「大家準備一下,跟他們拼了!」「對,跟他們拼了!」緊接着,投石車又拋來幾個火球,弄得滿城躁動!
城門下,姜離所帶出的八百騎在出門那一刻,便有一百餘人策馬往兩邊潰散逃跑。姜離無動於衷,大聲呼道,「大丈夫生於世間,所作所為,當不負天地仁義,父母君師,更應不負人之尊嚴。陷陣之兵,一往無前!」
「兵戰之場,立屍之地,必死則生,幸生則死!」果然如姜離所說,百餘逃兵被敵人兩翼突擊的騎兵殺得片甲不留。流沙左右兩軍分別有第二首領流雲和第三首領慕雪分別統帥,他們並不去管中間的姜離,而是帶着雲梯,跟着霹靂炮的節奏全力攻打烽火堡!
「吼!」求生不得,六百餘人抱着破釜沉舟之志,在姜離的指揮下,結成鋒矢陣,化一把利箭直取敵人中軍的沙城。
距敵不過五十步,敵我兩望,漸是清晰。
「中軍守着投石車,約有兩千人!」姜離心中估算着,「殺呀!」躍馬跳起,第一個殺入敵人,兩名流沙盜被姜離的長槍的衝擊力刺出十幾步,當場喪命。
沙城背負大漠金刀,紋絲不動,目光懾人。胯下黑馬也如他一般冷靜。
「我與他,相距不過二十步!」姜離心中度量,六百騎兵跟着他沖入敵陣,與敵兵廝殺起來。
雨家槍訣,天下槍法之精髓。姜離舞起的長槍銀晃晃,在夜中跳動,之間夾雜着紅光飛濺,血染征袍!
「大家擋住他們,不要讓他們衝上來啊!」雷少雲與張參將率領士兵守在城頭,將欲爬上來的流沙盜們殺下去,推倒他們橫上來的雲梯,慕無雙則在城中疏散人群。天空屢屢被火光映紅,霹靂炮打出的火球彈在空出划過,像是美麗的流星,更是催命的毒火!
流沙盜們初用霹靂炮,準度不高,偶爾還會砸到自己人,但這足以讓雷少雲他們吃夠了苦頭。火球彈打在土牆上,打出一個大坑,震得站在城頭的他們壓根站不穩!飛進城內的火球已經將烽火堡內砸得滿目蒼夷。
「城牆塌了!」慌亂中,不知道什麼人突然喊了出來。雷少雲望去,不遠處,一處土牆被霹靂炮砸破,只餘一丈余的高度,流沙盜們紛紛涌了進來,「糟了!」
張參將依舊守在城頭,雷少雲率領幾百人下去截殺湧進來的流沙盜們。肆意妄為的流沙盜們一邁進城來,便開始衝去大肆砍殺手無寸兵的客商和牲畜——這是他們唯一的樂趣。
火光沖天,街道縱橫雜亂,四處都響起了令人煩躁的殺喊聲,哭泣聲和求饒聲……
雷少雲心中雜亂,急於尋慕無雙的影子,他所帶領的兵士也被人群和流沙盜衝散了,「無雙!」雷少雲一把抓住身上淋滿鮮血的慕無雙,慕無雙一個驚恐轉身,差點一劍刺過去。當她發現是雷少雲,倉皇地哭倒在他的懷中,「少雲,少雲,我好怕!」
「沒事!有我在,沒事,雙兒,沒事!」雷少雲將慕無雙抱得老緊,心中哀慟,「難道我就要死在這裏了?」
星辰斑駁,月光穿進着厚厚的沙浪。
兩人四周的流沙盜漸漸靠近,他們見到兩人武器和架勢,就知道他們是習武之人,不敢大意。
「不得同生,但求同死!」雷少雲捧着慕無雙精緻玲瓏的臉蛋,她的裙擺上沾滿了污穢的鮮血。
「不得同生,但求同死!」慕無雙臉上充滿了欣慰的微笑,心中嘆道,「呵,到了陰曹地府,在好好與少雲道個歉罷!」
雷少雲心中的恐懼被慕無雙的勇敢和美麗所壓下去,左手摺扇,右手長劍,與慕無雙並肩作戰。兩人伴舞揮劍間,漸漸有了默契,彼此對望的眼神中,充滿了笑意與無憾……
姜離料不到他剛近到沙城五步時,他的六百騎兵拼命死戰,已經被殺得只剩下三百餘人。敵人的損失了,也僅是兩三百——身經百戰的流寇與老弱殘兵的區別!
姜離開始覺得絕望,但他始終不會放棄,「只要眼前這個人死了……無心,曦兒,少雲,無雙他們都有救了!」
「啊!」姜離用力拉起韁繩,馬兒被勒得生疼也奮力跳起。姜離長槍直刺沙城,可沙城依舊冷靜,紋絲不動,「只在這把槍穿透他的頭顱就可以了,就可以了!」
「啊……哈!」姜離再次使力,長槍螺旋刺出。沙城突然拉馬躍起,右手抽出背後的大漠金刀揮出,砍落姜離的槍鋒。
「啊!」姜離一個轉身長槍回殺,沙城淡淡一笑,揮舞大刀,刀光如金陽照耀,幾招交手,姜離只覺雙手震顫微麻,「這沙城武藝竟然如此了得,刀法中沒有一絲破綻!」
想的永遠比做的簡單,姜離原來只是想殺了這個人罷了,如今,近到他面前,武藝卻遠不如他,談何殺他?
沙城淡淡一笑,「有膽識,沒本事!」戰馬躍起,金刀居高臨下,破勢而來!
狄青率着百騎揚塵而來,距離烽火堡西門不到三里處,遠遠都能感受到烽火堡慘烈的廝殺場面。
四處漫揚着煙沙,天涯晨曦,幾縷昏黃的光芒充斥着整個空間。狄青突然停了下來——離自己百步處,竟然隱隱約約有一道人影,一身套頭黑袍,腰上有一把微微閃動的黑龍之劍。狄青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望見他一頭白髮從頭套中散出飄揚,好似還有一絲絲微藍和光芒交相輝映!
突然,那人動了,竟是朝他而來。狄青能看到那人抽劍出劍的動作——一把沒有劍刃的劍,不!昏黃的光芒下,一縷細長的黑色閃動。
「黑色透明的劍刃?」狄青心中一動,剛想揮戟攔下,可那人的速度實在太快,無聲無息,就這樣從他的身側滑過,劍刃擦過他的怒獅金環甲,留下一道透進半寸的劍痕,傷及他的肌膚!
「身經百戰之良將,身上的護體罡氣竟如此堅硬,我這一劍不能傷他分毫!」那人心中一動,轉瞬身形便如塵煙散去。狄青站落在原地驚呆了,「這個人……是誰?」
當他轉首去問部下時,他們竟聲稱沒有見到這個人,狄青心中大駭,「世間,竟有劍術如此出神入化者!」
遠處,投石機拋出火球在空中劃出的弧線映入眼帘,狄青霎時大驚,「竟然是霹靂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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