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簡單粗暴往往是最有效率的手段。就像現在,當匕首架上酈承綱的咽喉,叫他感受到那冰涼的觸感,鋒利的刀刃在喉間所產生的威脅,他就忍不住顫抖起來,這回他是真箇感到害怕了。這是自他成年以來第一次產生如此強烈的恐懼之感,這種直面死亡的感覺,是以往的他怎麼都想像不到的。
楊震見他眼神一縮,畏懼之意大起,便又繼續施加壓力道:「酈員外,我勸你還是好好合作,把糧倉所在說出來。你可不要忘了,這兒還有這麼多你酈家的人呢,我不信一個知道糧倉地點的都沒有。」
這卻是實話了,酈承綱心裏更明白這道理,再加上生命都受到了威脅,只得小聲而緩慢地道:「我說……我把糧倉的位置告訴你便是了。」他每說一個字都能讓咽喉和匕首的刀鋒貼近一些,自然要儘量把動作控制住了。
楊震這才把匕首一收,拍了拍酈承綱的肩膀道:「這才是明智的選擇。你也不必說了,這就帶我們去吧。」他很清楚如今縣城有多麼缺糧,又不知道蔡克文他們能否早些趕回來,為免夜長夢多自然還是早些把糧食掌握在手中為好。
對此,楊晨也是一樣的想法,他當時就吩咐一部分人留下看着酈家大院中的所有人,以防他們逃跑,其他人則跟着他們兄弟押送着酈承綱前往他們藏匿糧食的所在地。
當他們押着已經被反綁了雙手的酈承綱從他家大門走出來時,聚集在外面的數百名縣城百姓都現出了極其驚訝的神情來。就這些百姓想來,即便是縣太爺親自出馬,這回也得在酈家碰上釘子,可沒料到,今日就像是太陽大西邊出來一般,一向在諸暨難有敵手的酈大爺居然就被綁了出來。而且看他的神色,似乎這次是真有大錯犯在縣太爺手裏了。
周圍頓時生起了一片嗡嗡的議論聲,雖然楊震聽不清楚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但卻能猜到百姓們是在關心酈承綱到底犯了什麼事。於是在略一思索後,他就突然開口大聲道:「各位父老還請靜一靜!想必各位一定很好奇酈承綱他犯了什麼事吧。今日便告訴你們,這位酈員外,他居然就是白蓮教的人。這次我們諸暨縣遭逢大難,浦陽江決堤,就是他從中搗的鬼,而且一切都有證據。另外,據我所查,就連我們的常平倉被火燒盡,也是他派人干下的事情!」既然已決定把酈家誣陷為白蓮教徒,那索性就把所有罪名都栽到他們頭上。
這話一說,那些本來還有些忐忑和不解的百姓們頓時就譁然一片,有那激動的甚至已經指着耷拉着腦袋的酈承綱破口大罵起來。或許尋常百姓不知道白蓮教的厲害,但對於有人破壞江堤,燒毀常平倉的罪過還是很容易接受的。一想到就是這位酈員外搞出的這些事情,不但使自己家園被毀,三餐難以為繼,而且還用糧食換取土地,如何能叫這些百姓心中不憤怒呢?
若不是酈承綱身邊都是縣衙的人,憤怒的百姓早就衝上前來將這個罪魁禍首給活活打死當場了。但即便如此,百姓們的咒罵還是如滾滾的江水般不斷朝着無精打采的酈承綱湧來。這讓他本來就已沒有幾分血色的臉龐變得更加蒼白,身子更是不住的發抖。
但已認命的他,此刻卻不再打算為自己分辯。其實也沒什麼好分辯的了,他被抓便是最強有力的證明,證明楊震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無論是他確實做過的掘堤一事,還是從未有過的燒常平倉一事。現在他酈承綱已難逃個死罪,又何必再計較這些呢?反正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
楊震這麼說話,要的就是眼前的效果。這麼一來,酈家就徹底站到了全縣百姓的對立面,那他們就徹底難以翻身了。即便他們上頭真有靠山,在如此情況下,也得考慮一下民意。
眾人押着酈承綱繼續起步,直往他剛才所說的倉庫所在地而去。而那些百姓,顯然還沒有罵夠酈承綱這個喪盡天良的傢伙,於是許多人就跟隨着他們不斷向前,一路走,還一路繼續罵着,好不熱鬧。
但也有些人,卻並沒有跟上,而是留在了原地。這其中,就有兩名看着極其普通的漢子滿臉疑惑地目送楊震他們遠離,這才用只有他們才能聽清的聲音說道:「這是怎麼回事?聖教可從來沒有與酈家有過關係哪。怎麼卻被他們指認成了我們的人了?」
「誰知道呢?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諸暨縣已經開始全力搜尋我們的人了,今後得更小心些才是。還有……那兩位的安危可是最要緊的,我們得趕緊想辦法幫他們離開這兒。」
「這點不必擔心,他們現在還是很安全的。而且只要過了這兩日,官府的戒備鬆懈下來,他們就能離開此地了。」
兩人一面說着話,一面已快速穿行在小巷之中,很快就失去了蹤跡。
走了小半個時辰,眾人終於停駐在了一處比常平倉佔地更大的糧倉之前。這兒,便是酈家以往用來儲藏各種商品的大倉庫,不過此刻卻只用來收藏一樣東西——糧食。
看着大門緊閉的倉庫,楊震沖酈承綱一努嘴:「酈員外,還煩請你叫下門,然後讓裏面的人都出來吧。」這麼大的一處倉庫,又存放着可以叫酈家獲取極大利益的如山糧食,楊震自然認定裏面有不少人看守着了。
酈承綱很是聽話地答應一聲,就慢慢挪動步子走了過去,但在他身後盯着他舉動的楊震卻未發現,此刻他的眼眸中已閃過了決然之色,似乎已有了最決絕的打算。
因為雙手被綁在了身後,酈承綱只得用腳在大門上重重揣了三下。隨即,裏面就傳出了一個戒備的聲音:「什麼人?」
「是我,老二,趕緊開門。」酈承綱沉聲道。
聽出是他的聲音,那門才緩慢開啟,楊震順勢一瞧,就認出了其中一人正是當日在軟紅樓里被自己拿住過的酈家二爺酈承紀了。此刻,他正滿臉不耐煩地說着話:「老大,你跑來這兒做什麼?難道連這點事情都不放心我……」最後的一個嗎字還未出口,酈承紀就愣在了當場。
他被眼前的場景給驚呆了。自家兄長居然被綁着,而後面還站着許多衙門裏的人,這也太叫人意外了吧!
「上,把他也一併拿下!」楊震卻不給他反應的時間,立刻下令道。
身後的幾名衙役應聲就撲了過去,口中還喝道:「酈承紀,你酈家的事情犯了,還不趕緊束手就擒。」
「老二,叫人點火!」不想這時候,一直顯得很是老實配合的酈承綱突然一聲大喝,隨即全力轉過身後,低頭就沖撲過來的其中一名衙役身上狠狠地撞了過去。
直到這個時候,酈承紀才回過神來,一見有人撲來,他便是一聲大喝,迎着來人的勢頭就是一計炮拳轟出。那衙役也就仗着身份而已,自身武藝卻很是低微,即便看到了對方迎面襲來的一拳,他也已無法閃避,只來得及舉起手臂往前一擋。只聽得喀拉一聲,他的手臂頓時就被酈承紀一拳打折,隨後身子也被這衝力打得飛退出去。
至於另一人,也被酈承綱那突如其來的一撞給撞了個趔趄,勢頭便是一緩。
楊震眼見這情況,臉色就是一緊:「不好!」他也有些托大了,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以為酈家已徹底失去反抗的勇氣。卻沒想到酈承綱在這個時候突然反撲。
他更清楚,對方這麼幹的意圖何在,只聽酈承綱的話,便知道對方是要來個魚死網破了。
楊震此時已顧不上其他,當即就一個箭步躥上前去,同時右手在腰間一帶,已拔出了一柄匕首。他的速度確實極快,但終究還是慢了一步,這時酈承紀已飛快地退進了倉中,同時喝道:「大家點火!」
裏面那些人似乎早有這樣的準備與覺悟,一聽他的命令,幾隻火把就已亮了起來,然後面對着已衝進門來的楊震等人,酈承紀就惡狠狠地看着他們道:「你們再敢上前一步,我便燒了這些糧食!」
倉庫里堆放着一堆堆如山高的糧食,而在每一堆糧食跟前,都站着一名手持火把的漢子。顯然,只要他們手一松,這價值不菲,關係到無數百姓生存的糧食就將化為飛灰。
這一下,楊震他們可就不敢動了。不過他們還來得及將剛才發力撞了人,自己也跌倒在地的酈承綱拿在手裏。這或許是他們能與對方討價還價的唯一籌碼了。
楊晨這時才終於來到倉庫門前,一見這架勢,他的心裏也是一沉,馬上道:「酈承紀,你可想清楚,如今你酈家已有大罪在身,若是再如此執迷不悟一錯再錯,那恐怕真要破家滅門了。」
「呸!」這時,酈承綱也從那一撞的後遺症里恢復過來,聽到楊晨的話,忍不住啐了一口:「老二,別聽他的。給我把這些糧食都給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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