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小的身影自屋中探了出來,顯得很是畏縮,正是墨兒。
自從被楊震當場拿住他下藥後,墨兒就被關在了自己小屋之中不得離開。而在楊震前往武昌後,王海、阮通二人就把他看顧得更嚴了,可以說今日是他在楊震走後第一次能走出屋來。
楊震掃了他一眼,淡然道:「我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墨兒無聲點頭,怯懦地看着眼前很是陌生的二少爺,不知對方要怎麼發落自己。而王阮二人卻顯得有些尷尬,他們剛才還拍了胸膛保證這次的談話只有四人知曉,轉眼就又多了一個知情人。
楊震在心中轉了下念,這才道:「其實你就算是知道了也沒什麼。」說着若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了墨兒那瘦小的身軀半晌,直看得他心裏發毛,雙腿都有些打顫了,以為楊震是要殺人滅口呢。見他露出恐懼之色,楊震才又是一笑:「放心,我不會犯法殺你的。我想你不過是個孩子,而且是被我們楊家趕出去的人,從你口中說出的針對我們的話可沒有幾人會相信的。」
「啊?」在場幾人都是一愣,而墨兒本來滿是害怕與憂慮的神色間也多了分喜色。還是阮通忍不住問道:「二郎,你是說要把他放走?」
「不錯,這麼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我還留着養他不成?」
「可他之前那樣對你……而且之前你不一直留着他麼,怎去了一趟武昌就改變主意了?」
「之前留他,是為了不走漏風聲,從而叫姚家有所防備,現在既然事情已成,就沒有必要再養着他了。他雖然做了些對我不利之事,但我總不能因此就殺了他吧?所以還是儘早趕了他離開為好。」楊震說着看向兄長,正看到楊晨滿是讚賞的目光,似在說二郎你真箇長大了。
其實楊晨的心思也是一般,只不過墨兒之前針對的是楊震,他才覺得難以出口勸說兄弟把人放了。卻沒想到,這回他竟然自覺提了出來,這不能不叫楊晨大感欣慰,想不到經過那次之事後,楊震居然變得如此曉事,真可算得上禍兮福所倚了。
「你這就走吧,以後別讓我再在江陵看到了你!」楊震盯着墨兒吩咐道。
墨兒心中先是一喜,繼而又是一慌。雖然逃了條性命,可他自小在楊家呆着,可沒有單獨生活的經驗,現在被逐出楊家,將來的路該怎麼走卻是半點沒有想法。不過他深怕有人會改變主意也不敢拖延,只朝楊晨施了一禮,就低着頭走了。
四人並沒有看到在墨兒轉身離開時眼中所含的怨毒來,不然他們還真說不定會改變主意。只有楊震,即便見了也不會放在心上,在他看來對方不過是個孩子,對一個心智成熟,經歷過太多的成年人來說,又怎麼可能真和個小孩計較,甚至動手殺他呢?
在放了墨兒後,楊震才又想起一事:「大哥,我這次急着趕回來,只為讓你儘早出發去武昌。只要這次鄭大人立下功勞,他就會幫你重新得到參加本次鄉試的機會。」
楊晨雖然心中感動,可還是道:「這事還沒有個定數,我覺得還是再看看為好。想來真要有什麼變數,官府那也很快會給我消息,到時出發卻也不遲。」
楊震還想再說什麼,突然就明白了其中原由,說白了兄長還是因為手頭拮据才會這麼說的。這個時代去一趟五百里外的地方可不是件小事,何況還是赴考。如果去得早了要在武昌城裏呆上幾日,這花銷也不是件小事。
楊家本就不富裕,之前又有楊震受傷以及前往武昌這兩件需要花費不少錢財的事情,讓他家中剩餘的積蓄實在不多了。所以,在沒有確切消息前,楊晨還是不敢出門。
想通這層,楊震就沒有再勸兄長,只在心裏暗暗決定一定要儘快找到賺錢的營生,再不能靠着兄長來養他了。
在又聊了幾句後,楊晨又回了自己房中溫書,而楊震三人則繼續在院中說着話。於是他就忍不住對其他二人說道:「阮五王三,經過這次事後,我覺得咱們再不能如以往般渾渾噩噩度日了,我們也得找個正當營生才是。」
這話說得兩人一愣,但隨後就見他們也點下了頭去。他們三個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在這個時代已自不小,周圍也有同樣歲數的人都當了父親,就因為這,家中老人也沒少數落他們。他們以往只是沒細想罷了,現在自家兄弟這麼一提,才讓他們心有感念。
「只是咱們能做什麼呢?」阮通摸了摸頭道:「咱們擅長的都是些打架鬥毆之事,除此正當活兒卻是半點沒有做過。」
還真是物以類聚,三人都是一般,這就讓楊震也有些為難了。難道真像自己之前所想的那樣,逼得沒了出路,索性就仗着一身本領去當個盜賊嗎?即便是個俠盜,這裏畢竟不是武俠世界,也不是長久之計哪。
這時王海突然說道:「我倒是有個想法。我表兄前日就跟我提過,如今縣衙正在招差役,我看我們或許可以去試上一試。」
「唔,這確實是個機會。阮五你怎麼說?」
「既然你們都這麼說了,我當然奉陪了。」阮通痛快地答應道。
「好,那就這麼定了。事不宜遲,明日一早,我們就找王三表兄,看他能不能幫我們三人一齊當這個差役。」楊震最後決定道。他卻不知道,這個時候的縣衙差役與後世的公務員是無法相提並論的,只當是個大好的機會呢。
大明都城北京,紫禁城。
在巍峨肅穆的皇宮大內,卻有一處建築與此環境大不相符。這裏只有一溜低矮的平房,那房子的牆面早已斑駁落漆,某些牆角處還開着裂縫,就是尋常的人家都比這要好上一些。
但就是這樣一個殘破的環境,卻是大明數萬官員削尖腦袋,一心嚮往的。因為這裏就是大明中樞中的中樞——內閣。自太祖廢相成祖建內閣後近兩百年的時間裏,這裏的權柄是一日重似一日,直到如今,內閣首輔張居正已成為了這個天下事實上的主人了。
權力越大,也象徵着責任越重,所以即便天色已昏暗,張居正依然還在內閣值房裏翻看批閱着從外地送進京來的奏疏。皇帝還小,大明朝的千鈞擔子都壓在他這個首輔身上,他又怎麼敢有絲毫懈怠呢?每日,張居正都要批看數以百計的公文奏疏,並給出自己的意見。
過度的疲勞,讓張居正這個只有四十八歲正當盛年的男人都已有了不少的白髮,臉上也有不少的皺紋。不過這些配着他那張方正的臉膛,凜然有神的丹鳳眼和及胸的一部長髯,卻給人以無盡的威壓,叫人不敢逼視。
雖然天早黑了,張居正卻依然端坐案前,批看着今日最後的幾本公文。甘肅鬧了旱災請求減免稅賦,江南又請朝廷撥付一些修堤的銀子……這一樁樁國家大事都只等着他落筆給出決定,然後再讓皇帝蓋上寶印。
「這幾年來,各地官員怠政者實在太多了些,有點事情就想着從朝廷這裏拿到錢糧,如此下去可不是辦法哪。看來我早年醞釀的考成法一事必須儘快落實下去了,不然想中興我大明終是鏡花水月!」張居正批下自己意見後,心中暗暗作着計較。
這時,一陣腳步聲從外傳來,打斷了張居正的思路,讓他皺起了眉來:「都這個時辰了,怎還有人來?是哪裏出了大事不成?」
中書舍人秦綱捧着幾份奏本大步而入,在行過禮後說道:「閣老,這是通政司剛命人遞進來的,說有要事……」
「哦?拿來我看。」張居正不待他把話說完,就拿過了那幾份奏本,一看上面所寫的「臣湖廣承宣布政使鄭方謹奏」字樣,心下就瞭然了。這是湖廣送來的奏本,而他又是湖廣人,通政司那的人自然要重視一些了。只是,這究竟是什麼事,能讓他們都等不到明天呢?
張居正立刻翻開了鄭方的奏本細看了起來,很快他的臉色就變了,變得陰晴難定,這讓侍立在旁的秦綱也是心裏發緊,他來時已看過了,知道這事必然會惹得閣老發怒。
果然,張居正看完後猛地一拍桌案,一聲「豈有此理!」就脫口而出。不過很快地,他又定下神來,又把其他幾份同樣來自湖廣的奏疏也一一看了。果然,這幾份都說的是一樣事情,只是人不同,立場和態度也有所不同罷了。
小心觀察着張居正神色舉動的秦綱這時才道:「還請閣老示下,此事該怎麼處置為好。」
「此事如此惡劣,是我一人能說了算的嗎?而且奏本已進了通政司,他們那明天說不定就會明發,此事我不可能現在就做出決斷。」
「啊……」秦綱有些意外地看了張居正一眼,想不到一向專權的他居然對此事不敢獨斷了。
「此中理由你現在還想不明白,也無須明白。我只要你去做一件事情,在朝議此事時,儘量讓鍾裕去湖廣查明此事!」張居正突然給出了自己的意見,或者說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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