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桂林二十多里地外,有一處並不起眼的小村落,當地人知道這裏叫作白家村,是一個與世無爭,極其恬靜的所在。但現在,倘若有人再來此地,便會發現這兒的不一般了。
廣西自一個多月前發生動亂,各村鎮的百姓早已死的死逃得逃,尤其是尋常漢人居住的村落,更已變成了一處處的荒村。而這白家村,明明也是住滿了漢人的小村落,此刻卻依然顯得和之前沒什麼兩樣,待到天近黃昏時,還有幾縷炊煙從屋頂升起,仿佛外間的一切都與這個村子和裏面的人沒有半點關係一般。
這個白家村自然不是它表面所表現出來的那麼簡單了,倘若有人能站在高處窮極目力張望,會發現在那矮小的村屋背後,那些大樹之上,總會有點點寒光閃爍,叫見到的人心裏發緊,另外若再仔細觀察,更會發現村前的道路之上還有些不起眼的凹陷,若有人不小心踩進去,下場可很不好說了。
而且哪怕是到了夜間,那些隱藏在暗處的人手也沒有出來的意思。整座白家村跟匍匐在地上的猛獸一般,遠看着無害,但真要一腳踏進去,等待着你的,必然是可怕的傷亡。
在這天二更時分,一個蹣跚而踉蹌的人影卻來到了白家村前。他顯然對這裏的地形極其熟悉,雖然步履不穩,卻還是輕易躲過了那些凹陷,很快來到了村前最大的那處院子門口。
直到這時候,他才大大地鬆了口氣,同時腳步為之一頓,又伸手按在了院牆之上,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顯然為了跑到這兒他已拼盡了全力。
而在他一停頓的工夫,兩條黑影已分別從左右的黑暗中靠了過來,每人手裏都持着一把亮閃閃的利刃。顯然,若這人是個闖入者,他的下場必然會很是悽慘。
不過在借着月色瞧清楚此人模樣後,這兩人的神色變了:「少主……你終於回來了!」
月光打在此人微微回過頭來的臉上,照出了他頗顯英俊的臉龐,赫然正是許崇川。不過他此刻臉色煞白,可完全沒有之前那般意氣風發的模樣了,不但狼狽,還有些搖搖欲墜的模樣。
看到教中自己人,許崇川終於是鬆了一口氣。之前在桂林城的一場混戰,他雖然武藝了得,卻也擋不住突然升騰起來的烈焰,於是只能以幾名身邊的土兵為掩護,拿他們抵擋烈火的侵襲。隨後,又假死混入了屍體之中,這才在亂軍之中保全了性命。
可之後幾日,因為身邊都是官軍,許崇川只能以龜息之法一直藏在死人堆里,直到他也被人當作屍體搬出城去,這才找了個機會借夜色遁走。
可即便他得以安然脫身,但被火毒所侵的傷勢因為得不到及時治療而深入體內,再加上三天來滴水粒米未進,饒是他許崇川一身修為頗深,卻也已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若非求生的意志強大,強撐了一口氣,只怕他都無法走到這兒。
而現在,在看到教中之人,確認自己徹底安全之後,許崇川終於再堅持不住,眼前一黑,栽倒在地。這一下,着實有些出乎那兩人的意料,見他倒下,一聲驚叫,趕緊把他從地上扶起,卻發現他已牙關緊咬,徹底失去了知覺。
「少主……」兩人又叫了一聲,這才攙着他往村子裏面走去。很快地,村子裏的其他人也被迅速驚動,其中有一個模樣柔媚似水的少女,一見他如此模樣後,失聲叫了起來:「二哥……你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
不知過了多久,許崇川才從無邊的黑暗中醒過來。雖然人已清醒,但身體卻依然酸麻,使不得半點力氣。在吃力地轉動脖子,朝一邊看去時,他便看到了自己的妹子正在床邊的桌子前打着盹。
「妹子……」嘶啞的聲音從他的喉嚨里逼了出來,這讓本只是因為疲憊才微微睡去的音水柔迅速醒了過來。一見自己的二哥醒轉,她的臉上迅速現出了一絲欣喜之色來,一面拿過一隻裝了水的碗來到床邊,一邊急切地問道:「二哥,你這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好多天都不見你回來?」
着妹子的手把一大碗水都喝了下去,許崇川才感覺喉頭好受了一些。但他的聲音卻依然沙啞而無力:「桂林城一戰我們敗得太過徹底,我也是幸賴無生老母護佑,這才能保住性命……現在,那些官軍已徹底在桂林城裏站住了腳,我們必須儘快有所行動才成。還有,我在城裏聽說了他們接下來的用意,會以桂林為據點吸引廣西漢人為他們所用,我們必須讓那些苗壯土司們都動起來,絕不能給他們以太多的**機會……」正是因為知道事關重大,他才在脫離險境之後拼着傷勢不管急趕來此地。現在把該說的話都說了,他感覺鬆了口氣,身體卻愈發的無力起來。
但音水柔在聽了他這話後,卻是露出了一絲苦笑:「二哥你放心休息吧,外間的事情你暫時不要掛懷了……」
「嗯?」雖然身體很是酸疼,幾乎動彈不了,但這並不影響他的頭腦和判斷。一見音水柔的怪異神色,他迅速生出了不好的念頭來:「到底出了什麼狀況,你怎麼不因此感到着急呢?」
「我……」音水柔想要說什麼,卻又有些顧忌兄長的傷勢,便沒有立刻給出答案。但許崇川卻顯然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用嘶啞的聲音急吼吼地道:「說,到底出了什麼狀況?」
「二哥,你已經昏迷五天了……」在深吸了一口氣後,音水柔只能有些委婉地道了這麼一句。
許崇川的手慢慢鬆了開了,臉上滿是難以置信,隨即又是一副瞭然的表情:「原來一切還是太晚了麼?」他很清楚,在如今廣西這個多變的局勢下,別說五天,是一兩天裏,會產生出太多的變化來,顯然自己拼死帶回來的消息因為這五天的時間而變得全然無用。
看着他有些頹然和傷心的模樣,音水柔不覺大為緊張,趕緊叫了一聲:「二哥,二哥你也不要如此頹喪,事情並沒有太對我們不利。」
許崇川苦笑了一聲,隨即又看向對方:「那你說說,這五天裏廣西一地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
雖然深知這時候許崇川最該做的是靜養和休息,而不是操心這種事情,但以音水柔對兄長的了解,卻知道若自己不把話說清楚了,他是絕對不會甘休。於是她只能打起了精神來道:「這五日裏發生的事情也不是太多,是之前那些聯手一起攻打桂林城的苗壯各寨已經分開了,另外,還有一些州縣裏也突然冒出了幾股官府的力量,和一些苗壯土兵打了幾次,重新奪回了城池。至於另外那些沒能力奪回城池的人,則都趕去了桂林,據城裏的人帶回消息說,現在桂林城裏已有近兩萬可用的人馬了……」
雖然音水柔儘量把事情往簡單了說,但在聽完這番講述之後,許崇川的整顆心還是迅速往下沉去,臉色比剛才更白了三分,事情正朝着他最擔心的方向發展,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桂林的這場大敗。
那些苗壯各部土兵畢竟不是統一的大部族,在順利的時候,他們或許還能因共同的利益而合作無間。可一旦吃了虧,自然會分崩離析,尤其是當他們中的不少還死傷了頭人寨主之後,沒了主心骨的土兵更不可能如之前般堅定了。這一點其實他早想到,卻沒料到這一切會來得如此之快。
見他如此沮喪,生怕會因此影響其傷勢加重的音水柔忙道:「不過除了廣西這兒,其他幾地的情況卻是一片大好,尤其是四川的楊應龍,他們甚至已經兵入貴州,將大半個貴州都控制在手,還有雲南……想必很快地,楊應龍這一路人馬能幫着咱們一起收拾桂林和廣西的朝廷官軍了。而且,爹他也已傳信過來,知道你出了事後,他已決定親自帶人前來應付眼下的局面,尤其是那桂林城裏的楊震,這一回我們還是能重新奪回桂林的。」說到楊震這個傢伙時,她的心裏明顯產生了異樣的感覺,這傢伙幾次三番地破壞自家好事,可真算是自己和聖教的死敵了,但自己卻怎麼都對他恨不起來……
「爹竟要親自來動手了麼?」許崇川在聽到這消息後,精神頭果然好了一些,但很快又露出了慚愧之色:「都怪我沒用,這才要勞動爹他從四川奔波過來。對了,大哥那兒又怎麼樣了?」
「他……也是老樣子,雖然靠着之前埋下的伏子奪了幾座城池,但隨後也丟了兩座城池。」說到這兒,音水柔的臉上露出了些幸災樂禍的模樣來。
一抹苦笑再次從許崇川的臉上綻出,沒想到自己昏迷的五天時間裏,居然發生了這麼多的變數……(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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