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立國之初,曾提倡重農抑商的政策,不但商人的地位極其低下,而且還通過其他各種手段來使商人難以有所發展,這其中就有管制人口流動的手段。
只要是沒有功名的普通百姓,離本鄉十里之外,都要從官府開具路引、過所。否則,一旦被官府路卡查知你私自外出,將受到嚴懲。而商人自然就在這嚴格的要求之下,大大地延緩了商業的發展。
不過,隨着時代的進步,原來的這些規矩終究還是被慢慢破除。到了如今的萬曆年間,官府幾乎已不再查問過路之人的路引,大明的商業也已有了長足的進步,商人地位更是與日俱增,雖然依然無法和讀書人或是官員相提並論,卻早已超過了尋常的匠人和農民,成為僅次於士大夫階層的統治階層。
也正因為如此,商業運輸在大明各地也得到了蓬勃發展,水陸交通比之百年前自不可同日而語,尤其是溝通南北的運河之上,每日裏都有無數運貨送人的船隻在水面上頻繁往來,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在時間進入到七月之後,運河上運貨的船隻就比夏日更多了些,大家都清楚,那是南方的一些大鹽商們趁着糧食還在田頭未熟的機會,在儘快把需要販售到北方去的食鹽儘快送過去。
每日裏,都有數條吃水頗深的鹽船並排着由南向北,運河兩岸的百姓對此也早已見慣不怪,幾乎沒有什麼人會對此多留意幾眼。但今日,在離着江蘇邊界還有三里多的李家集碼頭之上,卻有幾名粗壯的漢子正仔細地盯着那幾艘鹽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這些漢子都穿着最普通不過的粗布衣裳,粗手大腳之餘,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也是黝黑的,一看就是干力氣活的人。所以出現在碼頭上,自然很是合適,不會引來任何人的注意。
但偏偏這三五名漢子輕聲的談話卻是非常的不一般——
「今日從這兒過去了幾艘鹽船了?」
「五艘……再加上前幾日我們盯着數的數目,合在一起該有二十多艘了。」
「差不多就是那些大鹽商運往北邊的所有食鹽數了吧?」
「差不了太多了。是該跟前面的兄弟發出信號,叫他們動手了。只要把這些鹽船全部搞掉,咱們的任務便算成了。」
「好,那便照計行事!我和老六繼續在這兒盯着,老四你這就快馬跑去前面通知,想必再過個兩日,他們便要進入到咱們的埋伏圈了。」
「成,我這就去!」一個漢子答應了後,便把手上的粗瓷茶碗往破木桌上一擱,又拿手一抹嘴,便大踏步地離開了。
這幾人話時聲音都放得極低,周圍眾人又沒有刻意去留意他們聊天內容的,所以並無一人知道這幾個看似普通的漢子已在做一樁足以驚動整個朝廷的大案了。
俗語有云七月流火。指的並不是七月的天氣熱得跟天上有火落下來,而是指天氣漸漸轉涼。在這個萬曆六年的七月,天氣更是比往日涼快了不少,尤其是在運河的水面之上,隨着陣陣的風帶着水氣撲面而來,日間太陽高照的那溫度就下降得更快了。
雖然夕陽漸漸往西沉去,但在有些空蕩的運河水面上,卻還是有三艘大船在緩緩地向前,並沒有因為剛經過一處可以停泊的碼頭就暫時歇上一晚。
對此,船上的船工自然是有些不滿的,但既然雇下自己船隻的僱主堅持繼續向前,他們也只能從命,畢竟比起這些個大商人來,他們只是賺些辛苦錢的苦哈哈而已。
不過這艘船的船主老張倒是明白僱主高長林的心思和目的。作為整日裏走南闖北的老江湖,雖然未曾做過鹽業生意,卻也知道這時候能早一日將食鹽送到北邊對高大老闆的好處有多大。
每年裏糧食都有個青黃不接的時候,那時的糧價就比平時要高上個兩三倍。同樣的,每年的這個時候,隨着北邊的食鹽消耗得差不多,而南方又沒有新鹽送到時,北邊諸省的鹽價也會一路抬升,若你能早些運鹽到地方,就能大賺一筆。可要是再晚上幾步,那就只能以尋常的價格出售了,雖然也能賺上不少,但終究比不了早到的好處。
當然,也不是每個鹽商都會打這個主意。畢竟急匆匆地往前趕也有一定的風險和成本。雖然運河之上向來水勢平靜,但誰也不敢保證一路上一定沒事。另外,想讓船隻行得快還不能歇息,自然就得給船工們加錢,這也不是筆數字哪。
之前,本着好奇心,老張還曾向坐在自己船里的高老闆詢問過這一趟能賺多少錢。對此,高長林卻只是神秘一笑,了一句讓他有些莫不着頭腦的話:「銀子事,功勞才是我所看重的。」
功勞?怎麼一個商人不談銀子談起了這些虛的東西來了?對此,老張是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但想着對方畢竟身份比自己要高出許多,也許是曾應諾過某地官府的原因,所以老張也就沒往深了想。
看着已漸漸靠近地平線的夕陽,老張再次嘆了口氣,想着今晚又得多操勞些了。好在這一路的水情自己倒還算熟悉,雖然待會兒天色將會大黑,但倒也不怕出什麼狀況。
正想着這些的時候,前方船頭處卻傳來了一陣輕咦聲。這聲音讓老張從自己的思緒里拔了出來,也抬頭向前看去,正瞧見有三艘的船隻正從北邊以不慢的速度駛過來。
看到這一幕,老張也不覺皺了下眉頭。這時節的船隻如無必要一般是不會在夜間航行的,畢竟夜間天暗,水上的情況誰也吃不准,要是出了事可不好辦了。自家是客人下了重賞,才不得不貪黑趕路,怎麼這幾艘船也是嗎?
而且還有一古怪的是,自己的大船在水上穩穩噹噹的也就罷了,那三艘船就不怕出意外突然傾覆嗎?居然還敢在大晚上的開得這麼快?
正自有些惡意地想着對方在黑夜裏傾覆場面時,老張的臉色又是一變。雖然天色已很有些昏暗了,但憑着他多年的行船經驗,卻還是判斷出了那幾艘船居然是徑直朝着自己的船頭而來。
得,還真就出狀況了!
老張見情況不妙,趕緊就幾步衝到了船頭,朝着自己手下的夥計吩咐道:「趕緊打舵,先閃避一下。要是被他們給撞上了,咱們船大倒是沒什麼,那船和上面的人可就遭殃了。」到時候,自己不定還得吃官司呢……老張心裏還轉着這麼個念頭。
那些個船工也都是常年在河上行走之人,雖然事發突然,倒也沒有慌張,趕緊照着老張的意思拼命打舵轉彎,同時還有人大力地揮舞起雙手來,想跟前方那三艘快船上的人做出提示。畢竟人家船輕便,或許還能偏轉方向呢。
這邊的動靜很是不,一下就驚動了正坐在船艙里用飯的高長林。當他和幾名僕人從船艙鑽出來,瞧見這一幕時,幾個僕人的臉上立刻就露出了驚嚇之色,倒是高老闆反倒有些興奮起來了,眼裏閃亮亮的。
雖然大船上的船工用盡了渾身解數,也確實將船往旁邊挪移了一些距離,但情況卻並沒有因此得到改善與解決。只聽得砰砰的幾聲悶響,隨後大船便是一陣晃蕩,顯然是那三艘船全撞在了他們的船身上。
「苦也……」老張一見這情況,臉色頓時一變一垮,想哭的心思都有了。這一下子,只怕今天是走不了了。倒是走上來的高老闆,卻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就仿佛自己並不在這船上,而只是個看客一般。
「快,去看看那幾艘船上的人可還安好!」老張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他知道船被撞後有多兇險,此刻已顧不上為自家擔心了,這要是出了人命,事情就真箇麻煩了。
因為受這一撞,大船已徹底停在了水面之上,船工們倒不必再留心水情,就趕緊趴到船頭,極力地向下望去。
與此同時,跟在老張他們背後的另兩艘同樣是高老闆的鹽船也放緩了前進的速度停了下來。
「啊……」正當老張想問問自己的夥計對方是個什麼情況時,其中一名船工就突然發出聲慘叫,隨即身子一僵,撲通一聲便從船上跌了下去。
「這……」老張心裏一驚,神色更是一片茫然,這是怎麼回事?
但很快地,他就知道事情確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因為在那名船工跌落下船之後,只見唰唰幾聲,數個連着繩索的撓鈎就已被人擲了上來,咬死在了自家大船的船舷上。隨後,幾條身影就從底下飛快地攀升上來,他們的手裏居然還拿着明晃晃的兵刃。
「這是……水賊!」直到這個時候,老張才終於明白自己遇到了什麼。這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衝着自己的船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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