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大同城。r?anw?e?nw?ww.
劉應箕站立在北關城頭,向着北方遠遠眺望着,嘴邊掛着一絲莫測的笑意。
雖然此時他身邊都是親信可靠之人,但劉巡撫也不敢將心底的得意表露得太過明顯:「想必這個時候,白登山那邊的戰事應該已經差不多了結了吧。鍾裕身為欽差,讓他像漢高祖一般困死在白登山,對他來說也該是份榮幸,也沒有辱沒了他的身份吧?」
今日午後,就有銀川堡方面的人送來了鍾裕將於今日前往白登山的消息。得到這個消息後,劉應箕自然是欣喜異常,覺着一直困擾着自己的大麻煩很快就要解決了。所以才會在放衙之後突然提出來這兒看看,雖然站在這裏根本聽不到,更看不到幾十里外白登山那邊的戰事,但他總有一種錯覺,似乎已能遠遠眺望見劉應箕他們被蒙古鐵騎踏為齏粉的場面。
作為大同巡撫,劉應箕與韃靼打交道也不是一兩回了,對他們的戰鬥力還是有清楚認識的,即便是大同邊軍,在人數相當的情況下與他們在曠野中交鋒怕也不是對手,更別提那些京城來的京營兵馬了。
別看他們平時趾高氣揚的,真到了戰場上,這些連血都沒見過幾次的傢伙指不定會嚇成什麼樣呢。至於那些將領就更不值一提了,他們的臨場應變,甚至都不如大同守軍里的一個把總,至於膽色就更不如了。劉應箕深信,一旦戰鬥開始,以這些兵將的素質,用不了一兩個時辰,蒙古鐵騎就能徹底摧垮了他們,然後便是一面倒的屠殺。
「鍾裕哪鍾裕,你若死了可怨不得我,要怨就怨你自己非要深入地查,我為了自保不得不利用韃靼人的力量。」想到這兒,劉應箕又不得不佩服起那個想出此借刀殺人之計的李珏來。
當日,在看穿宋雪橋可能是在借刀殺人後,他便也提出了這一招借刀殺人的妙計,借韃靼人的手來除掉鍾裕。如此一來,他們不但能將自身的秘密繼續保持下去,也能儘可能地不擔負欽差被殺的責任。即便朝廷因此而怪罪下來,也只能怪他們保護不力。
但在銀川堡那裏的人都可以作證,是鍾裕自己提出要單獨迴轉大同的,誰又知道他們會在半道上遭遇韃子襲擊呢?
「韃子……」現在劉應箕心裏只剩下了一個為難處,那就是經此事後,阿穆岱洪台吉那邊會不會覺察到什麼,然後以此來要挾自己。不過現在他還不是考慮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大不了到時候提兵滅了他的察哈爾部就是了,雖然這可能會付出不小的代價。
在緩緩地呼出又一口氣後,劉應箕再次眯眼看向北方那已漸漸暗沉下來的天空,心裏對自己道:「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戰鬥並沒有像劉應箕所想的那般已經結束,明軍在付出極大代價後,終於退上了白登山,從而佔據了一定的地利優勢。而隨着戰鬥的延續,京營這些戰場初哥也終於從剛才的驚慌失措里走出來,開始有模有樣地進行防禦了。
這些京營軍士畢竟是從全國各地徵召而來的精銳,雖然從未上過沙場,會有所膽怯,但在面對生死關頭時,對生存的渴望卻能叫他們戰勝心中的恐懼。再加上楊震用鎮定的姿態加以指揮,終於叫這幾百名退上山來的明軍的軍心安定下來,開始放開手腳防禦。
雖然在兵力上明軍還不如底下的韃子,但論軍械他們卻要比韃子優良得多。他們可是京營兵士,此番又是奉命保護欽差而來,朝廷自然是可着最好的兵器裝備他們。而且這其中還有一百名神機營的兵士。
在這個依然以冷兵器為主要作戰手段的年代裏,大明軍中的神機營是唯一裝配有火器的特殊兵種。雖然此時的火槍無論是射程、殺傷力還是裝填彈藥的難度都遠遠無法和後世相比,有時甚至都比不過弓弩更順手,但在白登山這種居高臨下的地形里,火槍卻發揮出了出人意料的效果。
每每當有一股韃子靠着矯捷靈活的身手殺上山來,而明軍因為兵力不足而無法面面俱到時,楊震便會把那百來名火槍手派過去。在一陣亂槍之後,這些韃子便只能在丟下幾具屍體後倉皇撤退。
看到己方能如此輕易就把敵人擊退,明軍上下的士氣便會為之一振,恐懼膽怯之心便也隨之消散一分。不過楊震卻也清楚,這只是一時之計,他們離真正擺脫危險還有太遠的距離。
「砰砰砰……」在又是一陣密集的槍聲後,臨天黑前的一次韃子的攻擊再被明軍擊退。眾軍士在慶幸之餘,都困頓地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這已是他們擊退的第七次攻擊,連上退上山來的戰鬥,他們與韃子周旋了足足有兩個時辰,他們的身心都已極度疲累。
這就是楊震心裏所擔憂的其中一個問題了。若是常年在戰場上打滾的士兵,此時應該還能保持一定的精力,但眼前這些人卻不同,他們因為恐懼而消耗比正常動作要大得多。而且在守陣地的過程中,他們也不會有經驗地保持自身的體力,從而更易疲憊。
而這,還只是最不算問題的問題。糧食飲水的短缺,才是現在最叫人頭疼的事情。因為他們本來就沒有會被人困守的準備,所以隨身只帶了半日的水糧。在經過兩個時辰的激戰後,這些東西早已被士兵們吃喝乾淨。也就是說,接下來,他們得餓着肚子與敵人周旋了。或許現在因為他們還專注於山下的敵人動向而沒有考慮到這一問題,可一旦敵人因為天黑而暫停攻勢,問題就無可避免了。到那時候,軍心的動搖也將不可避免。
正當楊震皺着眉頭,不知該如何處理這個難題時,已被他視為得力下屬的神機營把總穆春滿臉忐忑地走了過來,小聲地道:「千戶大人,咱們所剩的彈藥已不足兩成,只怕再來上這麼一次,我們神機營的火槍就只能當燒火棍使了。」
這正是楊震所擔心的第三個問題了。不單是食水他們準備的不多,箭矢和火槍彈藥,他們也備得不是太過充足。還是那句話,誰也沒想到竟會遇到這種情況,要是早知會是這樣,他們都不會從銀川堡出來了。
楊震沉吟了片刻,才點頭道:「我知道了。這事你且不要傳出去,以免動搖了軍心。」
「卑職明白。可是……」穆春躊躇了一下還是說道:「這事只怕也瞞不了多久,只要韃子在攻來一兩次,事情就會被敵我所有人知道,到那時候……」
「放心,我想今夜韃子是不可能再趁夜來襲了。今天他們的損失也已不小,夜裏攻山他們也怕會付出更大的傷亡。」楊震很有把握地說道。
穆春一聽,心下才略微一安,點頭道:「卑職明白。那,大人可打算過明天我們該怎麼辦嗎?」
「這個嘛……待我仔細想想吧。」楊震隨口說道,眼中卻閃爍着深思的光芒。
是啊,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守下去自然是死路一條,因為他相信即便大同那邊得知了消息,劉應箕他們也不會派兵來救的。這本就是他們設下的圈套,為的就是置自己與鍾裕於死地,又怎麼可能派兵來救呢?而且自己這邊也沒有了守下去的本錢,那就只有一個選擇了——突圍!
可這個圍該怎麼突,往哪突,何時突,才是他所要考慮的問題。現在,他已想到了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突圍必須選在天亮之前,趁着敵人也受黑夜的困擾突圍,才能最大限度地拉平敵我雙方的實力對比。
在又是一番長時間的思索後,楊震走到了鍾裕面前。此時這位鍾大人依然是滿臉愧疚與懊喪之色,頭垂得低低的,連說話的興趣都沒有了。
他此時已很清楚自己中了別人的計,犯了多大的錯。是自己的一意孤行與私心,害得這麼多將士身陷絕地。這個認識讓他恨不能就自裁在眾人面前以謝罪,只是真要這麼做,他又缺乏足夠的勇氣。
「大人……」直到楊震招呼了一聲後,鍾裕才從自責的深淵裏回過神來,抬眼苦笑一聲:「楊千戶,都是本官的錯,才致使……」
「大人不必如此,誰都有被人蒙蔽的時候,只要及時醒悟,總能有補救的一天。」楊震雖然對他之前的一連串決定很是不滿,但這個時候卻不能說這些,只能安慰道。隨後才把現在他們的處境和危機道了出來。
「這可如何是好?」鍾裕一聽,神色就更加緊張了。
「我想過了,現在唯一的求生辦法就只有突圍了。但這卻需要大人你的配合。」
「我有什麼能幫到大家的,你只管說,我照做便是。」鍾裕當即說道,他覺着這是自己唯一能做出的補償了。
楊震於是便低聲把自己的安排道了出來,卻聽得鍾裕神色一震,有些不敢相信……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1s 3.956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