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靜靜聽完黃四郎斷斷續續的講述之後,楊震的眉頭就不自覺地皺了一下,這案子從動機來看確實很有可能是那村長黃七善因惱怒兩名神官取代了本該屬於自己的地位而殺害人命。但無論什麼案子,你都不能只靠動機就定人之罪哪。
只可惜現在自己正有事要趕去大同,根本不可能在這村子裏逗留太久,也就更不可能詳加查看,找出那個真正的兇手來了。想到這兒,楊震便道:「你之所言雖然有一定的道理,但人命關天豈是這麼幾句話就能定他生死的?你可還有其他證據證明是這位黃七善殺的人嗎?」
黃四郎見楊震想要保護黃七善,便又壯着幾分膽子道:「這可不是……不是小人在冤枉他,而是百應神他給我的指示……不錯,是百應神指出黃七善是兇手的!」最後一句重複的話,卻充滿了自信,似乎真有神明給了他極大的勇氣。
聽到這麼個解釋,楊震不禁一撇嘴,露出了不屑的神色來。雖然在他的身上發生過科學所無法解釋的穿越現象,但作為一個後世之人,他對神鬼之說卻一向是不信的。連民間普遍推崇的佛道等大神他都不可能信,就更別說這種村子裏的邪神了。
但楊震卻也瞧得出來,旁邊的那些村民在聽到這是那什麼百應神的指示後,情緒就變得更加亢奮,看着那綁在架子上的黃七善的眼神也就更兇狠了些。
若自己不知道這事,楊震聽了或許只會付之一笑,但既然自己過問了,自然就得負責到底,絕沒有半途而廢,讓黃七善死在這一場上的道理。既然這些村民不肯聽自己的建議,那就只能用權威壓倒他們了。想到這兒,他便把臉一板沉聲道:「人命官司豈是爾等草民能隨意決斷的,本官身為朝廷命官更不容你等如此胡鬧。你們聽我之令,速速將他解下押去本地縣衙,交由官府處置審斷!」
百姓怕官,是這個時代的普遍現狀。一見楊震擺出官威,抬出縣衙來,本還想燒死黃七善的那些村民頓現畏縮之色,似有妥協的意思。楊震見狀心下一喜,看來還是官府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更高些哪。
不想就在這時,那黃四郎卻面色一變,尖叫了一聲:「不可,我們要是將人交給縣衙,今天就不能把他獻祭給百應神了,如此百應神就會降罪於我們黃家溝,到那時候……」說着,臉上更是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來。
他這幾句話,效果竟比楊震搬出官府的聲威更大,本還有些意動的村民頓時又變得堅決起來。幾個膽子大些的更是叫嚷了起來:「這位大老爺,百應神都發下旨意來了,今天我們一定要燒死這個罪人,不然他就會拿我們全村人的性命抵罪……還請大老爺行行好,可憐可憐我們吧。」
雖然他們嘴上說得卑微,但楊震卻從他們不少人的目光里看到了深深的戒心與敵意。顯然,要是楊震一定要帶走黃七善的話,面前這幾十口人便要與他拼命了。
雖然這些身體孱弱的村民根本對楊震構不成絲毫威脅,但他卻也不好強行帶人走,形勢一下就僵住了。
「看來這百應神早已在村民心中豎起了崇高的地位,使他的每一句話都成了旨意,讓村民不得違背。這可如何是好?」楊震腦子飛速地轉動着,同時目光又在面前這些或堅決,或怯縮的村民臉上一一掃過,希望從他們的表情里找出解決之法。
而他身後的那些親衛,眼見自家大人被這些泥腿子給頂撞了,更是心生惱怒。要不是顧忌着自家大人沒有發令,以及身後還有欽差大人在看着,只怕早就衝上去把這些膽大的傢伙暴打一頓,然後解下人帶走了。
至於更遠處,那些兵士和鍾裕等人也在看着這邊的情形。雖然他們聽不見這裏的對話,但從整體情勢上,一些人還是能判斷事情進展的。發現楊震在那些村民面前吃了癟,不少軍士便露出了鄙夷的神色,還錦衣衛呢,真是丟臉!
倒是鍾裕在見此情況後反而露出了幾分欣賞之色來:「這楊震倒不是個仗勢欺人之徒,不過眼下這情況他又有什麼辦法完滿解決呢?」
楊震知道自己的行為必然落入到身後那些人的眼中,這讓他覺着壓力又大了幾分,因為一旦事情辦得不夠漂亮,必然影響自己在這支欽差隊伍里的聲望。不過壓力對別人來說或許是壞事,可對楊震來說卻是推着他全力發揮的動力。
就在感受到來自身後的壓力的同時,楊震已從身前那個黃四郎的眼中瞧出了一絲狡黠而得意的神色。雖然這只是一閃而過的眼神,但卻足以叫楊震對這個口口聲聲借着百應神之名要燒死黃七善的神官生出疑心了。
但從剛才的一番對話里,楊震已可以肯定這個叫黃四郎的神官在村民心中的地位極高,自己要是直言懷疑殺死另一個神官的是他,只怕沒一個村民會信。而且,他現在手頭也沒有任何證據,只靠着直覺與猜測自然是不能定人之罪的,不然也就與黃四郎沒有任何區別了。
但既然可以確信這案子確實不是黃七善所為,楊震便已生出了一個以毒攻毒的好辦法來。只見他突然把臉一板,呵斥道:「你們那百應神只是民間小神,如何能定人之生死。本官所信奉的春哥大神,才是真正的大神,能主宰人間一切!」
「啊?」眾村民想到了不少楊震的反應,甚至包括他強自命人把黃七善帶走,卻沒料到他脫口而出的竟是這麼句話,頓時就愣在了當場。這也是漢人百姓信奉宗教卻又不排斥其他神仙的好處了,要是換了後世那種極端教派信徒,你只要敢在他面前說一句自家老大比不過別家老大,人就能拿刀拿槍的跟你死磕,還是不死不休的那種。
楊震一見眾人都愣在了當場,便繼續道:「怎麼,你們連春哥大神都不知道嗎?豈不聞信春哥得永生?」
「這位大老爺,即便你那位大神真有大神通,可咱們百應神早已指出了兇手身份……」黃四郎沒想到楊震突然會轉變話題,便小心翼翼地堅持道。
但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楊震揮手打斷了:「春哥大神剛給了我神示,說那殺害黃百富的兇手根本就不是黃七善而是另有其人!若你們黃家溝的這些百姓不肯聽從他的意思找出真正的兇手,他便會將整個村落夷為平地,叫你們永不超生!」
要是楊震以自己或官府的名義強令他們再找兇手,村民是一定會反對的,因為在他們眼中,百應神是要高過官府的存在。但現在,當楊震也拋出了一個神靈,而且一聽信他得永生這樣高大上的說法,百姓頓時就不敢再得罪他了,更不敢反駁。
半晌,那黃四郎才有些面色難看地道:「大老爺,這春哥大神真有如此神通,能比我們的百應神更靈驗嗎?而且這兇手若不是黃七善,我們也再猜不出會是誰殺害了黃百富了……」
楊震看了周圍百姓一眼,知道他們也是心有疑惑,便嘿笑一聲道:「既然你們對此有所懷疑,那我便叫你們見識一下春哥大神的神通有多厲害!」說着回過頭去,和身後的一名親衛小聲嘀咕着吩咐了兩句。
那親衛聽完他的話後,不覺有些疑惑,但還是答應一聲,轉身就跑回了隊伍中去。半晌之後,那隊伍里就閃出了好幾個軍士來,只見他們拿來了一隻大鐵鍋子,裏面還倒着小半鍋的油。
在村民以及其他兵士們好奇目光的注視下,他們把堆放在黃七善腳下的一部分柴火架在了鍋下,看來是要燒起火來了。
在村民奇怪的目光中,楊震取出一枚銅錢拋進了鍋里,然後道:「待會兒火一生起,油就會沸騰。尋常之人只要被那沸油沾上一點就會受傷。但我卻不同,我有春哥大神護佑,可於沸鍋之中取出銅錢而不傷自身!」
「啊……」這回不光是村民,就是一旁的親衛和軍士聽了也都大吃一驚。要真如楊震所說,他能做到入油鍋而不傷自身,那他就真有什麼春哥大神附體了。
就在眾人驚愕的時候,那鍋油已然沸騰起來。楊震也不稍等,幾步就來到鍋前,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從容探手進入油鍋,在裏面一陣摸索之後,又拿起手來,只見他的指間已夾起了一枚油亮亮的銅錢。
這一行為頓時讓周圍的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就是遠處的鐘御史也看得一驚:「這小子竟還有如此手段嗎?」
在場的也只有深明底細的那幾個親衛,以及在楊震身後強忍着笑意的蔡鷹揚是例外了。後者早在杭州時就已聽楊震解釋過這油鍋撈錢的原理所在,沒想到今日楊震又一次在人前露了一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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