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沏好了茶水之後,恭敬地站到了一邊。竇立明瞅了瞅那個管家,朝林仲倫遞過來一個眼色。林仲倫很優雅的一笑,對管家吩咐道:「這裏沒有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吧。」
管家剛剛離開,竇立明便匆忙的起身掐滅了煙頭,幾步走到門前並反鎖了房門。林仲倫觀察着竇立明的一舉一動,臉上始終保持着那種坦然的微笑。
竇立明快步的走到林仲倫的面前,他伸出一隻手,鄭重的說道:「林仲倫同志,我們終於見面了!」
林仲倫輕蔑的看了看他伸過來的那隻手,冷冷的一笑:「同志?哈哈……竇參謀,看來您今天的酒可真沒少喝啊!您剛才的那句稱呼好像是『那邊』的吧?我勸你還是趕緊找地方去醒醒酒吧,現在可是非常時期,就憑您剛才的一聲『同志』,已經足夠讓您的腦袋搬家了!」
竇立明似乎並沒有為他所動,他靦腆的笑了笑,隨即收起笑容,正色道:「仲倫同志,我知道今晚的到訪有些冒昧,但是情況十分緊急,我必須馬上和組織上取得聯繫,我……」
「好了好了竇參謀!」林仲倫一揮手打斷了竇立明的話:「我不想繼續聽你的這些胡言亂語了,門就在那邊,你好自為之吧。」說完,他朝房門的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
竇立明有些急了,他義正言辭的說道:「仲倫同志,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請允許我把話說完!」
林仲倫苦笑着嘆了一口氣,又點上了一支煙。竇立明接着說道:「時間緊迫,請允許我長話短說!仲倫同志,我已經和組織上失去聯繫多時了!這段時間軍統方面展開了秘密的抓捕行動,我們在東安的地下黨組織遭受了嚴重的破壞,種種跡象表明,我們黨的內部出現了叛徒!『杜鵑』同志在被捕前對我有指令,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不要和您聯繫,可是眼下情況緊急,我必須通過您將情報送回『老家』!」
杜鵑!林仲倫的心臟一陣狂跳,杜鵑,正是他上線的代號!沒有幾個人知道這些,可是,要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嗎?不!林仲倫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組織上對他曾經有交代: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暴露自己!如果有新的聯絡人出現,那麼他們會先找「大陳」,經大陳核實身份後才會帶來見林仲倫,可眼下這個竇立明卻直接找到了自己,並且還報上了「杜鵑」這個代號,林仲倫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不!林仲倫下定了決心:自己還有更艱巨的任務,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暴露自己的身份!他訕笑着對竇立明說道:「竇參謀,您說完了?說完您可以走了!」
竇立明笑了笑,他拿起自己的手杖,猛一用力拔掉了手柄,從夾層里抽出了一個捲軸。他將那捲軸在林仲倫的桌面上攤開,指着圖紙說道:「仲倫同志,這是東安城最新的佈防圖!國民黨這次是下足了本錢,真的想在這裏與我們爭個魚死網破了!這次他們又秘密增派了三個美式裝備的機械化師,已經佈防到了東安城正面的防禦陣地。最重要的是這裏,你看……」
林仲倫一直眯縫着眼睛,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聽到竇立明的話,他佯裝不經意的看了那圖紙一眼,果然,在那個區域竇立明用黑筆畫了很多三角形的特殊圖標,竇立明指着那些圖標說道:「就是這裏,敵軍在這裏又增加了兩個整編的重炮旅,全部是新型的大口徑火炮,如果我軍從正面發起總攻,勢必會遭受重創!」
林仲倫默默地看着那張城防圖,竇立明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他從那張圖紙下又抽出了另外一張,對林仲倫介紹說:「仲倫同志,我和『杜鵑』發展了一個預備黨員,東安衛戍部隊二三九團的團長賈作奎。他的團在國民黨的整個作戰體系中負責東安城南城門的防禦,我們已經約定好了,在總攻發起的時候,他們團會在陣地上起義,打開南城門,裏應外合,迎接大軍解放東安!」
竇立明仔細的收起了那些圖紙,鄭重的推到了林仲倫的面前:「仲倫同志,我知道您對我還有質疑,但是請您務必相信我!由於單線聯繫的緣故,我和『杜鵑』同志只有您這一條渠道可以和『老家』取得聯繫!」
林仲倫苦笑着搖了搖頭:「竇參謀,這個……我恐怕真的幫不上你什麼。」林仲倫的這句話可謂是一語雙關:首先,這句話好像是在撇清自己和共產黨的關係;其次,他也是在暗示竇立明:自己也跟組織上失去聯繫了!
竇立明笑了笑,很堅毅的說道:「仲倫同志,『杜鵑』在被捕前告訴過我,你還有一條和『老家』保持聯繫的絕密渠道,所以,拜託了!」
林仲倫震驚了,這是只有他和「杜鵑」才知道的秘密,如此絕密的事情,竇立明竟然也知道?!林仲倫可以斷定:杜鵑同志絕不可能叛變,那麼也就是說……竇立明是自己人!可是,林仲倫還是決定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多年的敵後鬥爭經驗告訴他:越是合理的推斷,就越是暗藏殺機!
竇立明整理了一下軍服,他對林仲倫說道:「仲倫同志,實不相瞞,最近幾天我的身邊總是出現一些可疑的人,如果沒有猜錯,我的身份很有可能已經暴露了!」說完,他難為情的笑了笑:「不過您放心,今晚過來的時候我已經甩掉了他們,您是安全的!」
林仲倫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竇立明看了看座鐘,他如釋重負的嘆了一口氣:「好了,我該告辭了,這些資料我就拜託給您了!再見了!『薔薇』同志!」
薔薇,林仲倫的心裏再度一震,那正是自己的代號!眼看着竇立明走到了門前,林仲倫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您……您是……?」
竇立明轉頭對他靦腆的一笑:「竇立明,中共東安支部地下黨員,代號『牡丹』!」
此時的林仲倫突然有了一種不可遏止的衝動,他想上前緊緊的擁抱住這個可愛的戰友!可是,他不能……
送走了竇立明,林仲倫心潮澎湃,他快步返回了書房。林仲倫熄掉了房燈,開啟了書桌上的枱燈後展開了那些圖紙。太珍貴了!圖紙上的標識很清晰,詳細的標明了國民黨軍隊的防禦部隊番號和人數,林仲倫無法想像竇立明是如何將這些圖紙搞到了手。
如今,這些珍貴的資料到了林仲倫的手中,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將資料送回「老家」,而是證實這些情報的準確性!既然情報到了自己的手裏,林仲倫就要對它們的真實性負起絕對的責任。
竇立明真的是自己的同志嗎?林仲倫不敢百分之一百的肯定!事關東安城的安危、還有幾萬甚至幾十萬條性命的大事,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不確定,林仲倫都擔負不起這個責任。
如果竇立明是軍統的特務,那麼後果將會是什麼?首先可以肯定的一點: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了!說實話,林仲倫敵後鬥爭多年,他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是,這背後的圈套卻讓他不寒而慄:軍統確認了自己的身份,然後借自己的手將這份假的城防圖送出城外,再然後呢?幾十萬解放大軍將被陷入國民黨早已設好的陷阱……林仲倫不敢再想下去。接下來該怎麼辦?這些情報在林仲倫的眼裏成了一塊燙手的山芋。
一大早,林仲倫就被房間外的雜亂的腳步聲驚醒了,他出門一看,家裏的僕人們正在管家的指揮下忙碌的收拾着東西。林仲倫朝管家一招手,問道:「這大清早的,怎麼了這是?」
管家湊到林仲倫的身邊,緊張的說道:「少爺!今早軍統那邊過來了幾個人!」
林仲倫一驚,管家接着說道:「他們來通知老爺,讓咱們收拾一下貴重的物品,這幾天會有人來接咱們去南邊!」
虛驚一場,林仲倫以為軍統這麼快就要來緝拿自己了。他點着頭朝管家揮了揮手:「忙去吧!」
簡單的梳洗之後用過了早餐,林仲倫急匆匆的出了家門,大陳早就等在了林公館的門外,見他出門,樂呵呵的上前打了招呼:「林少爺!今天真早啊!」
林仲倫嬉笑着上了車:「少廢話!走着!」
大陳拉起了黃包車,跑了起來。林仲倫假裝不經意的環視了一下四周的環境,欠了欠身子,低聲問道:「今天外面的情況怎麼樣?」
大陳回答道:「一切正常,怎麼了?」
林仲倫苦笑着搖了搖頭,說出了他的顧慮:「大陳,我……我可能已經『亮』了。」亮了,是他們的一個暗語,意思就是身份已經暴露。
大陳明顯的放慢了車速,低聲問道:「怎麼會?出什麼事了?確診了嗎?」
林仲倫又搖了搖頭,嘆息道:「只是一種可能。」
一路上兩個人沒有再言語,快到省政府的時候,林仲倫探着身子低語道:「大陳,現在可以肯定,『杜鵑』已經出事了!你今天幫我盯住一個人,衛戍司令部作戰室的參謀,是個中校,叫竇立明。」
大陳默默地點了點頭,林仲倫下車後走進了省政府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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