瀆道 第八十四章 兩個涇渭分明的少年
寬闊筆直的官道上，狂奔着兩匹棕馬。
遠處一條黑色的線漸漸映入眼帘，帝國統一的一丈官道到這裏也變成了六丈，且鋪着厚厚一層粗細均勻，加了石灰的白砂，又用近兩百民夫才能拉得動的巨石碾壓得極為緊實，天干時每日灑水保養。從而達到車馬經過時，既不會塵土飛揚，馬蹄聲也不會太響的效果。
黑色的線逐漸變高了，是根本看不到頭的高聳城牆，各式各樣的車馬不斷從各處支道匯入這條主道，往那城牆處駛去。
隨着車輛越來越多，行進速度也越來越慢，縱馬在車馬長龍縫隙中穿行的兩匹棕馬也漸漸無縫可鑽，被堵在了路中央。兩個穿着粗布勁裝的少年只好翻身下馬，然後在附近馬車探出頭來的人數落謾罵中，牽着馬硬生生擠出一條縫來到路邊尋了個地方蹲下，任由馬兒隨意啃食官道邊人工栽培的花花草草。
不多時，便有馬販路過，兩人與之討價還價一番後，便接過銀子往城門處走去。
隨後不久，幾名手執長矛身穿甲冑的兵丁巡到此處，見特意栽培的花草竟被啃掉一大片，不由喝罵着開始盤查，然肇事者已然離去，叫嚷一番後也只得不了了之。
在距離城門足有百丈距離的時候，兩人不得不再次停了下來，排進了行人入城的漫長隊伍中。
吳三省何時遭過這等罪，自然對這種浪費時間的等待不滿，未過多久便按捺不住想要往前去插隊，被易川及時拉住，提醒一番我們要低調之後徹底沒了脾氣。
看着百丈外歷經千年日曬雨洗風蝕，表面已被腐蝕得有些破爛的城牆，易川使勁在腦海中回想對於這兒的記憶，許久後嘆息放棄。因為除了知道自己是從這兒走出去的之外，便沒了其它任何可想的。
吳三省極不安分的左摸右掏片刻，突然面色一變，然後看着易川道：「路引呢？」
「不是一直在你身上嗎？」易川面色也是一變，隨即蹙眉道：「你別告訴我你搞丟了。」
吳三省煞有其事道：「我記得今早出門時，是遞給了你。」
「滾蛋！從頭到尾都在你哪兒，別什麼事都往我身上賴。」易川沉聲低罵，心情很不好。
帝國有明文規定，但凡無功名無官職在身者，想進都城都必須持有籍貫所在地開具的路引，否則一律不能進城。當然這路引也不僅是進個城那麼簡單，只要進了都城，衣食住行都離不開這個東西，否則別說客棧酒樓不敢接待你，房東中介不敢把房租給你，就連街頭巷尾也容不下你——城內不間斷有差役兵丁抽查，拿不出路引者，皆會被抓進牢獄審查羈押，確定沒有犯過罪行後逐出都城。若是在這期間被查出有什麼不乾淨的底，更是有可能會被送去惡名昭彰的詔獄雜治，此生再難見天日。
既然是潛伏隱藏，偽裝成尋常百姓自然最好。修行者雖可以自由出入都城，但實際上帝國對修行世界的防範一直很強，不屬於帝國陣營的修行者一旦入城，便會被無數錦衛兩廠番子暗中嚴密監視起來，一舉一動皆難逃出帝國上層人士的眼。
路引是兩人在途中從一專造路引的奸販手中買來，雖然身份不真，但上邊蓋的大印卻半點不假，皆是空引從鄉保再到縣衙再到知府走了一通流程，再填上身份的真品。為此，易川花掉的是五十兩銀子，已接近這些年在洛水城的積蓄一半。所以剛到都城腳下就丟了這種事，他怎麼能不生氣？
吳三省蹙着眉想了好一會兒，弱弱說道：「都怪你……若是你不給我的話，豈不就沒這事了？」
聽得這種混賬話，易川臉色頓時變得異常難看，壓下怒火冷冷道：「是哪個賤人一定要拿去保管，不給就要撒潑耍賴的？」
吳三省乾咳幾聲，低聲說道：「看看包里有沒有，沒準是忘了。」
「要你提醒。」易川極其不耐煩的說了一聲，然後解下肩上包裹翻查了起來，片刻後又在身上一陣掏摸……
當然什麼都沒有。
看着臉色隱有鐵青之色的易川，吳三省想了想提議道：「再找人買兩張吧。」
易川沒有說話，翻手摸了摸背上的刀，大有一言不合便拔刀砍人的跡象。
這時一個閒漢模樣的瘦黑中年人走了過來，朝兩人擠眉弄眼低聲道：「兩位缺路引是嗎？」
…………
…………
都城就是都城，無所不容無所不有。兩人缺路引，還真就恰好撞上了兜售路引的人。
洛水城打滾這麼多年，在市井那灘水裏坑過不知多少人，易川自然很容易就能辨認出這些來路不正的物品真偽，否則也不敢去花這銀子，於是兩人跟着瘦黑閒漢離開城門，來到城外一片流民區某間髒亂屋子裏逗留一番後，便再次拿到了兩張路引，當然五十兩銀子也再次打了水漂。
不過這一次的身份卻更加貼近兩人需求：民坊武者。
回到城門繼續排隊，待輪到兩人，在城門衛兵的詢問下，對刀做出一番「此乃家傳寶刀，進城是為投靠親戚，開武館營生」的解釋後，便在小軍官將信將疑的目光下順利進了城。
此時已是黃昏。
黃昏自然是飯點，飯點自然該吃飯，於是兩人進城後，便沿着異常繁華的街道，擠在熙熙攘攘人群中找吃飯的地方。然而對吃什麼飯，兩人卻各執一詞爭執不下，一直鬧到華燈初上也仍舊還在人群中溜達，最後皆餓得飢腸轆轆，只好各自退讓一步，尋了家看上去還算有檔次，但也還不至於太豪華的酒樓走了進去。
哪知進了酒樓後，吳三省便毫不客氣點了滿滿一桌子菜，縱然易川再反對也毫無作用。
待得吃飽喝足，剛走出酒樓，心情很不好的易川便索性掏出錢袋砸進了吳三省懷裏。
「吃吧，吃死你。」
不能怪他脾氣不好，而是這事兒擱誰身上都不會好起來，因為錢袋子裏只剩下幾錢散碎銀子。
吳三省對銀錢這種俗物並沒有多大概念，當然有部分原因是因為他身上從來沒錢可帶，接過錢袋頓時樂得跟朵花似的，也沒有理會神色難看的易川。就這樣，情緒天差地別的兩人便一前一後，似乎漫無目的的在都城這片極小的區域轉悠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