瀆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死而復生？

    笑得很勉強，甚至還有些慘然。不難想像，那具有些瘦弱的軀體，此時正在承受着何種程度的痛苦。

    林月月狠狠咬緊了牙，努力不讓自己落淚，努力不讓自己哭喊出來，因為她知道此時不應該這樣。

    「我……要怎麼才能幫到你？」她語氣顫抖着低聲問道。

    西西痛苦而疲倦的笑了笑，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卻沒有說出話來，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表示什麼都不用做。

    林月月不敢再問什麼，唇齒貼合處漸漸顯露出一絲血跡，很快便將粉唇塗抹得血紅起來，大力之下，不是咬破了嘴唇，而是咬掉了一小塊肉。

    西西的痛苦，易川的生死未卜，被欺騙的巨大失落，吳三省的不明下落……一時間全數湧上心頭，化為沉重壓抑的無形力量不斷煎熬着她。

    她想不清楚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父親要再一次欺騙她，將西西和她一塊推到了巨大的危機面前，難道家族，或者他自己就真的那麼重要，重要到不惜再一次做出這種事，甚至……連她這個唯一的女兒都可以拋棄的地步？無論走哪都不會忘記吳三省那個傢伙，為什麼偏偏今天出門就沒有堅持叫上他，難道自己就真這麼討厭他，討厭到忘記危險的地步？還有這個傢伙以往沒事就會往眼前湊，為什麼偏偏今天就不知跑去了哪兒？

    最後，為什麼西西一點都不反抗，任由這些人用那些奇奇怪怪刻着許多銘文的鏡子折磨她，這不像她的性格。難道，真的是敵人太過強大，反抗也沒有半點作用？易川那個傢伙到底在什麼地方，到底在面臨什麼樣的危險，到底知不知道，和你相依為命的西西，此時也在同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所有的事，這段時間都已經做好了準備，至少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真當來的時候，感覺卻也還是那麼突然，一下子就全部湧現出來，將她徹底打懵，方寸盡失。

    她緊緊握住了西西的手。

    先前這隻手還給她帶來了些許溫暖，可是此時卻已經變得很冰很涼，甚至有些像冰塊，於是她無神抬起頭，再一次看向西西的臉。

    慘白得異常的可怕，以往粉粉的薄唇，此時也沒有了半分血色，冷汗不僅浸濕了臉頰，更浸透了她的黑髮。原本插在髻上的那支很普通，沒有鑲嵌任何寶石的髮簪已經墜落在地，烏黑長髮散亂披在肩頭。

    很淒楚，從來沒有見過她此時的慘然模樣，若是易川看見她被人折磨成了這樣，恐怕會徹底暴走，殺掉一切有關聯的人來給她報仇吧。

    可是她的笑容為什麼還沒有散去，是與生俱來，還是她在努力堅持着？

    看着那慘然卻又很堅定的笑容，林月月不知為何也笑了起來，同樣慘然勉強，但是又比西西多了自嘲。

    已經初具規模的微聳胸前，忽然傳來一絲溫熱，使得思緒極其複雜混亂的她略微清醒了些許——是那個深綠色的玉瓶。

    心裏驀然升起一絲不多但極為純粹的憤怒，然後她從脖頸上取下了那根紅繩，取下了父親給她的玉瓶，回頭看了一眼洛水城，隨即……用盡全力拋了出去。

    青玄的眉頭突然蹙了一下，眸中寒光閃過。

    不知何時，數十面玉鏡的金光，開始多出了一絲絲極為黯淡，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見的黑氣。而這些黑氣，則是來源於玉鏡光束的聚集點，西西的身上。

    西西的眼睛更加黑澈透亮了。與臉上的極度慘然虛弱，天差地別。

    …………

    …………

    洛水河某處隱蔽的河岸灌木叢中，林立與林家大供奉龐振，正凝重望着洛台山。

    兩人看不見那裏確切在發生着什麼，但知道那裏此時一定很可怕。因為那裏傳來的浩然磅礴威壓，即便遠遠相隔，也讓他們忍不住有一種想要頂禮膜拜的衝動，尤其那渺渺神音時不時吟唱到某些玄妙的節點時，更讓他們幾次都險些沒控制住略微發軟的膝蓋。

    這股威壓很磅礴中正，毫無不懷疑，它代表的是光明，是正義。但是……正義的力量也是可以殺人的，而且還比任何力量都要恐怖。

    而且，誰說使用這股力量的人就一定代表正義，承受這股力量侵蝕的人就一定代表邪惡了？

    一支深綠色玉瓶忽然從洛台山上飛了下來，在半空中打着旋滾動片刻後，竟然朝這邊飄蕩了過來。

    玉瓶自然不會自己擇向而飄，而是林立遠遠看見了它，於是便將之引了過來。

    待得近了，才發現玉瓶下方其實漂浮着一把薄如蟬翼，幾近透明的劍。

    很快，輕薄長劍便回到了身前，然後林立伸手將玉瓶撿了起來，怔怔望着它發呆。

    不難想像，自己那個驕傲又倔強又善良又容易相信人的女兒，在丟出這個玉瓶時，心裏是何樣的憤怒，何樣的複雜。

    許久後，他苦笑着仰天長嘆了一聲。

    這一刻，他看起來似乎滄桑，甚至老了幾分。

    「龐叔……我錯了，我對不起這個女兒。」

    身後白髮蒼蒼的龐振清了清嗓子，干聲說道：「你沒錯，其實也沒有對不起月兒，誤會會解除的。」

    「或許吧。」林立苦澀一笑，然後緊了緊握着玉瓶的手，微眯着眼看着洛台山道：「那個青玄……確切說是林浪，應該也看見了這個玉瓶吧。」

    青玄，便是林浪？

    這似乎是一句極不靠譜的話，因為林浪當初已經被易川殺死，徹底斷絕了生機暴屍荒野，除了沒將腦袋砍下來當球踢之外，已經死得不能再死。兩人雖然沒有毀屍，但也絕對沒有大意，確定了他已經徹底死亡，才離開的那個地方。

    然而一個已經死的人，結果不僅沒死，反而……還改頭換面爬到了更高的位置，修為也更上了一層樓？

    如果不是在談判時露出了馬腳，林立也絕對不相信，青玄便是林浪，事實上他一直都不敢相信，寧願認為這是一個錯覺，可是他心裏也很清楚，青玄便是林浪的幾率很大。

    蹙着老眉想了想，龐振沉聲說道：「以他的心思縝密程度，想必肯定也是看見了。」

    林立點了點頭，隨即深吸一口氣，神情變得冷厲肅殺下來，平靜說道：「那就不用再承受這種煎熬了吧？我……有些受不住了。」

    「一切你說了算，老夫跟着就好。」龐振低沉回應。

    「好，就讓我也任性一次吧。」林立輕聲笑了笑，然後走出灌木叢。

    龐振沒有再說話，只是雙手虛空一按，身後便同時飛出了三把重刀，交叉着貼在他的身後。

    若非眼見，誰能相信這個看似行將就木的老頭，竟然是一個力量如山的重刀客，而且還是三刀客？

    剛開始往洛台山移動，尖銳刺耳的強烈破風聲，以及重物砸地的轟隆聲，便突然從洛水城方向傳了過來。兩人疑惑回頭，只見全身環繞着璀璨金輝，手執金色巨劍，宛若天神的吳三省，正費力夾着肥胖的唐語嫣，不斷彈跳，速度極快的往這邊衝來。

    於是兩人停下，不再往前。

    他的速度很快，看起來似乎也有些吃力，片刻後帶着一陣狂風來到了兩人面前，然後將唐語嫣重重地放在草地上。

    「媽的，你就不能減減肥嗎！」

    兩人愣了愣，看着他沒有說話。

    吳三省看着昏迷不醒的唐語嫣，嘴裏低聲罵了幾句，然後沖兩人道：「還好趕得及，不然……就要被你們壞事了，看好這個女人，這邊沒你們什麼事，最好趕緊回城裏。」

    這似乎不是對出賣自己的人該有的語氣。要麼是吳三省還沒想到這一層，要麼便是事情其實不是林月月想的那樣。

    後者的可能性更大，因為吳三省雖然大咧咧，但絕對是個聰明人。

    林立苦澀笑了笑，然後說道：「或許我們已經敗露了。」

    吳三省眉頭蹙了蹙，似乎有些不滿，但沒有詢問，想了想道：「無論如何……你們還是回城裏好些。這裏用不上你們。

    林立搖頭說道：「雖然我不知這是為什麼，也不會多問，但此時我們也是能夠出些力的。」

    「用不着。」吳三省臉色一沉，下意識做出了要吼人的動作，如果眼前這人不是林月月她爹，毫不懷疑他便會開口罵人，但顯然林立不能隨便罵，於是他只好說道：「別問我為什麼，我也不清楚，只是咱們都不要動就成。」

    「趕緊回去吧，帶上這個胖女人，如何面對接下來的事，才是你們迫切需要去想的，我們或許將幫不上太多。」

    兩人愣了愣，沒有說話，也沒有因為他指揮般的語氣而心生怨懣。

    雖然他們是長輩，但如果不是因為林月月，他便只會是道天觀大弟子，不會是什麼晚輩。而且兩人早就看出來，他的脾氣極為乖張，所以這樣說話其實根本算不上不敬。

    於是兩人只好帶上唐語嫣往回走。

    然而還沒走多遠，吳三省卻突然又出聲讓兩人走回來。

    沒有向兩人解釋，也顧不上他們此時什麼心情，吳三省神情漸漸凝重了下來——不知為何，他突然感覺很不好，似乎有什麼出乎意料，不在控制之中的東西在靠近。

    皺着眉想了片刻，也沒想出什麼頭緒，他只好暫時將之拋卻，凝重看着洛台山，然後神力釋放出來，形成結界將三人隔絕。隱藏着身形，往山那邊趕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