瀆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 讀書人
山頭上，看着那輛馬車出了東門一路狂奔，苦行僧神色有些悽苦無奈，手中沾滿雜草灰塵的烤羊腿也不吃了，隨意丟在一旁。
直到馬車消失在山的那邊，他臉色的無奈才漸漸散去，然後撿起烤羊腿，將上邊的幾隻螞蟻拍掉，狠狠咬了一口。
「為了一個曾經薄待過你的林家，就把自己安危拋在一旁，你這小丫頭是何苦吶……」
一邊啃，他嘴裏一邊含糊出聲，嘰里咕嚕說了堆無人聽得清楚的話後，忽然又抬起頭望着山那邊喃喃自語道：「不過這樣也說明……你其實很善良，不枉那小子幫你這麼大忙，不枉我跑這麼長一趟。」
聽起來語氣有些擔憂，但卻絲毫沒有去做擔憂該做的事情的意思。因為他很清楚，自己跟不上去，從馬車出了東門那一刻起，就註定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就都需要他們自己去面對。
兩個白髮老者忽然出現在了山的另一頭，各自穿着件黑袍，但不知怎麼的卻又在陽光下反射着點點銀光，煞是奇怪。
「苦行僧，你還是佛門的人嗎？」左邊老者問道。
苦行僧沒有起身，也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我都沒有跟上去了，你們又為何還要露出來？真那麼害怕我壞了你們的事？」
「你很狡猾，我們不得這麼做，從現在起……我們兩個老傢伙會寸步不離的盯着你，只要你不離開這裏就好。」左邊老者輕聲說了一句，然後認真問道：「苦行僧你還是佛門的人嗎？」
苦行僧笑着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老者點了點頭，略微惋惜道：「聖徒需要的人，誰都不能插槓子，你也不行。老夫有些費解，既然苦行僧號稱世間最灑脫之人，又何苦還要來和我們搶。」
苦行僧笑了笑，他從來沒有向人解釋的習慣。
沉默片刻後，他又好笑問道：「你們兩個老傢伙把我堵在這兒，把那丫頭引去了那邊，就不怕那邊被人壞了事兒？」
右邊老者輕輕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即使有人會壞事，但只要不是苦行僧，就不會有太多麻煩，我們只要把你留在這兒就好。你實在太不好對付，若不這樣做，哪怕我們豁出了老命，也阻止不了你。」
「你們太看得起我了，哪用豁出老命。」苦行僧頓了頓，笑說道：「因為豁出老命也沒用。」
兩人面色頓時微變，極其磅礴的氣息瞬間蔓延出來，將整座山頭都罩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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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崗城內，所有人都突然覺得天地間好像發生了什麼變化，但仔細一想一看，又沒發現有什麼不一樣。天還是那麼藍，雲還是那麼白，呼吸還是那麼自由順暢。
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這種感覺卻愈發的濃郁，於是人們相繼走出了家門，將自己的這種感覺道與別人聽……很快，這個消息便蔓延了全城，繼而引起了人們的好奇，與恐慌。
因為所有人竟然都有這種感覺。
城中心的府衙已經徹底亂成了一鍋粥，年邁的縣尊大人身體一陣顫抖。有害怕也有憤怒，因為後院夫人小妾們已經哭成了一團，跟嚎喪一樣，無論他怎麼罵都不肯停歇下來，說是鳳崗城的末日要來了，所有人都要死，因為有神仙一樣的修行者在這裏鬥法。
老爺子沒有再罵，因為手下的有一個修行者已經確認了這個事實，而且還認定地點就在東門外——剛還在為如何將死了五個人的事件壓下去而頭疼，轉眼又發生了這種事，他現在已經頭疼到了極點，想死的心都有。
然而這事可不是他死了就能解決的事情，如果沒把事情處理好，任由恐慌在城裏蔓延，最後再引起暴亂，或者東門外的那些神人一個不小心毀了這座城……可就不是死了五個潑皮這麼簡單，那時不光他要死，他全家老小甚至族人都會受到牽連。
他一把年紀死了倒不打緊，可是若兩個兒子也死了，香火可就斷了。
這是大罪，他再貪腐無能，骨子裏卻也終究還是個熟讀經書的讀書人，年輕時同樣有過意氣風發的偉大抱負，他或許不怕被皇帝砍頭，卻一定怕死後無顏見地下的列祖列宗。
必須要做出點樣子來了！暗暗下定決心後，他砰的一聲拍案而起，大聲喝道：「來人，把祖傳的那套甲冑給我取來披上！」
聽得這句話，後院哭聲更甚，老婦人以及兩個小妾一邊哭一邊說老爺瘋了，這把年紀了還要孤軍造反，這下無論如何都死定了，不僅如此，就連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也認為他要這麼做，哭着衝出來抱住他的腿一陣哭嚎。大堂里的師爺捕頭等人，更是聽見這話就縮到了一邊，總之沒人去給他取盔甲。
老爺子急怒攻心，大腳踹開兩個兒子，健步回到後院取出那套黑漆漆的盔甲披上，又從祖宗牌位下拿起了那把青銅劍。
「妖孽竟敢在我鳳崗城外作亂，罔顧人命。為免我鳳崗生靈塗炭，老夫這就去與他們拼了，你們若還是個血性男兒，不怕死的便隨我走！」
兩個兒子呆若木雞，師爺捕頭們更是瞠目結舌，愣愣看着老爺子走出府衙，半晌沒反應過來。
就算您真不怕死要去和那些人戰鬥，可是……連人都看不見要怎麼斗？
老爺子顯然沒想這個問題，也不管別人如何看，牽着馬出了府衙，翻身上馬後便抽出青銅劍，在沿途百姓異樣目光注視中，吆喝着往東門衝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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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同屬南方，但往東的路明顯要比其他地方好走得多。
出了鳳崗城後，吳三省便趕着馬車一路狂奔，往日不聽使喚，還有些懶的老黃馬今日也極為賣力配合，哪怕渾身鬃毛已經被汗水浸透，也仍舊卯足了勁奔跑。只是這樣一來，馬車便沒那麼穩了，被它拖着顛來顛去，碾過一些坑窪時，甚至還會彈跳起來。
這樣下去自然不行，就算老黃馬頂得住，車裏的人也頂不住，就算車裏的人頂得住……馬車也頂不住，這樣下去不消多久便會散架。
於是在晌午時刻，吳三省強行將老黃馬勒停了下來。
經過這半日顛簸，唐語嫣的病居然好了，車剛挺穩她便沖了出來，跳下馬車往路旁跑去，吐得不成人樣兒。
吳三省看不下去，蹙着眉頭下車去了另一邊。
西西還好，林月月也還好，小雲也沒有什麼大礙，先後下了車，便在路旁草地上開始休息。
這一停下來，老黃馬也不行了，吳三省卸下車後，它便搖晃着走到一片田裏躺了下來，連吃草的力氣都沒有。
小雲和兩人說了幾句話，然後便拿着水袋去照顧唐語嫣，餵水捶背倒也做得極為細心。
吳三省不說話，坐在一旁蹙眉看着來時的方向。
因為在離開不久後，他便感覺鳳崗城出現了三股極為強大的氣息，西西林月月有沒有察覺到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老黃馬也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否則他也不會這麼急，否則老黃馬也不會這麼拼。
遠處的山坡上突然出現了一顆黑點，將他從思緒中驚醒了過來。
那顆黑點放大速度極快，只是瞬息時間就變成了一道人影。
吳三省面色一變，凶氣驟然迸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