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契地契?
兩人剛入都城不過一日時間,哪曾見過這東西,事實上就連這小三合院究竟從何而來,易川都半點不知道。
好在莫末之前應該就有所準備,連忙回房拿出了這兩樣東西,小心翼翼遞到小旗官手裏。
事實證明帝皇鷹犬雖然手上沾滿了無辜鮮血,但也還不至於見人就逮,小旗官拿着房契地契仔仔細細端詳了一番,沒有發現什麼問題,又板着臉問了一通話後,便領着校尉們離去,往下一戶人家開始盤查。
將大門關上,三人忍不住微鬆了一口氣,對視着各自一笑。
曾幾何時,身為道天觀大弟子的他們,竟會被幾條惡犬弄得如此緊張?
換在以往,只要眼皮一抬便能殺了,但這兒是都城,他們是為潛伏而來,所以不得已把自己變成最普通的人。而對普通百姓來說,這些惡犬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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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御書房。
樣式簡約普通,木料卻極為名貴的寬大書桌後,坐着一個略微挺拔,兩鬢髮白,眉宇間透着股君臨天下氣勢的中年男人。
儘管他沒有穿着象徵帝皇的朱色龍袍,只是穿着一件明黃常服,但包括所坐位置的一切跡象在內,都足以說明他帝國主宰的身份。
書桌下方兩排巨大書架前的座椅上,恭敬坐着兩個人。一個是白天剛經歷一場刺殺的太子,還有一個是寶相莊嚴的國師。
直到將桌前厚厚一摞奏章全數閱完,並且做了批示,皇帝陛下才終於抬起頭,慈祥看了看下方的太子,然後溫和笑道:「你不要怪我這個父皇沒有把你放在眼裏,為帝國建下如此奇功,非但沒有給你任何嘉獎,甚至連朝臣的祝賀都沒有。」
太子連忙起身恭敬道:「兒臣不敢,為父皇分憂,為帝國百姓鞠躬盡瘁本就是兒臣之職。」
皇帝陛下微笑着點了點頭,道:「你能這般想就好,將來整個帝國都是你的,所以再給你嘉獎也沒什麼作用。」
「兒臣惶恐。父皇正值春秋鼎盛之年,國事還需要父皇操勞,兒臣只要能盡心為父皇分憂,助父皇創下春秋大業就好。」聞言太子不禁面色微變,連忙下跪說道。
「起來吧。我們是父子,不是君臣,不要總是這麼拘束。」皇帝陛下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父皇已經年邁卻是不爭的事實,無論你願不願意,將來帝國的擔子都會壓在你的身上,父皇能做的,只是儘量在大限到來前,為你鋪出一條大道而已。」
太子沒有起身,跪得更加惶恐了。
一旁國師起身行以佛禮道:「就如殿下所說,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年,定能洪福齊天。」
略顯無奈嘆了口氣,皇帝苦笑道:「洪福齊天……哪有那麼容易,現今登基不過十餘載,這副身子卻已經被國事掏空了。說起來朕也不過五十餘歲,身心卻已近垂暮之年……」
國師說道:「陛下為天家基業付出如此心血,定能為青史所銘記,為百姓所傳頌。」
「但願如此吧,朕矜矜業業十餘載,不為別的,只求將來面對太祖時,他能原諒我這個篡權上位的不肖子孫罷了。」
國師面色頓時劇變,不敢再接話。
十餘年來,天鴻皇帝所作所為天下皆有目共睹。降稅賦,修水利,堅長城,拓疆土,定邊界,無數看似互相矛盾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在他的勵精圖治下,皆不可思議的完成。經歷四次大災荒,卻沒有讓一個百姓餓死,這一樁樁一件件,就算是千年前的太祖,也不能用如此方式做到如此成就,早已為朝臣百姓所擁戴,深得人心。
然而唯一一個無解之處,便是天鴻皇帝的帝位並非嫡傳。
當初通過宮廷政變登基時,世人皆以為皇帝陛下會如當年成祖那般不惜手段不惜代價將這談不上光彩的篡權之路變得「合情合理」,將所有質疑聲音抹除。然而出乎天下人意料的是,天鴻上位後非但沒有如此,反而還徹底開放了言論,任由市里坊間及朝堂議論……
這樣的結果,便是剛開始那幾年,朱照沁過得極為艱難,甚至數次險些被各地藩王借勢推下皇位,就連當時對他頗有微詞的幾位內閣大臣也看不下去,紛紛上疏要求鎮壓藩王,管控言論。豈料朱照沁非但沒有同意,反而嚴厲斥責內閣昏庸。那幾年可謂受盡了委屈,一邊兢兢業業操勞國事,一邊還要用最溫和的放縱方式,來應對鋪天蓋地的謾罵質疑,任何決策都要賠盡笑臉,甚至央求許久才能徵得百官的認可……總的來說,就是他這皇帝做得太憋屈,憋屈到不僅皇后為他落淚,內廷為他落淚,就連極少數難得清醒,但礙於朝中風氣,不得不隨百官一起站到對立面的大臣,都暗中為他感到心酸,唯一像個皇帝的地方,便是不顧朝臣反對設立了國師——事實上就算是為此拿出了最強硬的態度,也只不過是不徵求百官同意,任由那數十御史大臣撞死在宮門外而已。
別說太祖成祖,帝國任何一代皇帝遇上這些事,怕都忍不住要亮屠刀,唯獨朱照沁沒有,直到帝國在他數年心血下超過任何一朝,百官才幡然醒悟,最終認可了他。
向他虔誠行以君臣之禮那日,君臣哭作一片。
他最終還是征服了百官,征服了天下億萬百姓,用最艱難最憋屈的方式。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大施仁政,創下第一盛世的皇帝,征服了人心,卻始終過不去自己心裏的那道坎,無論任何人勸說,都不能放下心中芥蒂。
並非矯情,因為再矯情的帝皇,也不可能一矯情就是這麼多年。
只能說他很勇敢,但似乎又很懦弱……
看着誠惶誠恐的太子國師,朱照沁微微一笑,轉過話題道:「不說這些話了,天兒說說你這次的經歷吧。」
聞言,朱天從地上緩緩爬了起來,恭敬說道:「回父皇,其實談不上什麼經歷,若沒有國師的話,這次征討女真國也不會這般成功。」
國師溫和說道:「殿下謙虛了。臣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而已,能獲此大勝,乃是殿下睿智過人的結果。」
「國師才是謙虛了吧。」
朱照沁皇帝溫和一笑,道:「天兒雖天資過人,但經驗卻也不足,若不是國師輔佐,帝國也不可能能將女真打成那樣,一戰斬獲十萬鐵騎,往後誰還敢說我帝國騎兵不如這些蠻人?」
國師平靜一笑,也不再作推脫。
太子朱天蹙眉道:「只是終究還是沒能找到那個人。」
這個人似乎挺重要,皇帝國師的笑容頓時收斂了起來,片刻後,朱照沁輕笑道:「該找到的,遲早也能找得到。」
國師忽然嚴肅說道:「此次帝國集齊重兵,一路兵臨女真大都城下,斬獲十萬騎兵,那個人都沒有要出現的跡象,只怕那人並不在女真。」
「哦?」朱照沁略顯疑惑,蹙着眉道:「要是真不在的話,再攻打也無濟於事,況且已經接受了他們的求和,再興兵恐怕也不妥。」
大破女真騎兵,斬獲十萬頭顱,掀起這場驚世戰爭的真實原因,竟然只是為了一個人?
國師恭敬說道:「既然已經收兵,自然萬萬不可再出兵。」
朱照沁點頭道:「師出無名,況且也……有違天和,兩國戰事無論結果如何,受傷的總是百姓,女真百姓也是百姓。」
朱天蹙眉道:「上馬為兵下馬為民,他們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百姓。」
朱照沁微嘆說道:「只要沒有拿起武器,便是百姓。」
話題似乎再一次變得沉悶了下來,三位主宰天下,一念之間可使生靈塗炭的人物頓時沉默不言,各有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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