瀆道 第一百章 十六年前（五）
紀寧慘嚎連天，痛叫連連，像一頭癲狂的獸，暴戾至極，又像一頭上了殺豬凳的豬，撕心裂肺卻又無法抗拒。
在所有防禦被破開的瞬間，他就已經徹底沒了機會。念海被吳三省同樣瘋狂起來的神力徹底碾碎，根基盡廢，四肢也在莫末的飛劍下斷掉，此時僅剩下上半身和一個腦袋。
易川的刀插得很緊，穿過紀寧的腹插進堅硬地底中，直沒刀柄，將他死死釘在了地上，不斷扭動着，像只被斬斷了手腳的爬蟲。
莫末屈指連彈，揮出幾道無形之力擊打在紀寧各處穴位，止住了他血液的流淌，又強行給他灌下了幾顆止血丹藥——她知道易川還有一些事情要問紀寧，所以還不能就這麼讓前者死去。
確信他不再有任何翻盤能力之後，吳三省也緩緩收回了幾近枯竭的神力，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地上。
充滿了無力的嚎叫持續許久後，紀寧終於沒了再掙扎的力氣，沾滿猩猩血跡的慘白臉龐恢復了幾分平靜，怨憤望着把他搞成這樣，卻又為他止血，還餵他丹藥的莫末，強忍着痛楚顫聲問道：「為什麼不殺了我。」
莫末沒有答話。易川緩緩放開緊握的刀柄，看着紀寧眼睛道：「問你什麼回答什麼，我會讓你死得痛快些。」
「痛快些？」紀寧恨極反笑，陰狠狠說道：「你覺得我現在就很痛快？」
易川沉默，伸手重新握住刀柄，運上暗勁狠狠轉動了起來。
肚腸被刀刃卷在一起，又被割斷成無數截，傷勢剛穩定幾分的紀寧不由再吐出一口血，喉嚨里發出幾聲低沉沙啞的呻.吟。
易川再次鬆開了手，面無表情道：「說還是不說？」
好片刻後，紀寧再次恢復穩定，獰笑着含糊不清道：「本侯縱橫半生，掌控百萬校尉力士十幾年，可以說這輩子都活在黑暗裏，什麼樣的辛辣審訊手段沒見過？想折磨，儘管來就是了，無非凌遲再挫骨揚灰而已。」
眉頭緊緊蹙起，易川眼中陰寒頓現，然後拔出刀再狠狠插了下去。這般連捅三刀後，紀寧胸腔以下便已破碎不堪，氣若遊絲了起來，隨時有可能會死去。
見他始終不肯服軟，易川神色也慢慢變得猙獰了起來，但也不敢把他真弄死，於是只好從別處下手。
沒過一會兒，紀寧耳朵眼睛鼻子就被割了下來，並在易川的強制下不斷將之嚼着吞了下去，臉頰的肉也被切了下來……
易川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眼中寒意濃郁到了極點，切完紀寧臉頰的肉後，又把他的斷在腹中的腸掏了出來，不斷往他的嘴裏塞。
吳三省起身將他僵硬的動作打斷，低聲提醒道：「再這樣下去他可真要死了，這地方不宜久留，先把他弄到別的地方，我給你想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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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界大致撤去，但發生慘烈戰鬥的這片亂石崗依然存在，以免很快被人知曉，隨後三人帶着血肉模糊的紀寧，順着亂石崗往深處疾行近兩個時辰後，在一片荒野深林中停了下來。
這裏距離都城已有近百里距離，就算天亮前事被人發現，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人找到這裏來。
吳三省再布下一個小型結界，將周圍數十丈隔絕開來後在紀寧旁邊坐了下來，蹙眉望着他一陣後，看着易川道：「既然他不說，那咱就從他記憶里自己找吧。」
易川身形微震了一下，低沉說道：「可以這樣？」
吳三省肯定笑了笑，「別忘了我也是神師，雖然這樣做有些麻煩，但只要你能知道想知道的，也就無所謂了。」
易川沒有過多扭捏，略微沉吟後問道：「需要怎麼做？」
「來我身邊坐下來吧，既然事關你，那自然就得由你自己親身知曉。」吳三省笑道。
易川依言照做，隨即吳三省神力釋放出來，毫無預兆的滲進了他的腦海中，於此同時，也分出一股往紀寧侵蝕而去。
先是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持續了不知多久後，一股不屬於易川的記憶零零碎碎的在他腦海中浮現出來，隨即徹底失去了對外界的感應。
見兩人同時陷入了某種狀態，莫末神情一懍，也在旁邊不遠處盤坐下來，飛劍橫放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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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前。
那是一個黑雲壓城，異常漆黑的夜晚。沒有狂風，沒有暴雨，更沒有雷電交加，天地間充斥着一股異常可怕的沉悶，就像是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將要撕破這黑得極其深邃的夜空降臨一般，號稱天下第一雄城的一條條街道上，漆黑安靜得沒有一個行人，家家閉門閉戶，蘊育着一股風雨欲來的壓抑氣勢。
皇城深處，一個叫做坤寧宮的地方。
這裏是整座雄城光線最為明亮，看起來並沒有被外界這幅可怕景象影響到的區域，無數太監宮女端着裝有熱水的精緻銅盆忙進忙出，數位年邁的太醫在正殿面前空地上不斷來回踱步，神情焦急。
殿內不斷傳來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並且有越來越微弱的趨勢。
聽着這信號愈發危險的叫喊，幾位老太醫的臉色頓時慘白複雜到了極點，終於在其聲戛然而止那瞬間，他們忍不住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與此同時，忙進忙出的宮女太監們手中物件也都哐當落地，隨即跪地哭喊聲響成一片——作為坤寧宮侍者，一旦皇后駕崩，他們當中就會被選出一些人殉葬，所以無論他們平時對皇后是否真心，這一刻的哭喊卻是完全發自內心。
就在這時，一道渾厚的厲喝從殿內傳了出來：「哭什麼！皇后娘娘尚還安好，快繼續做你們手中的事，耽誤了天家大事的話，你們才是真正的必死無疑！」
這道聲音是穩婆的，此時她的話無疑最具說服力，因為前者某種意義上來說，和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於是太監宮女們停止了哭喊，顫慄着重新起身繼續忙進忙出。
果不其然，不多時，皇后娘娘的叫喊聲便重新散發了出來。
眾人心裏皆鬆了口氣，幾位老太醫的神情複雜依舊。
就在這時，兩道身影急急忙忙的走進了坤寧宮，其中那正值年輕，穿着大紅飛魚服的男子舉着一卷金黃布帛道：「有聖旨，聞皇后娘娘產子垂危，現特命錦衛指揮同知紀寧請李神醫進宮助產，以保娘娘母子平安。」
幾位太醫身形一震，旋即跪下領旨。
聽聞皇上派來了神醫，心裏依舊七上八下的太監宮女們頓時喜上心頭，連忙把指揮同知紀寧身旁的那位精神抖擻的老者迎進了進去。
不多時，為皇后娘娘接生的幾位穩婆便被趕了出來，只留下前者貼身的幾位宮女。
紀寧面無表情的掃視一圈，然後轉身回乾清宮復旨。
乾清宮內，未老先衰的敬德皇帝左立難安，數次想親自前往坤寧宮，但都被貼身伺候的司禮監掌印太監以忌諱的名義擋了回來。
作為帝國史上有名的昏庸皇帝，朱照煋並非不知道自己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麼荒唐事。正是由於自己很清楚，他才會在自己第一個孩子即將出世時心急如焚——他自己不信報應，但卻害怕這種報應真發生在他的子女身上。
十一歲登位，如今剛好不過二十年，然而這些年不理朝政的他早已被酒色掏幹了身子，三十一歲便像個五十歲的半老頭子，所以對於這位即將到來的孩子，他極其看重，因為他能意識得到，這或許將是他唯一的一個孩子。
紀寧推門而入，向他報告了皇后無恙的消息。於是大喜之下，朱照煋也沒有在意紀寧未經通報便進來的無禮行為，更沒有發現前者眼神有些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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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一聲有些奇怪的微弱哭聲，從殿內傳來，殿外的宮女太監們頓時欣喜若狂。
然而與他們的喜悅完全不同，幾位年邁太醫的神色卻在這一刻凝重到了極點。
果不其然，哭聲還未落下，一道恐懼至極的聲音變從殿內傳了出來。
「天啊！皇后娘娘產下了一隻狸貓！」
眾人皆楞了一下，隨即面色狂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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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內，紀寧絕對談不上恭敬的與皇帝陛下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着，一旁伺候的司禮監大太監也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兩人在等某一刻的到來。
未過多久，一道急促腳步聲便由遠而近，一個小太監慌裏慌張的跌進了大殿，神情恐懼着嘴巴張張合合半天，也未能吐出一個清晰的字。
朱照煋心裏咯噔了一下，隨即騰的站起身來，陰沉看向他道：「好好說話！」
小太監頓如五雷轟頂，連忙強穩下情緒斷斷續續道：「皇上，皇后……皇后……皇后娘娘她……」
朱照煋身形搖晃了一下，大怒道：「皇后怎麼了？！」
「……產下了一隻貓。」
轟！
朱照煋腦海轟然炸響，連退幾步倒在龍椅中，好片刻後才陰沉沉道：「你覺得朕會相信如此無稽之談嗎？說出這種大逆不道之言，不怕朕滅了你十族嗎？」
小太監頓時被嚇癱在地，恐懼至極，求救般望了紀寧與老祖宗一眼，得到肯定眼神後鼓起勇氣道：「皇上聖明，奴才之言絕無半句假話，坤寧宮數百雙眼睛親眼所見，娘娘產下的，確實是一隻……貓。」
敬德皇帝面色瞬間慘白下來，很快又被潮紅所替代，身形劇烈顫抖片刻後，噗的吐出了一口龍血。——他對皇后沒有太大感情，但對唯一的孩子卻極為看重，此時卻有人告訴他，皇后產下的是一隻貓，這如何讓他能接受，如何不使他急怒攻心？
他昏庸，但不但表愚蠢無能，所以這等事情自然能讓他意識到什麼，再看着一手提拔的紀寧以及常年伺候他的劉淇一臉平靜，他更加確定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費力顫抖的手，指向這些年來最信任的兩個人，朱照煋吃力道：「反了……反了……你們都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