瀆道 第九十六章 十六年前（一）
「這傢伙總算發覺不正常了，不過已經很晚了。」
亂石崗某處，吳三省望着下方那頂極為普通的停下來的轎子，聽着那聲有些撕心裂肺的大喊，他舔唇一笑，然後看着易川道：「沒想到明理老傢伙那些瓶瓶罐罐還有這等效果，你應該感謝我當初把你綁去和他學搗藥。」
停頓了一下，他又喃喃感慨道：「老傢伙看起來和藹可親，鼓搗出來的東西卻一點也不可親，這東西不錯，有機會了得問他討點。」
易川沒有回答。這個時候他自然不會還有心情和這傢伙說：當初我只是憑着化生散，便輕輕鬆鬆殺掉了一名洞玄大念師。
「要怪只怪這傢伙喜歡掩耳盜鈴。」冷眼看着下方，他輕聲說道。
吳三省不以為意道：「他不掩耳盜鈴中途換轎，咱們哪來這好機會？」
莫末斥責道：「現在還不是閒聊的時候。」
…………
…………
紀寧突然爆發出來的大喝，使得四個轎夫，六個伴轎的親信同時一愣，然後不解望向他。
因為在他們的眼裏，一行人仍舊走在前往莊園的路上——並非他們沒有察覺到不對勁，就算沒有特意去掐着時間，他們心裏也忍不住有些奇怪：怎麼二十餘里路像是走了很久都走不完？
然而儘管心裏隱隱覺得怪異，但常年伴在指揮使旁邊的他們，早已很久沒有再嘗過危險的味道，所以根本就沒有往深處想，只道是心裏焦急的緣故。
此時見到指揮使紀寧那一臉凝重神色，他們略作怔神後便意識到了什麼。
紀寧陰沉着臉下轎，眼中幽光閃爍着四下看了一眼，旋即一聲冷哼。
這一哼自然不只是發泄發泄情緒那麼簡單，而是他神師的震懾神力借着這一哼形成一股衝擊力迸發了出去。若無意外，這一哼過後，眼前這詭異一幕便會被他神力衝破，幾人也能看到真實的景象。
然而意外偏偏就發生了。也不知是他頭疼腦熱的原因，還是其它的原因，總之這一哼沒有起到他想要的效果，非但如此，連他自己的視線甚至都有些模糊了起來，就像是有兩幅畫面重疊交錯浮現在他的眼裏。
一幅是亂石崗，一幅……是去往莊園的路。路旁的翠綠樹林，荷花陣陣的蓮池，甚至遠處莊園的輪廓，都隱隱在目。
紀寧終於感覺到了敵人的強大，或者說感覺到了目前自己的弱小，他臉色瞬時陰沉得極為可怕了起來，雙眼微闔片刻將心境穩下來後，他猛地再次睜開了雙眼，瞳中幽光更甚。
「別再浪費精力了，老這麼裝逼哼來哼去你不累麼？」
就在紀寧調集神力，準備再次出聲破掉眼前景象時，一道極為年輕的聲音卻突然將他打斷。
神情一懍，他冷冷循聲望去，只見那浮影重疊的某顆尖石上，出現了一道略微有些壯實的年輕身影。
紀寧雙眼微眯，看着那道年輕身影道：「你是誰。」
「取你性命的人。」吳三省面無表情說着走下尖石，不緊不慢往紀寧方向走了過去，淡淡說道：「我知道你是神師，但很抱歉……我也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變異念師大法師，而是和你一樣的神師，所以就算你哼到明天，我花了整整七日佈下的這個結界你也破不掉。」
怪不得他一直驕傲到鼻孔朝天，屁眼朝天，原來這一直不知確切天賦的猥瑣傢伙，竟然是一名神師！
確實有驕傲的資本。
還在石後未現身的易川這般暗想道，心裏很是震驚。制定截殺方式後，兩人偷偷摸摸出城的次數是增加了不少，吳三省的做的一些奇怪事也讓他有些費解，但由於這傢伙一直不肯說實話，再加上兩人大多時候是在單獨行動，所以他也是直到現在才知道這傢伙神師的身份。
有了這個身份，吳三省這些天的怪異舉動也都有了答案。
老說別人愛裝逼，其實吳三省自己才是最愛裝的那個，只是他自己不覺得而已。
緩緩走到紀寧面前，看着那些個已經變得呆滯起來的人，他很平靜的笑了笑，像是在和朋友談心一般說道：「既然一頭扎了進來，那就好好享受下我為你佈置的這個結界，好好看看我為你的這塊墳地吧。」
年不過十八上下，語氣卻異常老氣橫秋，突兀表現不由讓紀寧神色更陰沉了幾分，盯着吳三省看了很久，他才沉聲說道：「你下了毒？」
「我沒有給你下毒，只是往你這頂破轎里撒了些東西。」吳三省平淡說道：「是人都知道你在城外的莊園，是人都知道你莊園裏有個小妾，是人都知道這頂破轎的主人是錦衛指揮使……人人都知道的東西卻還要遮遮掩掩，你說說你這是什麼壞毛病？」
「不過這毛病很可愛，若非如此，你也不會這麼輕易便着了我的道。」
四十六歲還被人用「可愛」來形容，而且還是個極為年輕的後生這麼形容，這無疑是一種凌辱，嘲諷。但紀寧並未因此暴跳如雷，天子身邊伴了這麼久，喜怒於心不於早已被他發揮到了一定高度，他冷冷問道：「你是誰？」
吳三省輕描淡寫居高臨下笑了笑，「想知道……自己猜唄。」
紀寧沒有猜。好吧，他已經大致猜到，只是不會說出來，沉默了一會兒，他又開口道：「你知道我的習慣，所以事先布便下了結界，又給我下了毒，再設計引誘我出城？會不會太冒險了。」
「冒不冒險與你何干？你只要知道，你現在已經成了瓮中之鱉就行。」吳三省看白痴一般瞅了紀寧一眼，提醒道：「糾正一下，我只是撒了些東西等你自己來碰，所以不是下毒，最多只是下套，再有便是……你小妾背着你偷人關我何事？」
毫無疑問，紀寧此時最不想聽見的便是「偷人」這兩個字，於是那張恢復平靜的臉再次無比陰沉了下來。
吳三省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快又略顯失望的搖了搖頭，嘆息道：「我似乎知道你頭頂為何這麼綠了，看來是淡定過度了啊。」
紀寧雙眸凝固了一下，一股異常強大的氣息波動驟然迸發出來。
「這才像話嘛。」吳三省煞有其事點了點頭，裝逼到了極點。
紀寧不再和他廢話，全身突然亮起出一陣白光，華光陣陣，如神輝。
那從吳三省出聲後，就變得和白痴差不多的一行人，在這一刻全數癱軟倒地，也不知是抵抗不住這陣威壓昏了過去，還是瞬間喪命。
吳三省也不再出聲，一層金色光輝從快速從他身體表面浮現出來。
以往怎麼看怎麼猥瑣的他，在神輝籠罩這一刻，竟然變得肅穆莊嚴了起來。
色彩不同，散發出來的波動卻也都差不多，宛若兩尊降世神靈，籠罩於陣陣霞光之中，氣息快速攀升。
僅次於神靈師的兩名神師，即將在這距離都城數十里的亂石崗展開激烈碰撞！
某一瞬，兩人身上的神輝突然開始了猛烈膨脹，霞光沖天而起。緊接着，一聲震人心魄的轟鳴聲響起，大地隨之顫抖了一下，一白一金兩道璀璨光華，瞬間開始了激烈碰撞。
仿佛能將人碾成渣的極強威壓，蘊含着極強的高溫，從碰撞點轟然席捲而開。無數亂石飛起再被碾碎成粉末，緊隨着被那陣極強高溫點燃。
轟！！！
如此密集的粉末燃燒起來，其威力毫不亞於一場劇烈爆炸，兩人周圍百丈內霎時變成了一片火海，熱浪滔天。未等火勢有任何緩解，同樣巨大的爆炸聲便再次響起，火浪再次拔高，形成無數頭猙獰火獸往四周飛速蔓延。
縱然隔着老遠，易川莫末兩人先前所在的那塊距巨石也瞬間爆裂成渣，若非退得快，那呼嘯而至的火海，便足以給他們造成**煩。
在連續不斷的轟鳴聲中，漫天火光持續了好一陣才散去。而在對轟處景象顯露出來的瞬間，兩人的臉色皆是忍不住變幻了一下。
不斷進行劇烈碰撞的地方，已形成了一個百丈方圓，丈許深度的大坑，坑裏完全被先前的火海燒成了黑漆漆一片，狼煙滾滾，熱浪呼嘯。而此時，兩人籠罩於身的神輝也更加璀璨了不少，各自手中握着造型奇怪，流光陣陣，完全由精神力凝聚出來的武器，不斷揮射着展開對轟。
同時，兩人的速度也在超強精神力的加持下變得異常迅猛，絲毫不弱於力量強橫的鍊氣修行者。
轟隆隆的巨響中，兩人每對轟一次，大地便為之顫抖一次，兩種光芒也更加璀璨一次，直映天際。
神師之間戰鬥，竟恐怖如斯。
見他們的碰撞不再如先前那般會掀起一片火海，退得老遠的易川莫末也重新悄然接近，停在坑洞百丈之外。
這種戰鬥局面，已徹底顛覆了易川對洞玄大修行者的認知。到得這會兒，他終於意識到當初擊殺任天行，他和西西是有多幸運。
凝重望着身披神輝，揮舞着未知名武器不斷對轟的兩人，他心裏漸漸開始有些擔憂。
畢竟這裏距離都城僅有四十餘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