瀆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還是我，你也是我（上）

    看不見，但又堅不可摧的領域內。易川的意識已經甦醒了過來，只是身體還沒有徹底復甦，所以沒有睜開眼睛。

    他連一根手指都沒有動過，原本癱倒在草叢裏的身體，卻已經盤坐了起來，很顯然，是苦行僧把他弄成這樣的。

    吸取靈涎之後，還沒有將靈魂體感染的蛇毒處理，便動用靈身逃命所中的劇毒，此時也已經被化解，皮肉褪去了發霉發爛一般的死青，恢復了往日的古銅色光澤。

    很健康，只是卻寸布不沾身，所以有些不堪入目。

    而在他的頭頂上，則盤踞着一團由無數顆細微熒光組成的璀璨光華，一閃一閃的煞是奪目，仿若縮小了很多倍的銀河。

    在璀璨光華的中央位置，又懸浮着一顆極為細小的黑點——黑點雖然很小，但給人的感覺極為深邃，就像是茫茫蒼穹中的一個空間黑洞。

    「前輩，謝謝您。」

    易川仿若處在一個玄妙的世界。在這個世界當中，他仿佛看見了一個全身很髒，衣衫很破，但卻披着一層聖潔光芒的和尚。他知道是這個人救了他，所以向他致謝。

    和尚自然是苦行僧。聞聽此言，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眼眸中閃爍着的光芒也很奇怪，有些類似於吃喝嫖賭坑蒙拐騙偷樣樣精通的狡詐之徒才會具備的淫褻狡黠，但又充滿了看透世間一切浮華的古老滄桑。

    這是一個很奇怪，但應該很對胃口的人。易川這般暗暗想道。

    苦行僧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道：「這些天裏，和尚我收到了很多人的謝意，所以這事幹得倒也還算挺值。」

    易川不解道：「晚輩與前輩萍水相逢，您卻耗費如此大的心力救了晚輩一命。這樣的高尚情操，又怎麼會少得了別人的敬佩？」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知道自己的狀況其實很糟糕，酒鬼那個該死的東西很恐怖，能從它的手裏將自己救回來，定然是花了很大的力氣。

    苦行僧又笑了笑，似乎對自己潔白的牙齒很滿意，所以才很愛笑：「你說得沒錯，和尚我也覺得我是一個道德高尚，明辨是非，一心行善的聖潔之人，做了很多好事。可是……偏偏就沒有人謝過我，相反有很多人討厭我，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易川略微語塞，暗自嘀咕這和尚好自戀。雖說我對你的敬謝完全自發內心，但，你不知道別人恭維和自己吹擂的區別很大？

    苦行僧又笑道：「其實你我並非萍水相逢。一是因為要害你的那個東西，是和尚我畢生大敵，必須要除之而後快，二是因為你有和尚我的東西，所以我也得救你，三……是因為有一個小女孩拜託我來救你。」

    「西西？」易川怔了一下，隨即想起喪失意識前的事，連忙焦急說道：「她遇見了麻煩，我得趕緊去找她。」

    苦行僧問道：「去？你要怎麼去？」

    易川心中剛升起要趕緊跑去找人的念頭，便聽到了這句話，於是又是一愣。

    是啊，現在這是什麼地方，自己是什麼狀態都搞不清楚，要怎麼去？

    任由他苦思了一會兒，苦行僧才笑道：「放心吧，那小姑娘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而且現在距離你不足十丈，所以……別瞎擔心了。」

    易川忍不住啊了一聲，隨即明白過來，略微激動道：「既然西西沒事，想來也是前輩出手相助，晚輩再次謝過了。」

    苦行僧笑道：「這次你可是真謝錯人了，她是自己來到你身旁的，與和尚我沒有關係。」

    易川疑惑，有些不知該說什麼好。

    「說正事吧。」

    苦行僧轉過話題，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易川想了想，認真答道：「不知。」

    「我姓曾，是一個不守戒律的和尚。」苦行僧提示道。

    易川沒有說話，不知苦行僧要表達什麼。姓曾？和尚？雖然沒有碰見過，但想來天下姓曾的和尚，尤其是不守戒律的和尚應該多了去了。

    沉默了一會，發現他什麼都沒說，苦行僧只好進一步提示道：「和尚我俗家名字叫……曾鐵牛。」

    易川忍不住笑了笑，隨即正色道：「大師的名字很有趣。」

    苦行僧眉頭微蹙道：「我不是要告訴你我的名字很有趣。」

    易川無奈道：「可是……晚輩真的猜不到。」

    苦行僧不笑了，片刻後淡淡說道：「我認識你的師父，也就是道門的頭子，和他是朋友。」

    易川繼續迷茫。師父？觀主？他本人我至今都沒有見過，又哪裏知道他的朋友。

    苦行僧再一次提醒道：「我不修佛性不守清規，而且已經很多年沒有進過寺廟了，憑着一雙腳不斷遊走世間。」

    易川仍然一頭霧水。

    又沉默了好長一陣，見他始終沒有想起來，苦行僧不由長長嘆了一口氣，然後語氣奇怪道：「好吧……我是苦行僧。」

    易川頓時明白了，茅塞頓開。

    雖然世間有很多苦行僧，但以此為名的卻只有一個，那便是名滿天下，實力通天的苦行僧。

    在觀里時他曾經在一段書上看過有關於苦行僧的記載，雖然印象不是太深，但經這麼一提，也想起了這是一個活了三百餘年，行蹤詭秘到近乎無處不在，曾被評為佛門悟性最高，但卻總是守不住戒律不斷犯戒，以至於被佛門又喜又恨的人。

    大名人啊，這麼有名的一個人，居然跑來救了自己。而在這麼多提示下，自己竟然猜不出來，想到這兒，易川不覺有些尷尬，微窘說道：「其實晚輩先前已經猜到了的，只是還沒來得及說……前輩便自己說出來了。」

    苦行僧沒有說話，也不知信還是沒信，片刻後說道：「你連酒鬼武馗這個人都不知道，所以不知道和尚我，倒也還在情理之中，不該讓你猜的。」

    易川乾笑，那段草草看過的記載中，他確實沒有看到有酒鬼武馗這個字眼。

    苦行僧似乎也不想在這上邊停留太多，直奔主題道：「你知道酒鬼武馗要對你做什麼嗎？」

    易川正經道：「他想吞噬我的靈魂，霸佔我的身體。」

    一想到這兒，他心裏就升起濃濃一股懊惱後怕。這樣一個東西，藏在身體裏那麼久，竟然都沒有發現其歹毒用心。

    「知道就好，敢讓這麼一個東西藏在你身體裏，敢和他跑到這鬼都沒有的地方來，你的膽子真大。」苦行僧說道：「不過這也不全怪你粗心大意，而是他對你用了一些迷惑手段，使得你漸漸的完全相信了他，沒有想到太多。」

    易川苦笑不已。他從來就不想死，也不能死，但這次卻真的險些死了過去，若非運氣絕好的話。

    苦行僧笑說道：「如果給你一次機會，你會怎麼對他？」

    易川壓下恐懼，很認真的想了片刻後說道：「雖說是他讓我步入了修行世界，也幫了我不少，但他最後卻想要搶佔我的身體，就足夠說明，他從頭到尾都沒安好心，只不過是在養一頭豬，肥了就殺而已。所以……如果真的有機會，我並不想殺死他，而是……也要吞噬他，一報還一報。」

    苦行僧笑了起來，充滿了肆無忌憚的味道，仿佛很開心。

    易川有些不解，吃不准這些話有沒有說對。

    「若是換個人，和尚我還會認為你小子其實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但若是酒鬼武馗這個人，怎麼對他都不過分。」笑了片刻後，苦行僧正色道：「你說得很沒錯，他就是在把你當成一頭豬養，而且還在用盡一切辦法讓你這頭豬長得比其它豬更快，所以如果要說幫助，他唯一的幫助便是把你領上了修行道路，其它的便是弊大於利。」

    「不過啊，趁着這次機會，和尚我已經把對你有害的東西全部處理了，否則哪會需要這麼長時間，往後你也不需要再擔心出現什麼情況。」

    停頓了一下，他笑眯眯說道：「既然你想一報還一報，和尚我便給你這個機會，讓他助你晉入洞玄吧。」

    不待易川反應過來，似黑非黑的玄妙世界中，便出現了一道極為模糊的身影。

    雖然很模糊，但也可以看出來，正是酒鬼。

    酒鬼沒有任何動彈能力，仿佛被某種無形力量禁錮，托拽着在苦行僧面前停下，緊接着恢復了行動能力，但也僅限於極為狹小的範圍。

    不是苦行僧對他的壓制很大，而是他的靈魂能量已經極度渙散虛弱，其餘絕大部分已經徹底被打散抹去。

    「和他說說話吧，我認為你們應該還有些話要說。」

    苦行僧笑着說完，酒鬼的身形便緩緩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