瀆道 第一百八十章 今已非昔

    林立當然不是笨蛋，笨蛋做不了一族之長。從小在林月月的眼中，父親便是一個光明偉岸的人，如果沒有他的日夜操勞，家族便不會有現在的規模地位。若沒有當初以及現在的這些事，她也根本不會認識到，父親其實也有陰暗的一面。

    除了極少的某些人外，沒人會願意看到親人陰暗的一面，更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親人是一個惡人，即便都是事實，大多人也都會選擇儘量避免，或者極儘可能的把親人往好處去想。所以，沒有過多懷疑，林月月便相信了這些話。

    她始終還是很崇拜自己的父親，始終接受不了父親是一個壞人，更做不到只有一些心理變.態才能做得到的所謂大義滅親。

    父親沒有傷害她和西西，還有易川，沒有真的變成一個壞人。放下心裏這塊大石，她一直緊繃着的臉，也徹底鬆懈了下來，看着吳三省抿嘴一笑，又看着沉睡的西西抿嘴一笑。

    她害怕的，就是不知如何面對西西，不知如何面對那個正在和死神掙扎的傢伙。更害怕如果家族站到了兩人的對立面，她該何去何從。

    無言好片刻，心裏誤解父親的歉疚緩緩散去時，她忽然又蹙起眉尖道：「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我爹為什麼要把那個瓶子給我？而且還是在把事實告訴你們之前。」

    吳三省輕笑道：「那個瓶子究竟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不是青玄給你父親的那個瓶子，只是很像而已，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要麻痹一個人。」

    林月月心裏一閃，脫口而出道：「唐語嫣？」

    吳三省微笑着點了點頭，道：「其實一開始，她就已經被神殿的人控制，遇見我們，又把我們引向洛水城也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個計劃。小師妹確實很聰明，還在路上，或者剛遇見唐語嫣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到這一點，而我卻是進了洛水城，去了唐家才想到，而且一直半信半疑，直到她來借宿，又不斷纏着我不放，才確定她確實有問題。」

    林月月蹙眉沉默了一會兒，低聲罵道：「這個蛇蠍心腸的賤女人！」

    吳三省沒有點頭認可，雖然從想到這些開始，一直到現在他都有些生氣。想了想，他苦笑道：「她也只是被人利用而已，其實人還不壞，只是看不清。」

    林月月奇怪看着他道：「你不是厭惡她嗎？為什麼還幫着她說話？難道你們住一起的那些天，你喜歡上她了？」

    吳三省眉頭黑了一下，然後糾正道：「只是住隔壁，不是住一起。」

    林月月笑了起來，充滿戲謔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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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坡後，三人該說的話也都已經說完，此時正處在互相沉默當中。

    良久後，明理看着臉上沒有什麼情緒的柳星，輕聲開口道：「既然不打算再隱藏，那往後就回觀里住吧，只是你一個人的話，根本無法對神殿，對觀龍寺造成什麼威脅，在外邊也危險。」

    能說出這樣的話，自然便說明，當年的那些恩恩怨怨已經化解，差不多已經化解。

    柳星搖了搖頭，表示拒絕。

    「為什麼？」明理忍不住問道：「觀里確實虧欠你們太多，眼下與神殿，觀龍寺遲早也會有攤牌的時候，所以在這種時候，觀里其實也很需要你，只要那一天到來，與他們的新仇舊恨便可以一起清算。」

    柳星沉吟片刻，抬頭看向土坡那邊，輕聲說道：「或許他們更需要我。」

    兩人皺起了眉頭。

    不是因為柳星拒絕回歸道天觀，而是在先前的談話中，他們已經知道西西的異常。

    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雖然道門一直對神殿，以及觀龍寺把冥王之力劃為魔道很不屑，他們這些老傢伙心裏也沒有所謂異族之說，但如今將草原上的蠻族當作野人，將那寒冷之地的女真帝國視若異族死敵，已經是整個帝國無數人心中根深蒂固的觀念，別說世人，就連觀里大多數弟子也這麼認為。所以西西的身份，確實太過敏感，一旦泄露出去便是一個極大的麻煩，道門也將再次立於風口浪尖，成為帝國所有人的眾矢之的，讓神殿觀龍寺有了更加堂而皇之的理由，而且道門內部，也絕對會有反對的聲音響起。

    然而這還不是最大的麻煩。雖說他們不敢相信世上真有道尊冥王之女的存在，但能讓觀龍寺與神殿下這麼大力氣抓捕，甚至連行蹤詭秘的苦行僧也卷了進來，便足夠說明這並非空穴來風。

    這已經不是魔不魔的問題，而是能否探究傳說中的永樂秘境，修為更上一層樓的問題。如果確有其事，如果西西真是世間傳頌無數年，早已封神的道尊冥王之女，而且還極有可能是從秘境出來的冥王之女……後果他們已經不敢去想像，因為這會使她成為全天下所有知命境界強者的目標，天命的吸引力，永樂秘境的吸引力，着實太過恐怖。

    數百年來，世間早就沒了永樂秘境的消息，更未聽說哪個地方出現了晉入天命必不可少的神息，所以一旦有關於它們的消息傳出來，會在世間掀起何樣的波瀾，會使多少人為之瘋狂，已經不難想像。——自身進入天命，甚至進入秘境成神的巨大吸引力，足夠使世人忘記道尊冥王對人類做出的貢獻，忘記對神明應該有的敬畏之心，足夠讓世人為此做出任何事情。

    若非西西身為道門大弟子，就連他們也忍不住為之動心。不僅如此，恐怕那不問世事，一心想成聖封神的佛門聖徒，也會被冥王之女這個消息吸引出來。

    事實上聖徒早已動手，這些事都出自他的手，只是他們不知道罷了……

    看着兩人愈發凝重的神情，柳星想了想道：「和你們說的這些，都只是我從看見的事情里猜想而來，我確實很想修為更上一層樓，好為夫君和孩子報仇。但，我還沒有瘋狂到那種地步，只是覺得她很苦很可憐，所以無論是不是真的，我都不會對她不利，只是想護着他們，最大的私心也就是如果屬實的話，利用他們幫我復仇。」

    兩人微微一怔，明理隨即苦笑道：「我們不是擔心你會對他們不利，而是……這事我們也很亂……」

    確實足夠讓人感到凌亂。

    略微沉默了一會兒，柳星忽然說道：「雖說當年兩位曾堅決反對向神殿觀龍寺妥協，強烈要求為我夫君報仇。但……我也還是想冒昧問一問，如果那個小女孩的身份，真是我們先前所說的那樣，你們是否還會像當年那般持同樣的立場？」

    「如今你們雖說不掌權，但地位卻與掌教不相上下，所以，你們說的話也應該可以決定道天觀的態度立場。」

    此話一出，兩人頓時又楞了一下，然後便明白過來。

    將自己的猜想，毫無保留的和他們說出來，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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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