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川那小子又贏了!」
隨着一道快要扯破嗓子的大喊,在這間位於林家某個角落,異味混雜的賭場裏轟然響起,本就擠得里三層外三層的亂糟糟人群,頓時更加沸騰了起來,你推我攘的謾罵驟然響不絕耳,持續好長一陣才有所緩解。
「這天殺的運氣還真好啊。」
「我覺得有點蹊蹺,運氣再好也不可能每把都贏的。」
「我看也是,這不要臉的傢伙莫不是玩了什麼貓膩吧……」
稍有平靜的人群剛開始議論紛紛,人群里便傳出一道響亮反對聲:「誒誒說歸說,但不帶這麼潑髒水的啊。整個林家……不!整個洛水城,誰不知道我易川賭品向來很好,怎麼會耍那些髒手段?」
說話的是一個抱着骰盅,年約十六的少年,他談不上英俊也說不上普通,勉強算作眉眼清秀。一頭黑髮用一根褐色布條,隨意捆成一束搭在背後,懶散中又隱隱散着股彪悍勁兒,穿着件面料考究卻洗得微微發白,還打着幾個補丁的淺藍色長袍——打着補丁的高檔衣物,矛盾得讓人甚覺奇怪,甚至懷疑這長袍的來路。
沒有理會那些向他這句話致以鄙夷的人,易川揮手攆走那數隻圍着他飛來飛去的蒼蠅,看向對面本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地方,還帶着股明顯敵意而來的幾個林家直系族人時,眉頭蹙了一下,然後沖領頭的少女微微一笑,臉頰露出兩個淺淺酒窩,道:「不玩了吧?我得回家了。」
少女年齡相仿,生着一張與這兒污糟環境格格不入的靈秀臉龐,一雙清澈乾淨得似乎會說話的眼睛。只不過與這氣質完全不同,她此時的言行舉止,與周圍這些動輒問候人家中女性的糙漢子雖有不小差距,但也和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不沾半點邊。
「再來!老……本小姐今天就不信邪了!」
砰的一巴掌將賭桌拍得一陣顫動,她將險些脫口而出的老娘收回,目光灼灼大聲喝道。
易川目光在少女玲瓏嬌軀上肆無忌憚掃蕩片刻,低聲說道:「你贏不了我。」
「這不關你的事兒!」
「那……你還能掏出銀子?」易川語氣有些嘲諷,看少女的目光也開始有些莫名。
自古戰場無父子賭場無貴賤,歷來認為這句話很對的他,當然不會因為少女身份便有所忌憚。何況他有些不能理解,這位林家大小姐今天怎麼老纏着他不放,也想不明白那些跟着她來的直系族人,這麼毫不遮掩的敵意從何而來——好意固然從來沒有,但這些自恃身份高貴的人,眼睛裏何時有他們這種家丁的存在?所以即便不喜歡,這些人也很少會將這種情緒表現出來,像這般隨時忍不住出手的憤怒敵意,更是前所未有。
所以他更加不客氣,因為想試探試探這些人到底想幹什麼。
「小子,你別太得寸進尺,別以為被族長……」
神情有些不甘心不情願的少女,揮手將身後忍不住怒斥的聲音打斷,抿着粉嫩的唇看向跟來的這幾人,那神情,似乎是想讓他們掏出銀錢來救急。
幾人怔了怔,而後將目光看向別處,當作沒有看見。
那張靈秀臉龐浮現一抹不滿,少女心裏卻哼了聲算你們沒有不識相地掏錢,然後揚了揚手腕,露出一串黑色手珠,看着易川道:「我還有這個。」
易川沉默片刻,搖頭道:「算了吧……」
「你不敢?」少女冷笑道。
「好吧。」易川無奈嘆息,盯着那串黑色手珠想了想,道:「那就再玩最後一把,不過我可不敢要你的手珠。」
「要不……賭你這件裙子吧。」一邊說着,他一邊摸着鼻子看着少女,確切說是看着她緊裹嬌軀的那件繡着金邊的紅色綢裙。
滿堂寂靜,鴉雀無聲,所有人看着膽敢說出這種話的少年,驚詫不解中隱含敬佩:一串手珠你不敢要,卻敢當眾**林家大小姐,賭人家的……裙子,這是哪門子意思?
少女身後幾人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眼神無一例外的升起極冷寒意,甚至那周圍的渾濁空氣,都開始變得有些異常。
那是修煉者蓄勢準備攻擊,從而引起天地間元氣共鳴的跡象!
在來這之前,他們就已經很憤怒,進了這門之後更是一直在壓制。此時,只要少女點頭,或是只需要露出一絲惱怒之意,他們便毫不猶豫出手,將這齣言不遜的窮酸傢伙教訓一頓!
易川像是沒有看見這些人的臉色,依舊一臉挑釁看着少女。
「不行……」出乎意料的是,少女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而是紅着臉沉默了片刻後,低聲說道:「至少現在不行。」
猶豫了一下,她用更低的聲音道:「下次還有機會的話,再賭……我的裙子,現在就賭我這串手珠。」
聲音很小,卻被附近人聽了個一清二楚,連同幾個直系族人在內,所有人用像是見了鬼的眼神看着二人。
林家上下大多都知道兩人關係有些奇怪,卻沒人能想到會到這種程度。什麼時候開始,向來「落落大方」的大小姐,變得如此好說話,被人這般眾目睽睽調.戲也不生氣,反而做出嬌羞姿態了?
「不行。」易川拒絕得毫不猶豫,說完更是抬腳往人群外擠去。
隨時欲出手的幾人皆冷哼一聲,隨即有一人抬腳準備躍過賭桌出手教訓,卻被少女攔下,然後她看着皺眉轉過身來的易川,似笑非笑道:「你要是不答應……我就告訴我爹說你欺負我,告訴西西說你欺負我。」
易川微怔,隨即沉默,片刻後很無奈的點了點頭。
他不怕這幾個人出手攻擊,卻怕少女真這麼做:因為她口中的欺負,遠不僅是欺負那麼簡單。
少女眉頭微揚,笑着道:「這把我來當莊,贏了手珠給你,輸了銀子也不用,不!輸了把三十兩銀子十倍還我,以後看見我林月月也得乖乖低頭叫姐。」
說完,也不理會似乎在為自己是否拿得出三百兩銀子猶豫的易川,少女林月月冷哼着一拍桌子,捧起骰盅搖晃起來,片刻後砰的一聲放上桌面,緩緩揭開盅蓋。
兩個一點,一個二點。
玩法很簡單,莊家搖骰,點大贏點小輸,結果顯而易見。
林月月並沒有露出多少頹然神色,相反卻是掩藏極好的微鬆了口氣,習慣性抿唇看着眉頭微蹙的少年,片刻後佯裝失意撇撇嘴,緩緩取下手腕的手珠。
就在這時,一個約莫六七歲,胸前衣襟滿是油污的孩子沖了進來,站在人群外大喊道:「易川王八蛋,西西姐姐叫你趕緊滾回家吃飯,還說要是一炷香回不去的話,你丫就永遠也別回去了!」
易川眉頭一松,響亮哦了一聲,然後撓頭笑道:「得趕快回家吃飯,不能再耽擱了。」
說完他便轉身順着人縫快速往外擠,同時惡狠狠罵道:「小王八狗犢子再借着西西的名義帶私貨公報私仇,別怪我找大美女壓死你!」
這話似乎很嚇人,孩子面色微變,隨即怪吼一聲扭頭便跑。
看着竟像是奪路而逃的少年,所有人一陣目瞪口呆,直到他消失得無影無蹤,才又把目光望向神情滿是沮喪不甘的林月月,暗暗揣摩着這當中究竟隱藏着什麼。
…………
…………
衝出賭場,孩子已經不見了人影,易川一邊暗自揣摩是否發生了什麼,一邊三步並兩走出林家外宅大院,先去對面街尾裁縫店呆了小片刻,又買了只燒雞提了壺酒,最後回到大院,逕直往那片不姓林的人居住的區域走去。
提着燒雞一路晃蕩,踏着大步走到某排建築最後一個用竹篾圈起來的小院子前,易川才停下腳步。
一炷香剛好,實際上還有些剩餘。這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根本不用刻意去計時,易川便能拿捏好這一炷香的時間,當然先前那鄰家小孩的話不用想也知道是假的,但他一直卻在遵守,這同樣也是習慣。
開着的門前站着個少女,貌相不算出眾,與他一樣不顯眼不扎眼,穿着也很普通,卻隱隱散發着一股純淨到渾然天成的微妙氣質——這種氣質,直接導致給人一種有她在,小院子都要變得清新乾淨許多的隱隱錯覺。
有的人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比如易川;有的人出身高貴卻不難接近,至少他接近很容易,比如林月月;也有的人相貌平平一身布衣也高深莫測,比如林家族長林立;當然也還有一種人,什麼都很普通,普通到讓人覺得不普通,比如門前站着的少女。
少女很普通,之所以給人這種感覺,大部分是因為她那雙乾淨明亮得能讓人不敢直視,甚至自慚形穢的眼睛——如果說林月月的眼睛會說話,那她的眼睛就能看穿人。
易川停下腳步的同時,那雙極為清澈的眼睛眨了一下,兩人同時一笑。
「都說了不用總讓小雲去叫我。」
「都說了走路不要總是那麼急。」
同時出聲,甚至連說的字數都一樣,卻沒有任何尷尬,極其自然,接着兩人又是會心一笑,然後易川咧着嘴走向院旁的石桌,將買時切好的燒雞放下,少女緩緩轉身走向屋裏。
接着便是少女端着碗筷飯菜出來放到桌上準備開飯。很奇怪,她每次都只拿一樣東西,走路也很慢,足足走了七八趟,才將碗筷飯菜拿完。
過程無疑漫長得難以等待,好在易川早已習慣,所以也沒有半點等不及的樣子,翹起二郎腿哼着一聽便少兒不宜的小調,一陣抖腿,顯得好不愜意。直到西西添好飯,將筷子遞到他的手裏,又給他夾了菜倒了酒,才懶洋洋的開始喝酒吃飯。
很自然,很和諧,很融洽。
但在不遠處某個不顯眼角落,從他離開賭場便一直遠遠跟着他的人看來很不融洽,一雙望向小院的眼睛甚至已經升起了一絲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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