瀆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不接受懇求，便承受死亡

    一黑一白的兩個巨人，面對面矗立天地之間，十指緊扣，互相凝視着對方，仿佛世上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天使與惡魔。

    直至百丈，不斷變大的兩人才停止膨脹。

    一股極其恐怖的氣勢，頓時在天地間傳盪開來。

    破敗不堪，血流成湖的無盡山脈各個地方，傳來了各種各樣的低嚎聲，是那些倖存下來，此時已逃走的飛禽猛獸，於各個地方匍匐在地，向矗立天地間的兩個巨人表達或恐懼或朝拜的情緒。

    紫晶魔猿，大青小青，以及那隻未離開的魔鷹，此時也將自己完全貼到了地面，抬着眼珠子仰望巨人。

    離塵七人穩下身形，並沒有再撲上來攻擊，並非他們已經完全被嚇傻，不敢再有任何攻擊的想法，而是兩人散發出來的那股氣勢着實太過恐怖，蘊含在空氣中的阻力，使得即便知命實力的他們，都無法接近。

    而太子和他的三十六血僧，林浪等武士，在這股氣勢傳盪開來的瞬間，便被狠狠彈到了遠處，轟轟轟的撞在一座原本就已經殘破不堪滿是裂縫的小山峰上。

    「這……他們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能強到這個地步？」臉色蒼白嘴角溢血的朱天，掙扎着將自己從撞開的裂縫中弄出來，恐懼忌憚說道。

    在他身後，是呼吸急促吐血不止的林浪——在被彈出來，即將撞到這座山的那瞬間，他便將自己墊在了朱天的身後，雙重力量的衝擊，使得他頓時便受到了重創，沒有被壓成肉餅，便已經純屬走運。

    聽到身後傳來咳嗽巨喘聲，喃喃自語的朱天轉身望去，這才看見墊在他身後的林浪，不由微微一怔，隨即恢復常態。

    林浪虛弱無力的咳了好一陣，才掙扎着將自己弄出來，搖晃幾下後站定，擦着嘴角笑道：「屬下認為這已非常人的力量，那叫做西西的小女孩，不能以常人看待之。」

    聞言，朱天神情微惘了一下，隨即便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這些話並不適合當着別人說，於是他沒有再問。

    即便他是聖徒的弟子，但他能知道的消息，卻不比神殿多多少，除了極少數的比如無塵無束幾人之外，所有人能知道的，便是要抓的少女，是女真異族的魔女公主。他一直有些費解只是一個魔女公主，為何竟能讓神殿、觀龍寺，甚至聖徒大動干戈，但由於多重原因，他並沒有讓自己往別的地方去想，所以林浪的話看似廢話，其實卻是告訴了他一直沒有想，也沒有想到的訊息。

    把「常」字去掉，才是林浪真正想表達的意思。

    沉默片刻後，他說道：「魔女公主，自然不是常人，本宮還無需你這個提醒。」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青玄，雖然本宮其實無需你用肉身墊底，但你能自己這麼做，卻讓本宮有些欣慰，本宮也並非冷漠無情的人，更不會以怨報德。」

    林浪心裏頓時大喜，先前之所以這麼狗腿，為的自然便是消除太子殺心，他已經想好了以後要如何慢慢做，所以這其實只不過是剛開始，毫不起眼的一次表現，然而所收到的效果，卻讓他大為意外。

    無視一旁武士以及范簡投來的異樣，他理了理皺巴巴的衣衫，只是謙卑的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只要兩人自己懂便好。

    …………

    …………

    趁着突如其來的恐怖威壓，使得無塵無束難免有些分心，明理明沖緊緊抓住了這個絕好的機會，浩瀚凌厲的攻擊源源不絕，在高空之上掀着一道道恐怖巨浪，一鼓作氣將前者二人壓制。

    誰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或者說，驕傲護犢的他們，從始到終都沒有將弟子考慮在戰敵範圍內，所以先前才會那般艱難。

    現在，西西易川主動站到了最前沿，所有的頹勢便立時蕩然無存。

    只是威壓便能將離塵七人震飛，將太子和他的三十六血僧震傷，這樣的浩瀚力量，有誰能阻擋？至少在這裏無人能擋。

    只要不讓三百降魔僧恢復，重新開始唱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以及重新結陣，這裏的危機便算已經解除。所以能否將無塵無束二人重創，甚至擊殺，對於接下來的事情很重要，因為若有他們的主導加入，三百降魔僧的恐怖肯定會再上升一個台階。

    百丈巨大的天使與惡魔，矗立天地之間，身體愈發凝實，散發出來的恐怖氣勢也越來越濃郁，好在這股氣勢針對的只是敵人，所以吳三省，莫末，林月月，柳星四人除了感覺呼吸有些艱難之外，便沒了其它不適。

    倒是神殿七位殿主，再也進不了這片區域。

    在他們恐懼不安的注視下，兩人緊扣的手掌漸漸變紅，為純粹的潔白，與純粹的黑暗增添了一抹亮色——是兩人不斷流出，又交融在一起的鮮血。

    在放大了很多倍的情況下，人們甚至能看清兩人掌心血液流出，融合到一起，變成一種奇特的晶瑩剔透狀態，然後再滲回對方身體裏。

    不多時，一層晶瑩剔透的微微紅光，便沿着兩人的手閃現起來，看似緩慢實則極為迅速的向龐大身軀蔓延。

    傷勢尚未穩定的三百降魔僧，再次開始了吟唱，渺渺仙音頓時傳開，黯淡的仙台，以及後方那道愈發虛幻的恐怖巨柱，重新綻放出耀眼霞光，開始向外蔓延。

    然而耀眼霞光蔓延千丈範圍不到，便轟然停止了下來，就像洶湧海浪拍打在無比堅硬的礁石上一樣爆散開來，轟隆聲響不絕耳，金色浪花漫天亂飛——是被兩人散發出來的恐怖威壓硬生生逼停絞碎。

    七位殿主倒吸涼氣。

    連三百降魔僧聯結的伏魔大陣都完全被克制，釋放不出半點威力，除了聖徒親至，又還有誰能阻止他們？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聖徒現在也脫不了身。

    於是，便真的無人再能阻擋了。

    恐怖的威壓繼續攀升，當達到一種無法形容的極限後，兩人便突然開始縮小，而且漸漸變得有些虛幻起來。

    但那股恐怖威壓，卻在這一刻突破了那種極限，再次開始攀升。

    當縮小至三十丈開外時，兩人停止了縮小，重新變得凝實起來。旋即，白色天使再次極速縮小，而黑色的惡魔，卻陡然間極速膨脹。

    只是幾個眨眼間，便又變成了一尊百丈龐大的惡魔！

    他的臉很慘白，嘴角掀着一抹極其詭異，令人從骨子裏發寒的笑容，除了冷漠嗜殺之外，便沒有任何情緒可言。

    巨大惡魔腳下一白一黑的光芒散去，西西瘦弱的身軀重新出現，她的臉也有些蒼白。

    沒有和震驚不解，又面露關心的幾人說話，她長長吸了一口氣，然後略微搖晃着盤坐下來，閃現着玄奧印記的眸子緩緩閉上。

    「一會兒他如果開始攻擊敵人，你們最好不要離開我五十丈範圍。因為除了我之外，他很可能暫時不會認識任何人。」

    閉上眼睛，即將進入某種狀態時，她輕聲叮囑說道。

    她的話音剛落，天地間便陡然響起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誰都聽見了這一絲嘆息，雖然是在嘆息，但實際上毫無任何與嘆息有關的情緒，有的只是最極端最純粹的陰鷙與冷漠。

    天地萬物仿佛都為之凍結了一下，所有人的心跳，也在這一瞬間停了一下，從心裏升起一絲極其冰冷的寒意，全身汗毛也為之立起。

    幾人抬頭看去，只見變成龐大惡魔的易川，臉色的笑容越來越詭異了。

    他先前放在地面上的刀無聲出鞘，緊接着，他龐大的手中，便多了一把冰冷龐大的刀。

    然後他輕輕動了一下。

    天地間萬物似乎也跟着動了一下，連同所有人的心臟在內——這種動並非心跳，而是似乎要跳出嗓子眼來。

    不僅遠處的敵人面色大變，柳星幾人面色也變了一下。

    先前西西的那句話，明理明沖二人其實也聽進了耳里，只是沒有立時便停下攻擊。此時發現出現了未知的恐怖變化，便說明兩人的準備已經完成，無人再能影響阻止，所以便立馬收手退到了幾人身前。

    無塵無束沒有追來，神情都很凝重。

    隨即四頭異獸也進了五十丈範圍內，分散着將所有人護在其中。

    降魔僧的吟唱，被硬生生壓在了霞光能及的範圍內，沒有半點傳出來，所以天地間安靜得極為可怕，所以當第二聲嘆息響起時，顯得格外的清晰。

    天地間驟然有絲絲寒氣升騰而起，空氣仿佛快要為之結凍。

    降魔僧的陣光，仿佛也輕輕顫動了一下。

    不多時，第三聲嘆息便再次響起。

    冷漠死寂的味道，頓時在無盡山脈中鋪開，不斷增加、蔓延。

    化身龐大惡魔的易川，輕輕垂下握着巨刀的手，然後又輕輕抬起，同時睜開了眼睛。

    毫無意外，這雙眼睛沒有任何情感，沒有任何情緒，毫無情緒到近乎什麼都看不見。

    實際上他能夠看得見，而且看得很清楚——死神般毫無色彩的眼睛，看着虛空而立的無塵無束，他露出一絲極度邪異的笑容，令人遍體生寒的聲音，緩緩在天地間響起。

    「不接受懇求，便只能承受死亡，你們，可做好了承受死亡的準備？」

    聲音宛若自九幽冥域傳來，與他本來的聲音天差地別，但此話一出，所有人便意識到，他並未完全喪失靈智——完全喪失靈智，只記得殺戮的人，不可能會說出這種話，儘管他的語氣冰冷至極。

    無塵無束沒有說話，心情很凝重，也很複雜。

    易川詭異一笑，然後抬起了散發着恐怖寒意的刀。

    他的動作很慢，卻有空氣被割裂的尖銳嘶響聲源源不斷的傳開。

    天地間驟然出現了一道龐大的冰冷寒光，緊接着又出現了一道恐怖的黑色裂縫。

    是化身惡魔的易川對着虛空斬了一刀。

    沒有恐怖的聲音響起，但這一刀卻很恐怖，刀鋒所至，空間崩裂，毀滅萬物的死寂味道立時傳開。

    無塵無束身後的天空，瞬間便出現一道黑色裂縫，以此為中心快速向整片天空蔓延。

    然後兩人爆退出去。

    即是他們主動閃避，也是被刀鋒蘊含的恐怖波動擊退，兩人腳踩虛空一連倒退數千丈，方才穩下身形來，寶相威嚴的面色頓時有些泛白。

    龐大的惡魔緊隨着動了起來——輕輕邁過腳下的一行人，然後龐大身軀極其恐怖靈活的騰空而起，雙手握刀，凌空對着千丈外的二人再次斬下。

    尚未自行修復的空間再次破裂，形成一條龐大的黑色裂縫，宛若黑河向兩人延伸過去，大地也驟然劇烈顫抖了起來，發出轟隆隆的巨響，同樣出現了一道龐大的裂縫。

    刀未至，黑色的天河便越過了無塵無束，將兩人徹底淹沒其中，然後兩人大喝一聲，全身金光驟然爆射，瞬間形成一個神聖光盾。

    緊接着龐大的刀鋒，便轟砍在了光盾之上！

    嘩啦啦的響聲頓時傳開，原本已經停止蔓延的空間裂縫，再次暴漲，毀滅颶風呼嘯而出，卻被刀鋒的恐怖氣勢狠狠反彈向後方拂去，將兩人袈裟僧袍吹得獵獵作響，隨即，轟隆巨響聲響徹開來，兩人凝結的聖光盾轟然破裂，余勁未消的刀鋒，狠狠劈砍在無塵的腦袋上。

    嘡！

    天地間驟然有清脆的金鐵交鳴聲傳開，旋即，頭上硬挨一刀的無塵，吐着鮮血凌亂往後爆退——雖然他的腦袋很硬，硬到如此恐怖的刀鋒也劈不開，但，那種極大的震盪之力，卻也仍舊瞬間將他重創。

    無束也轟然爆退。

    化身魔神的易川，再橫斬出一刀。

    恐怖而明亮的刀鋒，裹着割破空間的黑色裂縫，帶着劇烈的驚雷之聲，瞬間追上了爆退的無束，狠狠斬在了他的腰上。

    與無塵一樣，他的腰杆也很硬，並沒有被攔腰斬成兩截，但他也吐着鮮血向前方翻滾撲去，速度極快的撞在無塵身上。

    兩人再次吐血狂飛，消去余勁後強行劃出一條詭異弧線，撞進了不遠的金光大陣之中——即便是吐血慘敗，兩人也是有預謀有策劃的向金光陣接近。

    幾個瞬間便重創兩名知命巔峰層級強者，易川的身形再次騰空而起。

    咻咻咻的劇烈破風聲頓時傳開，是躲在反方向的離塵七人動了起來，不過並非迎擊，而是繞開易川附近的範圍，瞬移般往金光大陣射去——易川幾刀便將實力強於他們不少的無塵無束擊敗同時，也徹底粉碎了他們的驕傲、信心，使得他們根本不敢有任何對抗心理，見他再動，頓時恐懼大升連忙躲避。

    其實易川的首要目標並非他們，毫無情緒的眼眸在山脈中飛快掃視一圈後，騰空而起的身形，極其靈活的調轉過方向，往金光大陣爆沖而去。

    就像是一座大山，從虛空中砸下！

    極其恐怖的冰冷威壓驟然瀰漫天地之間，將殘破不堪的大地**得搖晃不堪起來，巨山尚未砸下，金光陣的璀璨光芒，便在狂風肆虐中顯得黯淡了幾分，宛若被風吹亂的燭光。

    轟的一聲巨響，易川龐大的身形逕直落在了金光之上。

    伏魔大陣並未應聲破裂，隨即他再次高高彈起，向陣型中央的仙台落去，同時雙手握起了巨大的刀刃，刀尖朝下。

    「住手！」

    就在這時，天地間突然響起一道蒼勁喝聲，緊接着天邊射來了一道青光。

    易川自然不會住手。即便正常形態時，他也不可能會在這種時刻住手，更何況此時已化身惡魔之神，所以他的刀仍然對着伏魔大陣的最中心刺了下去，龐大身體散發出來的那股恐怖威壓，也驟然飛速增強，向着大陣狠狠衝擊而去！

    轟隆隆的巨響聲頓時傳開，大陣劇烈顫抖了起來，不斷有金光脫離大陣，被狂風絞碎。

    一擊未能破陣，易川不由抬起腳狠狠跺了下去。

    金光漫天爆閃，宛若層層浪花四處飛散，隨即被狂風吞噬，易川每跺一腳，天地間便會傳出一聲恐怖巨響，金色浪潮也更加凌亂猛烈。

    這般跺了足足十腳後，降魔大陣，此時恐怕叫龜殼更加貼切的金光，終於在劇烈的顫抖中浮現出了幾條龐大的黑色縫隙，隨即易川的腳下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洞。

    然後他便順着這個洞，落進了大陣中。

    降魔僧的吟唱之聲，驟然變得凜冽肅殺起來。

    比流星更快的青光，終於射到了大陣的上方，然後猛地停了下來。

    老秀才的臉色很難看，看着沖入大陣無敵魔神一般左突右沖的黑色巨魔，他幾乎想都沒想便要衝進去阻止。

    但是大牛沒有動，因為三人的前方出現了一張絕美，又絕冷的臉，將它擋了下來——事實上，即便沒有人擋，它也沒打算進去，至少不是立即便進去。

    「離開這個地方，否則，死。」看着突然冒出頭來的二個人和一頭驢，柳星毫無情緒說道。

    其實按照她的性格，她根本就不大應該會說話，而是第一時間痛下殺手，只是不知為什麼，她很肯定眼前這二人一牛並非敵人，而極有可能是敵人的敵人。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即便不能做朋友，那也不能同樣當作敵人看待，所以她才選擇了說話，想讓對方自己識趣。

    慶之的臉色也很難看，但與先生正氣凜然的憤怒比起來，他絕大部分是因為害怕而難看。雖然眼前的這個女子很美麗，比自詡閱女無數的他見過的任何女子還要美麗，即便是散發出來的那股冰冷，在他看來也並未折煞這份美麗，而是增添了一分極其獨特的氣質，但……他也很相信這個女子的話不是在開玩笑。

    所以他很識趣的縮了縮脖子，拿手捅了捅先生的背，想要勸說先生和自己一樣識趣，至少也要提醒先生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然而先生很不識趣，這句話在他這兒根本就是個屁，他煩躁拍開慶之的手，然後看着柳星喝道：「一群徒造殺孽的孽障！你才給老夫退開！」

    此話一出，慶之頓時亡魂皆冒，整張臉黑得像鍋底。

    柳星的臉也很黑，修長的眉微微蹙了蹙，然後眼睛裏亮起了殺意的光芒。

    ——（晚安，無夢無夢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