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走近火堆時,西西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停了下來,然後拉着他往一旁走。
逕直鑽進乾淨暖和的棚,將吱呀作響的門關上,又將略微疑惑的易川按到床沿坐下,然後她也在一旁坐了下來,只是淺笑,卻不說話。
這麼些年的相依為命下來,兩人之間已經融洽到無法簡單用親密二字便能形容的地步。用對方吃過的碗筷吃對方吃剩的飯菜,在同一盆水裏洗臉洗腳,蓋同一張被子,穿對方的睡衣,襪子……在兩人的小世界裏,這些實在是太自然不過的事情。小時候,易川也沒少抱着西西睡覺,這種情況一直到進了林家,兩人漸漸長大,才在他的要求下開始減少,最後才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分床睡。
不過雖然長大後有了男女之分,但除了這之外,其它的並沒有什麼太大變化,兩人的默契也一直在不斷升華,在謹守某條線的基礎下,越增長越乾淨透明。即便是林家最粗魯的糙漢,或者最講求男女有別,眼裏最揉不得沙子的酸叟老嫗,也不認為兩人這種極為親密無間的關係有什麼不正常,所以除了當初莫末誤會之外,林家甚至整個洛水城,也從未有關於兩人的任何不淨之言傳出,仿佛兩人不這樣親密,才是不正常的事。
當然,也從未有人把兩人的這種關係當成兄妹之情。這是一種很奇怪奇妙的親密無間,按道理似乎不應該存在,不了解的人恐怕也不會相信,但卻一直真實存在,維繫了很多年。
但……不知什麼原因,易川卻忽然覺得這次和往常不大一樣,但又想不出有什麼不一樣,因為進西西的房間,坐她的床,實在是很尋常不過的事情。
想不明白,他便只好認為是因為這裏也是林月月的房間而產生的錯覺,因為他剛好抬頭看見了林月月摺疊整齊的幾件衣物,只有這樣,才解釋得清楚錯覺的由來。
看着淺笑不語的妮子,他笑着說道:「你想說什麼?」
「什麼都不想說。」西西仿佛想什麼想得很入神,有些心不在焉說道。
說完她便察覺到某人的笑容變得很古怪,於是認真笑說道:「好吧,我其實是想提醒你,或許有一件好事將要發生。」
易川撓撓頭,疑惑道:「好事?什麼好事?」
「我不告訴你。」西西神秘笑了笑,然後撅着嘴道:「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卻不知要怎麼說。」
話題跳躍得着實有些快,不過這是兩人已經習慣的方式,易川微怔一下便沉默了下來,收起疑惑準備聽她接下來的話。
哪知西西卻想了想忽然笑說道:「你肯定也有話和我說,只是也不知要怎麼說,所以……等我們都想好了再一起說吧。」
說完她便起身往外走,吱呀呀的拉開了幾片木板勉強合攏在一起的門。
這妮子怎麼好生奇怪?為什麼一下子拋出好幾個話題卻一個都沒說清楚?把自己弄進來就為了說幾句莫名其妙的話?易川心裏不由嘀咕了一聲,暗想着或許是發生了太多事,一時無法說清楚的原因,才使得她變得有些奇怪,然後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一行人已經圍着火堆坐成了一圈,卻沒有一人開口說話,只也看不出有什麼或喜或不喜的表情,只有苦行僧在西里呼嚕的吃着,氣氛略微有些奇怪,見兩人走出木棚,頓時齊刷刷的望了過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很正常,或者說很不正常,只有吳三省的眼睛,仍然不受控制賊溜溜的往易川下三路瞅着。
在他和林月月中間,放着兩截圓木頭充當的凳子,挨着他的那根前放着一塊乾淨的木板,木板上有一隻正冒着絲絲熱氣的烤羊腿。
很明顯,那是自己的位置,很明顯,那隻羊腿是為自己準備的。
已經忘記了多久沒有再吃東西,已經忘記了多久沒有再吃到香噴噴的羊肉。先前剛醒過來便鬧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烏龍,所以並沒有太大感覺,此時乍一見到吃的,易川立時便覺得飢腸轆轆了。
於是他很自然而然的認為那隻烤得很香很誘人的羊腿,是一行人特意為他準備的,再於是,他很自然而然的和西西一道坐了下來,很靦腆的沖一行人微微一笑,然後很自然而然的拿起了那隻羊腿。
正欲下口撕咬,他便猛然發現,所有人的眼睛忽然睜得很大,很奇怪的望着他,和那隻烤羊腿,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再次沖一行人微微一笑,他再次準備下嘴。
吳三省開口說道:「誒誒誒……」
「嗯?」易川有些疑問。
吳三省沒有說話,但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易川很餓,已經管不了這些人究竟什麼意思,含笑環視眾人一眼後,再次準備下嘴。
就在唇即將沾到肉的瞬間,吳三省再次令人討厭的出聲道:「誒誒誒……」
難道不是給自己準備的?帶着這種疑問,易川只好再次忍耐下來,看着他道:「你的?」
吳三省搖了搖頭:「不是。」
易川點頭哦了一聲,然後又準備開吃。
「誒誒誒……」
這就不是令人討厭,而是非常令人討厭了,易川蹙眉再次問道:「你的?」
吳三省把頭搖成了撥浪鼓,表示真的不是自己的。
易川認真點了點頭,然後挨個問了起來。得到的答案都一樣,所有人都只是搖頭,只有問到抱着只滷鴨啃的苦行僧時,苦行僧理都沒有理他。
既然誰的都不是,那自然便應該是自己的,易川沒有再疑惑,一屁股坐了下來便要開吃。
一行人異口同聲道:「誒誒誒……」
易川心情頓時有些不好了,既然不是你們的,你們也都表示了不吃,既然都不吃,又為何不讓我吃?
看着神情奇怪,似乎欲言又止的一行人,他蹙着眉頭想了想,說道:「師叔們,師兄師姐們,我很久沒有吃東西了,現在……我很餓。」
一行人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易川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道:「這烤羊腿就放在我的面前,既然不是你們的,那自然是為我準備的。即便不是為我準備的,可是你們都不吃不是嗎?既然你們都不吃,那為什麼我就不能吃呢?我吃吃又怎麼了?」
話很繞,但一行人都聽明白了,沒有人反對。
易川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現在很餓,很餓……所以有什麼事,能不能讓我吃飽了再說?」
說完他等了小片刻,見無人出聲後,再次準備開始吃。
明理有些乾澀的咳了兩聲,隨即見到他臉色非常難看的抬頭看向了自己,於是清着嗓子說道:「你吃,你吃。」
於是易川便真的開始吃了,吃得西里呼嚕,仿若餓死鬼投胎。
沒有人再阻止,但一行人的神情在這一刻都變得很複雜奇怪,有欣慰,又有些如釋重負,也還有一些……失落,就像是忽然間失去了什麼東西。
西西垂着頭,偷偷的抿嘴發笑,火光將她的小臉映襯得有些紅彤彤,分外可愛。
苦行僧突然將滷鴨放下,肆無忌憚的放聲笑了起來。
很奇怪,所有人都很奇怪,連同最熟悉最親密的西西亦是如此,易川這般想着,吃着。
想着想着吃着吃着,他忽然覺得應該是自己奇怪才對。因為他始終相信一句話:當你認為全世界都不正常的時候,其實不正常的是你。
可是……我有什麼不正常的?不就是一醒來就當着你們的面裸.奔了一次嗎,這他娘的又不是我故意的,總不能就此認為我是瘋子吧?
他很迷茫,但也很餓——在飢餓這種全人類都不願意面對的問題前,所有的思想啊迷惘啊的都是浮雲,都得靠邊站。
——(這幾章很想用{賤人就是矯情}來作章節名,因為真的很賤很矯情,但是為了和後面看起來更統一,才改成了[一隻羊腿],我很喜歡這樣,後面很妖孽。——晚安,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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